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夢初醒

九月。

京城。

北部某區。

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張揚晃晃肩，連帶着涼意一起抖掉。

他今晚穿了一件短袖，早晚溫差大，這會兒裸露在外面的胳膊，有點涼颼颼的。

等了會兒，終於等到自己要找的人。

他迎了上去，也沒注意到自己要找的人身後還跟着幾個。

“你要跟我分開是吧？我也不多要求，我這倆年在你身上花了沒有四五萬，也有三四萬吧？我也不多要，你給我個整數，咱們就散夥！”

張揚看着面前有幾分姿色的女人。

從一開始對這女人的迷戀，到現在心裏啥感覺都沒有了。

也是他傻，自欺欺人！

要說人家看上他什麼？

外貌？

作為一個剛剛一米六三、長相平凡的男人，人家憑什麼看上他？

你要是個富二代，也就罷了！長成蛤蟆樣兒也有天鵝追。

可惜的是，自己是個農N代！

學歷？

初中算個鎚子！

那能叫學歷嗎？剛脫離了掃盲班的水平！

是他自己一時昏了頭，以為終於找到一個不嫌棄自己的女人。

沒想到，人家確實不嫌棄他。

人家壓根兒就沒看上他，看上的是他的錢！

雖然他的錢不多，好歹也是存了幾萬的。

這兩年這女人不工作，不上班，花着他的錢，完全讓他養活。

兩個人自同居以來，洗衣做飯都是張揚動手。

作為一個四十三歲的老男人，長相平凡、家境普通，甚至可說是貧窮。

屬於被婚姻市場遺忘的一批。

這些年一直在外漂泊，因自身條件太一般了，也沒能找到願意嫁給他的女人，通常都是有多少花多少。

這幾年上了點年紀，有朋友勸說他，不能月月把錢都糟踐光了，總得給自己留點後路。

就算不擔心有個頭疼腦熱的花錢，總不能將來死了都沒有燒埋錢吧！

張揚覺得有道理，就開始節省着花錢。

沒想胡艷春出現了！

這女人比她小了四五歲——後來他才知道，這女人說謊成性，其實比他還大一歲！

但因為長的少性，再加上初看時，印象挺爽朗樸實，說是就看上他踏實厚道，是過日子的人，想跟他處處看。

張揚自然是喜出望外！也不覺得人家離過婚生過孩子有什麼不好，這年頭，能有人要就不錯了！

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就光棍到底了，老了之後都沒人埋，沒想到還有女人看上他！

兩人很快同居。

之後張揚發現，胡艷春並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樣爽朗樸實，這女人好吃懶做，飯不做，衣服也是他洗。

而他掙的錢，也是胡艷春把持。

但因為自己都四十多了，好容易有女人願意跟自己，張揚也是甘之如飴。

心甘情願地在外面當老黃牛，回家繼續幹家務。

實指望這女人將來能嫁給自己，好歹給老張家留個后。

沒想到，兩年多過去了，胡艷春始終避而不談兩人結婚的事。

張揚一說起來，這女人就顧左右而言他，逼急了就開始發脾氣。

終於，兩個人鬧掰了！

然後張揚才發現，他這幾年存的錢，基本上都花在了胡艷春身上。

辛辛苦苦地伺候胡艷春，卻半點沒能享受到胡艷春對他的好。

這讓張揚終於面對現實：這女人就是看上他那點錢。

雖然他每月掙的不多，但七七八八算下來，也能掙個六七千。

像他這個年級，掙的不算少了！

胡艷春這女人就算有那麼三兩分姿色，但也年紀不小選擇有限，能看上他，估計就是看上他花錢大方不計較。

他是跟着老鄉干裝修的。

這活兒還算掙錢，而且老鄉也比較照顧他，因為踏實肯干、跟的時間長，給他按大工開的工資，日薪三四百塊。

只是他那老鄉也是個小包工頭，需要自己找活兒。

有活兒的時候給他開工資，沒活兒的時候他只能是吃自己。

教他存錢的也是這個老鄉。

其實自他認識胡艷春以來，老鄉就勸過他，讓他小心。

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個頭不高，長相平常，學歷只有初中，再加上家庭貧困，老家的房子到現在也沒修繕，有女人能看上他，已經是燒高香了！

所以對於老鄉的勸誡，並沒有放在心上。

其實也是出於一種僥倖心理。

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個踏實掙錢的男人，不抽煙、不喝酒，唯一的愛好就是在嘴上撓扯。

