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永世之役
流光游彩之中,巨大空洞之上,銀灰色巨獸依舊靜默。
打撈艦,中廳。
嘀,嘀,嘀。
座鐘正中間的亮銀秒針旋轉,隨着時間流逝發出清脆聲響。
它正站立在寬敞明亮的大廳中央,在吐着白焰的頂燈照耀下,漆黑影子如同無聲棺木矗立;而其本體看上去如同由整塊生銅澆築而成,渾然一體,沒有絲毫接縫,凝厚重實,雖然沒有任何裝飾性花紋,卻莫名充滿尊貴氣息。
彷彿君王王座上鑲滿奇異寶石的盔甲。
穿着銀灰色軍裝的中年男人,焦谷,站在座鐘面前,點頭哈腰。
“是,是,是的。”
“目前情況基本如同我所說,”焦谷挺胸行禮,向座鐘彙報,“這次打撈如計劃進行。”
“簡直再完美不過了!”
旁邊正在張望窗外景色的血虐“噗嗤”一聲笑出了音,但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姿態不佳,馬上把雙手規規矩矩放好,自然交叉在身前,保持典雅微笑。
宛同黃昏中舉着兩三枝向日葵的女人。
焦谷瞥了她一眼,看回嘀嘀嗒嗒作響的座鐘,面不改色。
“雖然說很完美,但是由於源城【輕物質】已經接近於枯竭,所以有些美中不足。”焦谷面色嚴肅,“收集到的輕物質嚴重不足。按照目前估計,源城已經不能支持下一次打撈活動。”
“因此我在此申請對源城進行最終打撈。”焦谷說。
滴答,滴答,滴答。
黃銅鐘擺在秒針聲中來回搖晃。
氣氛沉默,寂寥,只剩枯燥的時間流逝聲。
在寂靜中,鐘鳴響起,判官做出宣決。
黃銅座鐘上方平滑無縫處切割開來,伸展變形,小巧的議屋翻轉出現。
鐘錶為桌,齒輪為椅,而端坐在齒輪之上的五名青銅人偶則為最終裁決。“咔嚓”聲中,齒輪運轉,桌面裂開,一隻精巧的機械手從中伸出,遞出一張普通白紙。
“謝謝組織認可和支持!”焦谷激動地接過白紙,大聲宣誓,“我焦谷定會更加投入到工作當中!時刻準備為時之城委員會的偉大事業奮鬥終身,為建設更加美好美滿的時之城出力獻策...”
然而座鐘卻早已消失。
在焦谷接過白紙的一瞬間,座鐘便如同從未出現過,瞬間無影無蹤。
但男人依舊喋喋不休,心中的慷概激昂似乎能裝滿十張船,從個人理想抱負說到家國情懷,從昨天吃的晚飯味道有些寡淡到明天打撈活動結束後到那裏去開一個徹夜宴會...
“感謝組織的培養!沒有組織栽培和給予的廣闊發展空間,我豈能取得如此成就?感謝領導,感謝所有一直以來支持我——”
“有完沒完?夠了吧!”血虐早就聽得不耐煩了,“真噁心。拍了這麼多馬屁,你自己信?”
“為什麼不信?”焦谷轉身,義正嚴辭,“每一句都是發自真心。弗拉德,我可和你這種沉醉於街邊狂吠的野狗不同,你如果想要找到一個好居所可是十分簡單,只不過是你自己不想罷了。我一個好不容易找到居所的野狗,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人願意收留,不把自己所有的忠誠獻出去,豈不是太白眼狼了些?”
他把手中摺疊起來的紙張打開:“不過確實是有些浪費時間,那麼事不宜遲,【血契-永生之役】宣讀之時到了,早些結束,早些回去喝酒嘍。”
...
血,
任何生物身上最重要的物質組成部分。
它如同蜿蜒的小溪蔓延,到身體的任何一個間隙,任何一個部位...兢兢業業,日夜不休。
彷彿被囚禁在體內的囚犯,永生勞作,不見天日。
直至生命結束,才會逐漸停歇。血終於能夠在死亡當中迎來它最終的歇息。
而現在——
“吾奴!請取走我的皮膚做衣,請敲着我的骨骼做槍,請握住我的心臟做炸藥,請咬噬我的靈魂做養料,請...”
殷紅的鮮血從潔白如雪的紙張上滲出,越來越多,直至順着焦谷握着紙張的雙手滑落到地面,把附近都染成一片血色。
“生為吾奴,死為吾主。永不停止,永不停歇。”焦谷仍在宣讀。
血腥味越來越濃重,除了血虐所站立位置外,地面已經成了血的海洋。然而這血的海洋卻不顯妖異,而只是讓人一眼望去就覺得疲憊不堪。
就好像連續加班一周的007社畜在猝死之後,還要被做手術喊醒起來繼續工作。
“何其悲哀,何其不幸!怒其不爭,怒其不怨;哀其麻木,哀其不悲——”
焦谷聲音越來越大,如同谷中大鐘嗡鳴。
“如今吾命已逝,何不起身?吾奴!如今爾吾身份顛轉,何不忤逆?”
血海涌動,盤旋向上,無數陰暗從中驟生,窺視着焦谷,似是下一刻便要撲上前去,將其撕碎揉搓,直至與自己融為一體。
“披上戰衣,拿上長槍,背上炸藥,吞咽着屈服和不甘——”
血海如同潮水般褪去,連帶着焦谷手中的白紙,無影無蹤,彷彿先前的波濤洶湧只是幻覺,從未出現。
“此為,【永世之役】。”
宣告結束。
“你們...咒術就都這麼犯二?”血虐緊蹙雙眉,“巴爾不會也學壞了吧?”
“什麼叫都這麼犯二!”焦谷反駁,“這是氣勢!更恢弘的氣勢才能體現出尊貴的身份好不好?”
血虐一臉不屑。
“咳咳咳。”焦谷湊近小聲說,“實際上我的意見和你一樣。咒術語確實挺犯二的,你完全不用擔心巴爾學壞。”
“因為這些都是巴爾船長當初熬夜想出來,說著什麼‘時髦值越高強度越強’之類的話,非要讓我死記硬背下來...說實話,我不是很理解。”
“作為實用主義者,我覺得咒術應該簡短有力,而不是...”
“太棒了!”血虐如同得到糖果的小女孩兒,眼中閃着星星,“巴爾還是像以往一樣這麼帥氣優雅,才華橫溢!果然像這樣的咒術語只有巴爾這樣的天才才能想到!”
“啊不,你剛才不是還覺得太中二了...”
“聽到第一句時我就已經想到是巴爾寫的了,像你這種傢伙怎麼可能會寫得出來?果然我和巴爾還是像之前一樣心有靈犀,真不愧是天生一對——”
焦谷一臉懵逼。
大姐,你這區別對待屬實有些過分了。
不過血虐已經沉迷在自己的幻想無法自拔,口水都要從嘴邊流出來了。
“呵呵,呵呵,孩子要叫什麼名字呢...不行不行!兩個怎麼夠!我可是準備了十套衣服!...老公穿什麼衣服都好看!不過當然是不穿的時候...不好,鼻血要流下來了!”
焦谷捂臉。
這麼多年性格都毫無變化還真強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