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新的開始
正所謂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雖是亂世,這東西的消耗也不算少,況且,茶與其他的幾樣還有不同之處,是個可雅可俗之物,達官顯貴喜歡它,愛其高潔清雅,可清心明性,更與焚香、掛畫、插花並稱為文人四雅。
別人她不敢說,就如今景陵城叱吒風雲的兩位,便是其中的愛好者。
縱觀古今,茶在貴族生活中的地位不低,歷朝歷代皆作為上貢之物,正所謂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上頭的人喜歡,下面的人必然跟着效仿,她雖不想見那兩個人,但靠他們賺點錢,也是可以接受的。
況且茶的功效良多,可以改善水質、解毒止渴、清心醒腦、提高肌力,是行軍打仗不可缺少之物,如今兩個國家幾十萬大軍駐紮於此,對此物的消耗必不會少,與其千里迢迢,大費周章的從外面運來,還不如就地採購更為省時省力。
如今的局勢,雖是天下大亂,硝煙瀰漫,百姓更是背井離鄉,田園荒蕪,但依形勢所見,瀧日國的覆滅應是早晚的事,景陵城本就是個繁榮富庶之地,被譽為瀧日國的人間天堂,日後天下一統,以這個城池的位置,發展必不會差,若她能搶佔這個先機,將目光往長遠了看,說不定還能成一番事業。
再者,她的心中還有另一番想法,眼看着還有兩個來月就要開春了,那日在船上看見的難民景象還歷歷在目,若是她真能想辦法將茶葉賣出去的話,採茶需要人,制茶需要人,茶園管理也需要人,日後若真能成事業,至少可以幫一部分人解決生計。
凌汐池的性格不喜止步不前,一旦有了想法,便會立即付諸行動。
她找到了老和尚,向他訴說了自己的想法,希望能暫時幫他管理茶園,她來負責茶葉的銷路,賣茶的收入她會分給雲門寺一半,既可以解決他們日常所需,餘下的,還可添做香火錢,再者,這些茶園還能讓部分人解決生計的話,對於雲門寺和他來講,也算功德一件。
讓她頗感意外的是,老和尚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很爽快的答應了她。
既得了老和尚的應承,這件事情算是向前走了一步,接下來便該是去景陵城看一下如今的茶葉是個什麼行情。
待到她身體好一些,雪也停了的時候,她讓阿曜帶着她又一次到了景陵城裏。
今日的景陵城很是熱鬧,大街上往來絡繹不絕,一打聽才知道,為著惜王陛下半年後的大婚,特意將新王后的家人從月凌州接來了,今日剛好抵達,排場可是大得不得了。
「看來惜王陛下真是看重這位新王后呢,這麼冷的天,不惜耗費那麼多人力物力也要將她的家人接過來。」
「我倒是聽說,在這位新王后之前,惜王陛下還有過一位王后,不知什麼緣故失蹤了,這才輪到的這位。」
「傳言你也信啊,惜王陛下可曾下達過詔書昭告天下啊,可曾舉行過大婚啊,什麼都沒有,算哪門子的王后,看看這位,這才叫明媒正娶,天下為證呢,依我看啊,那女子估摸着也就是跟惜王陛下有過那麼一段露水姻緣,後來死了,才越傳越邪乎,傳言還說,那個什麼血域啥的還出過神仙呢,在地底下活了幾百年,一出來就呼風喚雨,你信嗎?」
「那自然是不信的。」
走過的路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着,聲音大到她想聽不見都難,凌汐池的腳步頓了一下,腦子裏有些恍惚,原來不過五年,她便已經成為了傳說嗎?