自己之前一直不做飯，都是在外面吃，吃起來的時候也是什麼好吃吃什麼。

時不常地還請客，算是他們這個圈子受歡迎的存在。

要說張揚自己也是為了得到被人稱讚的那點虛幻快感吧！

被老鄉幾次勸說下開始算計着花錢，而不再大手大腳。

認識胡艷春之後更是。

他的錢基本都是交到胡艷春手裏，老實說，他說三四萬其實還是說少了！

但因為這事兒也沒證明，給錢的時候更不會想着留個證據啥的，這會兒撕破臉要錢，也是想着自己沒有完全追要，只是要了少一半，這總能行吧！

胡艷春冷笑幾聲，滿臉鄙夷，“老娘長這麼大，就沒見過你這種貨色！給自己女人花錢，分了還討要？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媽就這麼教育你的？”

張揚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冷靜，他今天不是來和她扯皮的！

他也想好了，如果這次要不到的話，他也不想和這個女人扯筋，就當自己眼瞎瓢昌被抓罰款了！

“咱們就事說事，別扯到我媽頭上！你自己當初說要和我處處，結果呢，你自己知道！”

胡艷春冷冷扯扯嘴角，一挑眉，“那又怎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自己願意犯賤，我也沒辦法呀！”

張揚被這句話刺激的眼睛都紅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反省自己，越想越覺得自己虧，越想越覺得自己傻，結果這女人現在還這樣侮辱他。

張揚抬起頭，赤紅的眼惡狠狠地盯着胡艷春的眼睛，“你再說一遍？”

胡艷春被他的神態嚇了一跳，但接着不在意的攤攤手，語氣更加有恃無恐：

“老娘說錯了嗎？你就是犯賤啊！你願意伺候我，我也沒轍！我都覺得，你這壓根兒就不像個男人！”

她捂着嘴，作態地嬌笑了幾聲，聲音刺耳又做作，鄙夷撇嘴，“哪個男人像你這樣？切！還問老娘要錢？你給我死一邊去！那點錢老娘壓根兒就沒看在眼裏！就是不給你，你能怎麼樣？”

要說胡艷春這倆年確實沒少從張揚身上撈錢，前前後後都小十萬了！

這男人自身條件差，沒有女人看上，自己也是無意中看見他請客吃飯，知道這男人花錢手撒還沒個數！

觀察一陣子才接近的他。

要說這種男人，有人要肯定喜出望外，自己都不稀的編什麼借口，他就上鉤了！

沒想到的是，這男人居然想和她扯證。

離婚之後她就發過誓，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結婚！

一個人過不香嗎？

之前自己勞心勞力伺候前夫一家，給他們家老人伺候過世，等老人一蹬腿，前夫說她沒文化，上不了檯面，沒共同語言。

我去尼瑪的沒共同語言！

你特么就是個小學畢業，還敢嫌棄老娘的初中學歷？！

不就是自己人老珠黃沒利用價值了，現在看上年輕姑娘，有倆糟錢想換老婆嗎？

也不怕天打雷劈！

說的特么再好聽，也改變不了陳世美的本質！

不想倆兒子也勸她離。為啥？不離他們爸爸說了，以後家裏東西沒他們的份！

小媽已經懷了，以後家裏的東西都是小媽肚裏的了！

胡艷春如遭晴天霹靂！

敢情這狗東西不幹人事不說，還特么老早給她戴了綠帽！？

最讓她傷心的是兒子。

碰到這種事不站在親媽一邊也就算了！

居然還向著他們那個黑透心的沒良心爹！

可是又能怎麼辦呢？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為了兒子，她忍！！！

之後她離鄉出來打工，不再拘在灶台卧房那一畝三分地，這才發現，只能怪自己以前太蠢太傻！

傻傻全身心付出，最後得到了什麼？

丈夫不是個東西，兒子也就那麼回事！

失敗的人生！蠢透了的胡艷春！

從今往後，她只為自己活！！！

張揚終於被激怒了，這女人這些日子對他一直冷嘲熱諷，動不動辱罵他，但也沒有今天這麼惡劣。

他緊緊握住拳頭，怒氣上涌，一拳揮出！

接下來的混亂，張揚也記不清怎麼開始的了！

女人的尖叫，周圍人的混亂，還有人大叫“殺人了！”

等他清醒過來，他已經躺在了地上。

像狗一樣蜷縮成一團，身下鮮血流了一地。

隱隱約約地，傳來救護車“完了完了”的叫聲。

看着數步之外的門店那一閃一閃的霓虹燈，張揚瞳孔漸漸渙散的眼睛使勁兒睜大，嘴裏喃喃自語，“這燈真特么刺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