第008章 聽聞遠方有你
“你一張臭嘴剛從廁所里出來,瞎嗶嗶啥?”魯飛狠狠地瞪了曲博一眼,“老濤他是得罪你了,還是欠你錢了?”
“他沒得罪我,也不欠我錢。哎,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咋滴?魯飛,你想兩肋插刀,也要看看值不值?”
“值不值那是我的事,用得着你在這裏裝大尾巴狼?”魯飛一拍桌子,怒目而視。
崔雨桐一看這陣勢,趕緊把衝過來的魯飛拽到了一邊:“哎呀,都是同學……以和為貴,和氣生財啊!”
於子濤放下筷子,扯過一張餐巾紙抹了抹嘴,提高嗓門:“飛子,別和畜生置氣。反正那畜生說的都不是人話,就當他放了個屁吧!”
“你他媽敢罵我?"
曲博暴躁起來,一拳頭砸在桌上,頓時把餐盤碗碟都震得噼里咣當亂響。
“哎呀呀,畜生也叫個阿貓阿狗的。你聽見我叫你名字了嗎?”於子濤眯起眼睛。
曲博氣急敗壞地吼道:“就你這個窮逼樣,坐到這裏都是對同學們的侮辱,你他媽趕緊滾!”
“呲牙咧嘴的狗,穿上衣服就以為自己是人了?”慢悠悠起身的於子濤,握着半瓶酒走到曲博跟前,側頭聞了聞,立馬一捏鼻子。
“咋和那個到處拉屎的泰迪一個味?看來是真的狗啊!”
所有人都一臉驚愕地看着於子濤。
甚至還有人發出了嗤笑聲。
“你他媽的找死啊?”被激怒的曲博一腳踹翻靠背椅,一個箭步就往上沖,“看我今天不削死你個垃圾!”
湯曉麗和魯飛趕緊起身,一個拉住曲博的袖子,一個抱住曲博的腰。
“瘋狗要開始咬人了?”於子濤冷哼一聲,“沒有韁繩的狗,就是太狂躁……勸你最好中午出門,不然早晚都得挨抽!”
“你……你……你他媽……”曲博面目猙獰,伸手就要抓桌上的酒瓶。
“曲博,別激動,別激動......”湯曉麗趕緊勸道,“於子濤,少說兩句吧……”
於子濤沒搭話,仰起頭一個勁地往嘴巴里灌酒。
一桌的同學看到這一幕,有人搖頭苦笑。
有人竊竊私語,說別看這小子現在軟得跟柿子一樣,當年在學校也是個刺頭。
扔了空酒瓶的於子濤,拍了拍脹鼓鼓的肚皮,打了個酒嗝,搖頭晃腦道,“感謝班長的盛情款待……感謝那位拍視頻的女同學……感……感謝田園……”
他晃晃悠悠地沖崔雨桐一抱拳,轉過頭朝向眾人拱手:“影響了大家吃飯看戲的心情,抱歉了各位……有機會一定賠罪……拜拜……”
於子濤步履踉蹌,左搖右晃地出了包間門。
“他媽的什麼玩意兒?窮酸樣還裝逼!”身後傳來曲博陰陽怪氣的咒罵聲。
“老濤,沒事吧?我送你回去。”
魯飛從包間裏跟了出來,一把攙住於子濤的胳膊。
“沒事,我這心可是鋼鐵做的。你進去吧,他們都等着你……”
“真沒事?”魯飛皺眉問道。
已走到拐角的於子濤,頭都沒回,抬起胳膊朝後擺了擺手。
走出田園山莊大門,一股冷風打着旋,迎面撲來。於子濤伸展了一下身體,又打了個酒嗝兒,大踏步朝那輛破舊的共享單車走去。
"於子濤!"
就在他即將跨上小黃車的時候,突然有人喊他。
於子濤扭頭一看,是湯曉麗,她正快步地追了上來。
"湯大老闆,有事?"
"啥老闆不老闆的,給自己打工而已。”湯曉麗猶豫了一下,隨即抬眼看着他,“於子濤,……還記得當年你在學校,給一個人寫過情書么?"
情書?我有那麼無聊么?
於子濤心裏思忖着,搖了搖頭,“不記得!”
湯曉麗瞪大了眼睛:“就是那個女孩啊!”