原來,在世人眼中,明媒正娶是那麼的重要,她和他的一切,並不為世人所認可,他們甚至都算不上真正的夫妻。
看着她怔怔的停在了原地,阿曜也停下了腳步,擔憂的看着她。
這世上比刀子最為傷人的,永遠是人的舌頭啊,那麼軟的東西,吐出來的字有時候真的可以傷人於無形。
凌汐池埋着頭,被面紗遮住的臉看不出什麼表情,良久,她輕笑了一聲,說道:「阿曜,我沒事,我們走吧。」
她沒忘記自己來景陵城的目的是什麼,所以也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去難過。
景陵城規劃得很好,因着雪停了的緣故,街道上來人往,雖不至於像她去過的幾個都城那樣繁華,卻也可見富庶,尤其是街道兩旁的建築,帶着當地建築的風格,小巧精緻,很是雅逸。
東街是茶館酒肆彙集的地方,因為打仗的緣故,有些許冷清蕭條,酒館生意還行,總有一些浪跡天涯的浪子們喜歡這樣的環境,他們往往喝得爛醉,痛痛快快的喝着酒,痛痛快快的唱着悲涼的歌。
酒與江湖永遠是分不開的。
而茶館卻要少得多,東街只有兩三個茶肆正開着門,其餘的,早在景陵城被攻破前就變賣家產逃難去了。
凌汐池原本想着要與當地的茶商合作,還讓老和尚給了她樣品,以她挑剔的味覺,她堅信長徑山上做出來的茶絕對比外面的品質要好很多,若是日後她做出茶來,可讓他們代為經銷。
可看到東街的情況后,她決定自己開一家,除了賣茶,她還可以賣點心,不為其他,就為了來這裏的江湖人多,天南海北的都有,她想一邊做生意一邊打探哥哥他們的下落。
做生意自然是缺錢的,好在阿曜願意參與,將自己手頭上的錢全給了她,凌汐池不想欠他太多,所以也不管他願不願意,擬了一個合作協議給他,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日後賺來的錢,除去給雲門寺的,剩下的,她和他對半分,完了還鄭重其事的在上面摁了個手印,強迫阿曜也在上面摁了一個才算。
她盤算了一下,阿曜手上的錢勉強夠開一家店鋪,拋開前期店鋪的打造,經營成本,人工成本之後,幾乎所剩無幾,她若再想開個茶葉作坊是遠遠不夠的。
好在幾番打聽后,她知道她的表哥葉隨風如今也在景陵城,她打算開春後去找他幫忙,再問問那日哥哥在血域魔潭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何會失蹤,這些年他們究竟有沒有派人找過他們。
將這些規劃好了以後,她和阿曜搬出了雲門寺,一來,佛門清凈之地,實在非他們久留的地方,二來,她也怕留在雲門寺會碰到她暫時不想碰到的人。
長徑山腳下有個叫做雲桑的小村子,因為村口有棵奇大無比的桑樹而得名,村子裏人不多,大多數出去避難了,只剩下些孤兒寡母和老人,村長是老和尚的朋友,聽老和尚說他們無家可歸,是逃難來的,便收留了他們。
凌汐池化名為了小池,和阿曜暫時在這裏住了下來,之所以住在這裏,是因為雲桑村是離茶園最近的村子,茶葉不比其他,摘下來后必須儘快加工,遲了便做不出好的茶葉出來,將茶葉作坊開在雲桑村是最好的選擇,但她又怕村裡人不願意,只得先住進來再說。
兩人在村民的幫助下在村西蓋了一座茅草屋,人在有事做的時候,很容易忘記其他的東西,所以當他們把一切都理順了之後,時間已經過了一個月。
恰好是除夕佳節,兩人忙得忘記了時間,傍晚的時候,村裏的李婆婆帶着孫子在門外喚他們的名字。
李婆婆今年已經快滿六十歲,兩個兒子都參了軍,景陵城被攻破的時候,她的兒子們隨着瀧日大軍撤退到了雁回峰後面,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兩個兒子裏只有大兒子成了婚,有個三歲的孩子,城破那日,大兒媳怕受牽連,連夜跟着村裏的張三私奔了,狠心拋棄了自己尚還年幼的孩子和兩個孤苦無依的老人。
李大爺被氣得卧床不起,這段時間,家裏上上下下全靠李婆婆一人支撐,李婆婆勤快能幹,又是一個熱心腸,見他們兩個也是無依無靠的,便邀着他們一起過年,雖然亂世之中,家裏都沒有什麼好東西,但人多也熱鬧一些。
