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父親打工回來（一）
小姑爺來我們家裏，他說道：“清水堰有個老媽子很好……”
我充滿厭惡，他也是讀過魯迅作品的高中生。
我的腿儘管能步行了，但仍然很是乏力，所以爺爺和奶奶難免仍舊有些擔憂。
但凡是受過現代教育的人，怎麼學這種老人家的話語？可他的話打動了兩位老人，也打動了父親。
我不止一次的反對迷信，試圖用我這個學生來勸服爺爺和父親。
父親說道：“縣裏伯伯還到約山廟裏去了……”
爺爺說道：“……電視裏怎麼會有！”
父親剛回來，就知道了我的腿疾。有次，我從二樓下去，小腿無力，從二樓上面直接沿着樓梯滑下去，父親在上面看着。他決定帶我去一趟縣醫院，和馬xx的一位親戚一塊去的。那時候一來因為沒錢，二來老醫生滿口都是“不得了”“以後不得動噠”“以後更加嚴重”之類的，所以父親找他借了50塊錢，加上自己的50塊錢，一共一百塊錢，開了些中藥，然後回家煮來喝湯。
但是效果始終就停在那裏了。自從從常德醫院裏回來，當場就好了很多。沒有進一步的有效進展，喝中藥湯如同浪費錢。小姑爺在我們家裏發表意見發揮了作用，於是父親決定帶我去清水堰。
我和父親一起去了九里小姑爺家裏。他家有條黃狗，看上去很可愛，表妹叫它灰兒。可我看見竹床邊上還有條狗，感覺厭惡！
我們起身去清水堰，往對門山上走過去。在山上走了一段路，然後下地里，這就是清水堰了。地旁邊有口堰，水是很清涼的，看上去頗為怡人。堰不大，沒心情欣賞風景，我垂頭喪氣的走在田埂邊。
我們到了老媽子的屋裏，她很熱情！給我們搬椅子。
我從頭到尾都感覺我的父親和親戚把我的腿疾當兒戲，他們的無知在我看來如同迫害。我如何能高興？
老媽子人很和氣，年紀不大，我們坐在她的灶房屋裏。小姑爺一臉滿意的笑容，父親對這場治療充滿期待。唯獨我，低着頭，憤怒的對這個一臉笑容的老媽子瞪着。
“怎麼了？弟兒？”她問我。
我生氣的說不出話來了，我的喉嚨里哽住了。
於是父親和姑爺傾訴了我的原委，懇求她作法治療。
我一言不發，憎惡着眼前的一切，老媽子不知道怎麼開口？
一會兒，小姑爺莫名其妙，父親斜着眼睛瞪着我，不知道是小姑爺還是老媽子，說道：“以後再來。”
我記不清是我先站起身來還是大家一起動身，我出了這戶人家的灶房屋門。
我走在前面，姑爺和父親在後面。我聽見姑爺的聲音：“這如果不是弟兒一眼睛瞪着的話，她的屋裏衣啊什麼的都有，那些道具都不用我們去準備。”
我們走在山上，周圍的松樹沒有那麼高，多半是些矮樹。我一眼望下去，看到的不就是大么隊裏么？
我心中無比的憤懣！我走在前面，使勁兒的提起腿來一個勁兒的邁。
後面傳來父親嚴厲的聲音，“弟兒？你哪么嘀啊你！”
“你站都！”父親喝道，“你不搞啊你！”
“站都沒嘀啊你！”他狼嚎一般的聲音從我身後面傳過來。
我心中的憤怒豈在他之下？
爺爺和奶奶雖然守舊，然而在我的腿出了問題的情況下，兩位老人沒有半點兒猶豫，而是立馬決定去找醫生開藥，這讓我很感動！他們一反往常的守舊態度，而是懂得科學的嚴肅對待，其實過去的人也是很明智的。
可如今父親呢？他在後面嚴厲的威脅我，這又算什麼呢？這種“遊戲”為什麼小姑爺會贊成？
