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父親不借錢，500行天下
那是一個冬天。
張敏東還記得那個冬天，徹骨的冷風席捲而來，他坐在家裏的火爐前，看着父親那張沉默的臉，不知道說些什麼。
“爸，這錢，對我很重要。”張敏東搓了搓手。“我想說的是，這邊不還有機會嗎？到時候，闖蕩不成我還可以回來......”
“你說說你，五百塊錢不是小數目！我上下幫你打點關係，已經用盡了我的資源，現在還想讓我出錢？你干就干，不幹拉倒，我才不會讓你去廣東發展！”
張成哼了一聲。
“好，行，你就這麼看重老大是吧？當年他高考才那麼點分，讀不了書，你想方設法讓他到軍隊裏去，我呢，考上了大學，你也不管不問......”
張敏東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有些吭哧吭哧的氣不過。
張敏東是大學生，老大張賀東是軍隊的軍人，如今退伍回來，正在鎮上經營一家酒店，看上去風光的日子裏，其實他還是做的虧本生意，父親說是打點來打點去，其實那點關係用不着多少錢，那些錢，全部進入張賀東的口袋裏了，張敏東門清。
張敏東看着父親沉默的臉，知道今天是沒有什麼結果了，於是只能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時候，他只感覺寒風嗖嗖，也感覺到到世態炎涼。
考上了大學不管不問，那是說的父親張成沒有替他交學費，學費都是自己掙的，其實自己家裏不算富裕，父親算是一個傳統文化的繼承者，母親就在家裏養養豬，種地啥的，兩個兒子，為何就偏心老大呢？他不明白。
與他們家不同，毛仔的家裏過的就比較富裕。
毛仔跟他是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出來的學生，他上大學的時候還看不出什麼，結果一畢業，所有的聚餐，聚會的錢都是他出，這也讓毛仔這個沒有存在感的傢伙有了一絲記憶點。
毛仔的家不遠，鎮上那個三層小洋樓就是他家。
張敏東有些局促，在大門口徘徊不已，最後還是敲了敲門。
“咚咚咚，咚咚咚。”
門開了，從裏面探出一個腦袋，張敏東看到他，笑了。
“喲！大人物來了！”
“不敢不敢。”張敏東搓了搓手，見狀，毛仔給他開門，讓他進屋裏。
進到屋子裏面，他只感覺這個房子真大。
對，真大。
相比之下，他家還漏雨呢，這裏看樣子應該是不會的。
“你家真氣派！”
“誒！？都是爹媽給的，哪裏像你？大學四年的學費都是自己出！”毛仔沒有說什麼其他的，但是話里話外都說出了對張敏東的崇拜之心。
“好了，我也是一個小人物罷了。”張敏東笑了笑，局促的搓了搓手，這是他常見的習慣。“那個，來你這裏我也沒有拿什麼東西......”
“別客氣了，都是一家人！”毛仔笑了笑。“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說，你來究竟是做什麼？”
“這你就問到點子上了！”張敏東坐了下來。“你知不知道之前我打工的那個地方？”
“當然記得，有名的晶片廠家啊！你給他們跑業務嗎不是？”
“嗯，事情是這樣的，這家公司的老總，我以前跑業務跑過，他是從台灣來的，現在在廣州做總經理，就相當於他直接收購了這家公司，我們的專業學的不是自動化嗎？我想我先去那裏試一下，試一下可不可以做一個工程師，最次的，
跑一個業務也可以！”
“台灣老總？”毛仔聽到這裏，眼睛都亮了。“可是......我們大學生也是有分配工作的啊！你鎮上沒給你分配工作？”
“政府的事業單位，我覺得沒勁，整天就是讀書看報，然後寫公文，做報告，有什麼意思呢？”張敏東似乎對這一套東西都嗤之以鼻，然後他對毛仔說道：“我現在去廣州，說不定混好了，就變成一個萬元戶！你想想看，這是多麼好的事情！”
“若是失敗了呢？”
“失敗了，也不丟人啊，打不了回來做政府的工作唄。”張敏東不假思索地說道。
“哎呀，你不知道，現在改革的春風吹遍整個祖國大地，像是分配工作這種，我們估計沒有多少機會了！你再想回來，難！”
張敏東愣了一下，是這樣嗎？
他沉吟了一會，然後繼續道：“那既然如此，我就一心下海吧！人，燦爛的活一輩子，總比窩囊地待一輩子好吧！”
“好，有志氣！”毛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最喜歡你這種有志氣的人了，我想，我也猜到了你的來意。”
張敏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借錢嘛，我也不好意思開口，既然你猜到了......”
毛仔在身上找來找去，掏出了一百，兩百......
最後的錢湊起來，零零總總有五百七十八元，都是在當時很大的鈔票了。
他塞進張敏東的手裏，說道：“兄弟我也沒有其他的什麼了，這是我攢下來的零花錢，你先拿去用，買張綠皮火車，去廣州吧，我呢，我倒是沒有這個機會了，畢竟我的父母不會同意的。你不一樣，家裏還有老大在照顧父母，我呢，就一根獨苗......”
“廢話不多說了，毛仔，我真的......”這一刻，張敏東有些話想說，卻說不出來，只能重重的抱了他一下，然後揮手告別。
只是，走的時候，他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走在冷風中，他總算是有了一絲依仗。
深夜，父親母親都睡了，大哥剛剛從軍隊退伍回來，估計去浪了，深夜還沒有回來，不是就是其他的娛樂場所。
不去多想，在自己的房間裏整理好所有的衣物，留下一百塊錢買車票，然後剩下的錢放在褲腰帶里，用針線縫好，相當於是封死了。
車站裏，他也是聽說過有些人偷盜的事迹的，這個年代扒手很多，一不小心錢就沒了，他最怕一到那裏就變成乞丐。
收拾完所有的東西，他拿出之前跑業務的名片，最後，鎖定在了一個人的名片之上。
“詹澤軍。EVC晶片公司總經理。”
就是他了。
提上背包，他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