於子濤一臉茫然:“我真的不知道是誰。”
"你還記得我同桌不?”湯曉麗拍了一下腦袋,“就是還沒有分文理科的時候,坐你前排那個穿淡青色恤衫的,長的很好看的女生。"
於子濤心頭猛地一震。
但他立刻又裝出一副懵懂的樣子:“你同桌叫什麼來着?什麼什麼雪……是不?”
“杏雪!她叫杏雪啊!”
杏雪,應該是取自明朝崔淀寫的《春日》:楊柳依依江水生,杏花如雪落無聲。
曾經多少次讓於子濤輾轉反側,如今依舊念念不忘的這兩個字,早已刀鑿斧刻般深入了骨髓。
“你也知道,當年在班裏我就是個呆瓜……”他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一個木頭,會給一朵紫羅蘭寫情書嗎?”
“是匿名寫的。”
湯曉麗盯着於子濤,那眼神像一把刀子直刺他的內心。
“當時杏雪打開的時候,我看到了。雖然沒有名字,但一看就知道是你的筆跡。”
於子濤一愣神,眼裏閃過一絲恍惚。他呵呵一笑,臉上卻掛滿了悲涼。
“那年你在文科班。因為你作文寫得好,語文課上常被當做範文,所以我對你的字跡很熟悉。”
湯曉麗轉過頭,看向遠處昏黃不明的街燈:“可能是當我面不好意思吧……你的那張匿名賀卡,被她扔了……
於子濤搓了搓冰涼的手,嘆了一口氣:“你追這麼大老遠,就為了說這事?”
“杏雪在上海……”
湯曉麗扭過頭,捋了捋散亂的頭髮:“她過得並不好……如果你有心,就去看看她吧!”
於子濤沉默了。
夜風突然寒涼如冰水。
他沒有理會湯曉麗轉身時那冷冽的眼神,一個人推着自行車默默地前行。
本以為那個絢爛沉靜,如紫羅蘭般的女孩,會有一個繁花似錦的前路。即使平淡如水,也應該比一般人幸福。
難道真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嗎?
這一刻,於子濤就像個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茫然,又不知所措。
昏黃的街燈拉長了他寂寥的背影,黏稠的夜色窒息了他淺薄的呼吸。
那年元旦晚會,為暗中保護她,在漆黑的巷口裏,他被幾個混混開了瓢……
那青年節,為了一張她的畫像,他砸了宣傳欄的玻璃,被學校警告記過……
那年國慶歌詠比賽,為了維護她的過失,他站上講台與全班為敵……
那年她不告而別,他像一隻狂奔的瘋牛,在四百米跑道上,肆意地折磨着自己……直到大汗淋漓,衣衫濕透,才喘着粗氣像條死狗一頭栽倒在草地上。
一個在別人眼裏的慫包,只要在他面前提及那個名字,就立馬變成了扎手的刺蝟。就像是一隻地上的癩蛤蟆,傻傻地保護着天鵝的羽毛。
可笑又可悲。
一直被人惦念的人,應該是幸福的。
雖然你感受不到片刻的溫存,但是你的名字總是被他用筆尖撰刻在紙上,更是用深情刻在了心上。
可是這一切都成了昨日黃花,那個本該幸福的人卻不幸福。
他於子濤又憑啥去見她,讓一隻癩蛤蟆去安慰受傷的天鵝?
於子濤忽然有些憤憤然。
“湯曉麗是不是有病,杏雪過得不好,和我有個毛關係?寫了個情書,就得對她負責啊?”
當年他在學校的一腔孤勇,確實和杏雪有關,可人家正眼瞧過他嗎?
那只是一個傻瓜自作多情的單相思而已,杏雪那麼高冷的一個女神,哪會和他有交集?
之所以這麼些年來念念不忘,是留戀那份青春的回憶罷了。
再說,現在他有了張雨鴿,也不該有非分之想。
七八年了,杏雪也是有家有兒女的人,她過的得好不好,那是她的家事。
自己橫插一杆子,是想棒打鴛鴦散,還是想舊情復燃?
“我與她既不是鴛鴦,也沒有舊情。為什麼去看她?這湯曉麗有病!真有病!”
於子濤一個助跑,如騎馬般躍上自行車,雙腳猛地一蹬:“嘚兒駕……”
自行車如一道黃色的閃電,眨眼間便刺破了這粘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