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六年級(三)
么叔從葉伯伯家裏搬來錄像機,人家又不好拒絕,么叔的個性里缺乏禮的元素。他把錄像機搬來了,要播放。
有時候播放武打片還有周星馳的搞笑電影,所以引來村裏的一些大孩子來屋裏觀看,我覺得這沒什麼。
不過有次聽親戚說:“平兒放的好電影……”
有天上午,一個親戚去么叔樓上看電影,去了一會兒。我隨後上去,門是關着的,可我從門縫裏看了一眼。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
我趕緊走開了,這時候我的大腦並未被邪惡的東西所迷,起碼還能在看見之後趕忙跑開。
有個群樂小學的小學生,每次回家都會往我家旁邊墳場上的小路經過,然後走後面田地路上回家。她一點兒也不害怕,背着小書包高高興興的回家,長的可愛極了!
我多次看見她。我的腦子出現了一種危險的想法……謀划著具體的實施細節,可這時候,腦子裏浮現出事情敗露的後果,光想想都渾身打哆嗦!
不良習慣帶來的罪惡感由此始。
父親去了一趟縣裏伯伯家裏,他天快黑了才回來。他說道:“到車站了,xx把我喊着……送了一包衣服給我,用蛇殼袋裝起的……”
我一聽:一包衣服?從床上起來,聽見父親也上來了。“放弟兒房裏。”他說道。
就這樣,一蛇皮袋的衣服放在了我的房裏,我放在小么柜子下面。天晚之後,我打開袋子,看看是些什麼衣服?一打開,一清理,大失所望,沒一件適合我穿的衣服。全是女孩兒裝,給妹妹穿又太大了,這有什麼用?
但這些衣服,發生的效果與牆上的那些畫兒類似。
周末放假,提着洗衣桶去上盪槌衣。
路過xx的家,聽見下面xx的屋裏傳來麻將的聲音,並且父親的聲音清晰可聞。迎面走來xx的爸爸,他說道:“這是你爸爸打牌的聲音是吧?他收的電費就打牌,我們全部不交電費!”
他嘟嚕着從我身邊走過去。我不得不承認這就是父親叫牌的聲音,搓麻將的聲音清晰可聞。
別說白天在某人家裏打牌,就是晚上,父親也時常帶着電管站的人或者哥兒們來樓上搓麻將,會搓得很晚。那時候我也沒睡,看黃山頭裏的《還珠格格》,一集一集的接着放。
可是某一天,父親玩的就過火了,自己把自己玩的失蹤了。他一共失蹤了三天。
第一天,奶奶嘮叨着:“愛兒昨天晚上沒回來!”老人還是嘟嚕着父親,她一直關心著兒子。
第二天,奶奶罵道:“他是不是死在外面了?又不管屋裏!”
第三天,奶奶只好杵着棍到處找。去了羅書記家裏,也去了其他人家裏,都沒發現父親。
可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發現了父親,奶奶在紫陵村找到了他!
父親衝起回來后,像是滿腹怨恨需要宣洩……還好我去上學了。心想,有沒有這個父親都一樣。沒他,我不用長達十多年的對父親恐懼和害怕;有他,又彷彿還存在着希望,說不定哪天菩薩施了法,他就肯歸屋務農了。
偶爾,父親稀奇的在家裏忙農,他也會溫和的說道:“弟兒,太陽大,你回去吧,外面曬人。”
這多麼的像是慈祥的父親,好像菩薩顯靈了。
當他偶爾和爺爺奶奶一起務農,我心裏是多麼的感動啊!卻又緊張……
是的,我高興的太早了。他最多三天,少的時候某個上午或者延續到下午。這彷彿是他給家裏人畫了一張餅。
他在家的臉色十分難看,一雙三角眼,裏面像是裝着死魚的眼睛。看他的父母子女兄弟,真是前世的冤孽!奶奶抱怨過他的表情:“像是帶了一張鬼臉殼!”
兩個兒子不肖,奶奶依舊時常還在為當初叔叔的婚事而大罵。奶奶不管是求父親還是大罵,都無法改變父親的鐵石心腸。她一直以來遷怒我和妹妹。
我看見妹妹洗衣服,我看見妹妹手上的皮都蹭破了。可為了不被奶奶罵,怕自己動作不規範,她還是忍着痛按照奶奶的動作要求搓洗。
老人怒不可遏,她發瘋的時候,會不顧一切的罵:“您娘……您老傢伙……”
她不厭其煩的用辱罵的態度來提醒我“沒娘”、老傢伙又是如此。我恨的咬牙切齒!
妹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安慰我:“哥哥,別恨嗲嗲,她養了我們這麼大……”
妹妹何嘗不悲痛?她又何嘗真的就麻木了?
