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神之力(二)
和二人吃完飯回公寓已經是晚上十點。
L和十九同齡的朋友都不是很多,本想賴着陸到他家打虛擬遊戲,結果被他給強行推出門了。
十九扒拉着門框。
“對了……差點忘記跟你說了。”
陸被這兩個活寶搞得來腦仁子隱隱發痛,揉着太陽穴道,“……又幹嘛?”
“你拿着我給你的那個金屬片,去黑市找我的師姐,或許她能回答一些你現在的疑問。”
剛剛在席間十九就提起過,他的師姐和阿努納奇人打過交道,去格利澤581c星球駐紮了大約兩年,執行過長期任務。陸聽到這個星球的名稱,立馬往L那邊看去,兩人相視,不約而同地開口。
“這不是格雷的母星嗎?”
“你上次介紹我認識的醫生不就是那裏人嗎?”
十九聽到“格雷”的名字,也是有印象的——畢竟這幾個星系裏,做這個方向的人體改造做的最好的主治醫師也就一隻手數得過來的。另一個他所知道的和格雷其名的醫生,性格遠沒有這個阿努納奇人圓滑和接地氣,常年隱居在不知那個角落裏,隨心情接手術請求,因此在地球整體來說名氣也不如前者大。
不過後者卻因為十九這位師姐,在匿名者的組織內部卻是聲名赫赫的。至於其中緣由,目前陸還並不知道,但很快就會知道了。
“黑市人很多,要從頭找到腳可能得找個幾天幾夜了吧……有什麼特殊聯繫方式嗎?”
陸想起之前十九說的,去廣場把金屬片綁在鴿子腳上的方法,料想着這位師姐可能也需要某種暗號之類的才能找到吧,便趕緊問了句。
十九搖搖頭。
“你去了她自然就知道。”
L聽到太陽城東邊的“黑市”,聯想了一下十九的“匿名者”身份和“師姐”“格利澤581c星球”這樣的形容詞,腦海中浮現出某個形象來,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但她並不是很想多嘴,想着明早還要工作,胳膊往十九脖子上一繞,拽着十九就走。
陸關上門,收拾了一番就合眼躺下。
相對陌生的房間裏,各種機器儀器運轉着,發出有節律的聲響。這裏沒有老房子角落裏生了霉,潮濕的味道。也沒有樓上樓下住戶隔着牆壁和樓板的吵鬧和喧囂,在兩人走後,愈發顯得冷清又寂寞起來。
小型機械人在角落裏充着電,雖然是可愛的機型,但畢竟也還只是機械,是冰冷的金屬生命體。
他獨自居住在這城市的高處,和他曾經夢想的一樣。
可這能看得到清晰的夜空的高處,卻也和他曾經夢想的不一樣。
躺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聽着周圍的節律聲,陸的思緒四散流竄着,如同潛入深海的潛行者,感受着強烈的環繞周身的阻力和窒息感,卻無法觸碰到海底。
他……失眠了。
少年在床上越躺越覺得清醒,乾脆就坐了起來,連上音響大聲放光明之星的專輯。和他秀氣的長相不太一樣,陸喜歡的都是極具衝擊感的新搖滾類曲子,而且曲子越吵鬧,越具有破壞性,他的腦子越清明。
黎牧……
黎明的黎,牧羊的牧。
蚩尤後人血脈的姓,世襲的備份定下的名,這是個有根的,古老的名字。
這是他長這麼大,首次知道自己親爹的名字。
這個名字代表着什麼,L略微和他解釋過。
對於貧民窟和窮苦出身的孩子,名字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夭折,取了名字反而多了些羈絆,生與死會比草芥重那麼點點。“陸”的名字,就這麼一個單字兒,是黎牧給取的,似乎是來源於他母親的姓氏。
陸對於他這個打醬油打了十年還沒回來的爹,也就是比草芥重了那麼點兒的意義。他的母親,不過是他的風流史里,和太陽城相關的幾句。
這麼個對他的成長,對他一路的摸爬滾打都缺席的男人,在十年後出現,突然要他去父慈子孝,從情感上不免有些牽強。
陸想起此人對母親置若罔聞的冷漠,胃裏彷彿有根棍子攪着,讓他有股想把晚飯都吐出來的衝動。
媽媽死的時候,這個男人在哪裏?
堂堂的領主,腰纏萬貫,百年前火星殖民者的老錢嫡系繼承人……
聽起來是挺牛逼的,但這不是連自己的母親都保護不好嗎?
還這麼軟弱又無情,把自己的私生兒子丟在地球上不管不顧,一丟就是這麼十年,等到有利用價值了才回來找他。
“你……想見見他嗎?他想和你商量一些事情。”
L試探性地問道。
大家族雖然物質上很充沛,但情感上往往要淡薄些,尤其是分給“價值”較低的孩子時。她自己也是在缺乏愛的家庭里長大,因此看到陸的經歷,不免會比旁人更了解些那種感受。
“見面?可以啊。他有錢挺好的,願意給我錢也挺好的。”少年的眼神冷冷的,“但生而不養,這聲‘爹’我可叫不出來。”
L冷笑:“恐怕他也希望你別相認吧?家裏最近幾個嫡系的為了爭遺產都鬧得他想消失了,你再突然出現,估計這場面就不太好看了。”
陸目前只想把手頭的面具的事情捋清楚,對於黎家的家事並不太感興趣。因此只是跟L說等他去了黑市回來兩人再細聊此事。
正想吩咐機械人給自己煮點夜宵吃,只聽見響亮的貝斯和鼓點中,交雜着敲門的聲音。那敲門聲剛開始還比較客氣,輕輕的像是骨節敲在門上的問候,後來見他遲遲不來開門就開始急躁起來,顯然對方是在用力拍門了。
陸本身心情就不是很好,聽見這聲音更加煩躁,上去就用力把門拉開。
門后,帶着沐浴液香氣的手錘在他身上。白色絨毛的浴袍袖口裏暗香浮動,女人纖細又白皙的手腕子,因為才洗完澡,體溫讓香氣更升騰起來,頓時把他的怒氣給消了大半。
陸低頭看去,女人的頭髮濕漉漉的還沒幹,煙粉色的胎毛粘在額角上。女人因為剛剛泡澡的原因,白皙的臉頰上透出健康的紅暈,皮膚光滑又細膩得連輕微的血絲都看得見。
除了眉毛比電視上淡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眼前的女人,不是他從七歲起就喜歡的艾絲蒂是誰?
艾絲蒂本就是專業訓練過的歌手,即使生氣的時候聲音也是軟的,像是絲綢從皮膚上劃過。
“大半夜的放什麼搖滾?!!有病啊你。”
因為公寓的地毯很乾凈,艾絲蒂赤着腳就從對門過來了。
她比電視上看起來矮,從陸這個角度俯瞰去,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圓圓的小臉楚楚可憐。
陸很久沒睡覺了,加上大半夜的被自己喜歡了多年的偶像捶胸口,腦袋有些當機。
他聽見自己嘴裏說:“……嗨,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