凌汐池沒拒絕,讓阿曜把她這幾日嘗試着做的點心裝上了,又簡單做了兩個菜,用食盒裝着,便和阿曜到李婆婆家串門去了。
阿曜將點心和飯菜放上了桌,李婆婆往桌上看了一眼,佯裝責備道:「人來了就是,帶這些做什麼,婆婆家雖然不富裕,但能少了你們吃不成?」
凌汐池從食盒裏拿了一塊點心遞給了李婆婆的孫子,見小孩子吃得津津有味,吃了還要,一點也不怕生,笑道:「過年了,也得讓兩位老人家嘗嘗我的手藝不是。」
阿曜看着院子裏堆着的柴還沒劈,二話不說便去劈柴去了,李婆婆看着他像砍瓜切菜一樣劈着柴,感嘆道:「阿曜這孩子,看起來凶了些,卻是個能幹的,做事又麻利又細心,那力氣比我家老頭年輕時可大多了,我還沒見過力氣這麼大的小夥子,可惜了,不會說話,還被壞人毀了臉,不然以他的本事,定能混出個名堂來。」
凌汐池也看着阿曜的背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不是因為她,阿曜或許真的能做出一番事業,至少不會陪她窩在這個村子裏,做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村夫。
「你們倆不是兄妹吧?」
這時,李婆婆的聲音響在了她的耳旁。
凌汐池回過神來,卻見李婆婆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說道:「丫頭,你跟婆婆說實話,你們倆是不是私奔出來的,我看你的氣度,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家的姑娘,是不是家裏人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凌汐池連忙解釋道:「婆婆,你想錯了,我和阿曜不是私奔出來的,我已經嫁過人了,只是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和我丈夫分開了,是阿曜救了我,他覺得我可憐,這才一直陪着我。」
李婆婆驚訝的看着她,問道:「那你的丈夫呢?他沒來找你?你怎麼也沒去找他?」
凌汐池笑着搖了搖頭。
李婆婆卻從她的神色中發現了端倪,問道:「是不是你的丈夫又娶了別人了?」
凌汐池愣了一下,埋着頭沒有說話,她怎麼能告訴別人,她的丈夫不僅要娶別人,娶的那個還是她親姐姐。
「唉!」李婆婆知道自己猜中了,重重的嘆了口氣,伸手拍着她的手,安慰道:「丫頭,別難過,男人算什麼,又不是離了他就活不下來,你這麼漂亮又這麼好,離了你是他沒福氣,我看你日後啊,一定能找一個比他更好的。」
凌汐池笑了笑,將話題岔開了,開始陪着她聊着一些有的沒的。
李婆婆見天色不早了,開始燒火準備做飯,凌汐池見狀連忙上前去幫忙,李婆婆麻利的做了幾個菜,很簡單的家常小菜,但是卻透着一種說不出的溫馨,凌汐池在長輩面前一直算是個嘴甜的,拜年的吉祥話一說,氣氛也變得活絡起來。
苦中作樂也算樂,這頓年夜飯也算是其樂融融,至少在某一時刻,讓她感受到了活着的可貴。
皇權富貴也好,升斗小民也罷,活着,不就是為了某一時刻的真實,從而讓人明白活着的意義嗎?
吃過飯以後,兩人給他們的小孫子包了一個紅包,又給李大爺送了一包茶葉,還給李婆婆送了一些布匹。
李婆婆連聲道着感謝,也從枕頭下面掏出了兩個平安符,一人給了他們一個,這是當初她為她的兩個兒子求的,只是還沒來得及給出去,這個家就四分五裂了,現在給了他們,也算老人家心裏有了個寄託。
臨走時,李婆婆又裝了一些自己做的醬菜讓他們帶回去吃,凌汐池也沒跟她客氣,收下了。
兩人剛走到他們那座茅屋前,還沒進門,阿曜突然伸手攔住了她,身上的氣息瞬間變了,變得敏銳警覺,像頭感受到危險的豹子。
凌汐池也蹙緊了眉頭,她雖沒有了武功,但直覺還在。
空氣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還有一絲怎麼也掩蓋不住的殺氣。
而殺氣,是從他們的茅屋裏傳來的。
阿曜讓她往後退了兩步,一掌推開了茅屋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