父親沒錢，我寧願他給我道歉！對我說：“兒子，爸爸沒用，對不住你，咱沒錢治療。”
那麼，我會原諒我的父親。
我加快了步伐，躲得那種聲音遠遠的。我自己不爭氣啊！我的身體，怎麼會出現這種狀況？為什麼跑的最快的我會突然走路都困難了呢？我的母親沒有盡責，她應該保佑我的呀！怎麼沒有受到迫害竟然在座位上就邁不開步了呢？我恨哪！
“呀！”我咬着牙，心裏邊喊道！
我使勁兒的抬起腿，努力感覺腳和小腿傳來的知覺，朝堰堤那邊沖了下去！
腳踏在水溝似的山路，身體朝兩邊傾瀉，我不能倒下，用手左右擺動掌握平衡，我不能摔倒！我用盡腿上所有的力氣感知路面的狀況，用力往前跑着，掌握平衡。
我沒有摔倒，我打自心裏邊不斷的鼓勵自己：“跑吧，奔跑吧！我不會輸的，我不用求誰的，書上不是說人意志上的努力可以戰勝後天的磨難和不足嗎？我行的！”
“弟兒！你站都沒嘀你！”這是父親尖厲的聲音，聽聲音像是追過來了！
我不能被父親追上，他沒資格打我！
我衝下山來，到了堰堤上。我站穩了，然後兩手擺好了姿勢，就像短跑一樣，心裏呼喊：“沖啊！”
我的小腿沒有知覺，抬起腿像不是自己的腿，腳板蹬下去只能說是我的腿下去了，可我不服！我的腿像是感知到我的心裏，兩條腿發狠似的朝前努力跑着。
“沖啊！”我的兩手用力擺着。
我衝過了堰堤，我不稀罕落他屋裏。我徑直朝上跑去，到了太平公路上。我朝背後望了望，又努力小跑了一段，於是自己走着回家了。
自此，我的腿比先前又好些了，不是很明顯的無力了。但是洗澡的時候，我摸自己的小腿肌肉那兒，沒有知覺，而且兩腿膝蓋後面，包括大腿下端后側，也麻木。但總是能走了嘛。
父親回來之後，有時間就在塌子裏跟人聊天。彷彿他的所見所聞十分新鮮，秋姐在塌子裏聽得起勁兒！
我和爺爺一起去後面地里，我說道：“他回來了還不是一樣不幹活兒？一天到晚就在屋裏！”
爺爺說道：“哎，回來了就好，安安靜靜太太平平就好！”
父親回來后，爺爺心情舒暢了好多！老人沒有吩咐他的兒子幫忙做什麼，兒子還在，回來了就好。
可我對父親的看法是：
他有沒有掙到錢？他要是沒有掙到錢，那就回來從此和爺爺一起干農活兒；他要是掙到錢了……從給我醫腿的事情來看，他是空手而歸。
有一回，村裡一個人來塌子裏，問他：“掙了多少錢了？”
父親朝我一看，一臉蔑視，他說道：“給這個娃兒診病噠哈！”方言“娃”在他嘴裏說出來真的很傷人！
我也是十幾歲的人了，是有自尊心的少年了。再者他一共回來在我身上用了幾個錢？一共算百來塊吧，他怎能這樣死要面子！
父親不久之後，去打工了。爺爺奶奶不高興了，奶奶念叨着，爺爺臉上更難受。
父親此生大概不會明白，其實爺爺和奶奶有多麼在乎自己的兒子？！
我希望這個父親趕緊給我出去，我希望他下次回來能給我帶來好消息。
我感覺初三就要來了，感覺好興奮！我得好好努力了，我爭取其他的科目都高分，來彌補英語的不足。
暑假一天下午，我在朱家浜看牛，和xx聊了一會兒天。然後我就不理他了，騎在牛背上自顧自的唱歌。
我時常拉牛去崗頂上，四周無人，只有太陽火辣辣的曬着。從高處往下看，感覺自我良好，一個人唱着《來生緣》，又把其他會唱的老歌兒着實練習了一番。
初三開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