周末,早上,火紅的太陽十分興奮,綠色的嫩芽兒都已經進入成年。這樣好的環境是可以引起人的無限遐想和彤景!
但別人家裏嬉笑的聲音和我們家裏辱罵的聲音差別太大,老人越罵越起勁兒,停不下來,而且喊起來真是運動員也不及她。
我被奶奶罵急了。早飯沒吃,我沒有對破口大罵的奶奶動過手,也沒有反過來和她對着罵的習慣。我想起父親,我氣沖沖的找了兩根大棒,豎在樓上堂屋裏,等父親回來之後我就跟他決鬥。這樣也好,兒子和孫子,老人只能看見一人了。
爺爺發現了不對勁,我聽見他年邁的腳步聲走上樓來了。二樓堂屋門我已經關上了。
我聽見爺爺的聲音,他說道:“弟兒?”
我不應,爺爺有些生氣,他吩咐道:“把門開開!”
爺爺生氣我就害怕。我忍住哭,就是不應。爺爺憤怒的喊道:“弟兒?你開不開門!”我害怕爺爺生氣,於是就把門打開了。
爺爺走了進來,搶過我的棒。我哭喊道:“我跟老傢伙拼了!要麼他把我打死,要麼我把他打死了,要這個老傢伙有x用!”
爺爺生氣的把兩個大棒拿下去。下面的奶奶仍舊在破口大罵,這個老嫗罵起來像是號喪,聲音響徹柏枝鄉。聽起來讓人胸悶,急躁不安。我真是受夠了,這樣的成長經歷不知道還要持續到哪年哪月?為什麼家人就那麼吝嗇“親切”而不肯施捨給子孫,卻隨意的奉獻給外人?我躲在房裏痛苦萬分!
唯有躲在樓上一個人自娛自樂就清靜了,要不就放牛去,儘管熱,牛淘氣,但清靜。聽不見老嫗的號喪,身心都輕了。
這時候天已經進入夏天,可以赤腳走路了。我拉着牛去了思啊灣堰那裏放牛。
傍晚的時候,朱家浜的xx和xx兩人在堰裏頭釣魚。他們三個人在一起釣,我把牛栓了,看他們釣。xx得意極了!一條條魚就像自動被他勾起來一樣的,他們兩個你一下我一下,只看見浮漂動兩下,再一拉,魚就自動上來了。這簡直是豈有此理!豬都沒這麼蠢,水裏的魚就看不出來是在釣它們么?
我坐在岸邊,他們兩個站立着一拉一後退,魚就從我頭頂飛過去。我看直了,原來釣魚是這麼容易啊!
奶奶曾罵:“人家屋裏的娃兒啊∽都曉得∽釣魚拌生活,俺屋裏的娃兒∽就一天到晚住繡花樓!”
想必娘老子的話已經被她罵的膩了,又時常扯着嗓子罵我和妹妹比不上別人家的孩子。我決定了,找爺爺要錢買魚鉤,得找個更有趣兒且健康的遊戲。
一天,在堂弟的指導下,我開始學習釣魚。找爺爺要了兩塊錢去柏枝台街上買了一段魚線,一個魚鉤,還有一個浮漂。
回到家,堂弟說道:“這魚鉤估計10來斤的魚都拉得起,太大了;這線粗的可以打甲魚,太粗了;浮漂可以用來放麻飯勾,也太大了。”
我頭腦里想,魚嘴巴也不小,我是在頭腦里比對了的。我估計應該是可以釣到魚的,所以我還是蠻有信心的。就這樣,砍了一把竹子,然後在父親和堂弟的幫助下,一把魚竿就完成了。
挖了幾條黑蚯蚓,然後出發,堂弟也帶了一把魚竿,他那魚竿整個就沒我的威猛,很細很小巧。開始去了,去思啊灣。結果魚漂動都不動。
他帶我去了柏枝河裏。那時候,這條河很迷人的,蕩漾的河水,生機勃勃,一陣風吹過來,原來外面的世界是這麼的美好!
我一個都沒釣到,魚漂還是動了的,又像是被拉走的感覺,可我慢慢的提釣竿,就是不見魚上來。
堂弟叮囑我:“哥,你提釣竿的時候使勁兒一拉,有時候能勾住魚的魚鰓,也拉的起來。”
我就硬是改不了,提釣竿的時候硬是捨不得一拉,而是要慢慢的提,太緊張了,心跳不允許再加速了。
堂弟顯得很愜意,小得不如指頭大的鰟鮍竟被他一拉一個。我就不是滋味了,我就硬是拉不上鉤。
後來,我一個人常去這條河裏釣魚,選擇同樣的地方,因為這裏的風景好。
我從第一次握釣竿起,到十八歲以前,從來沒有釣到過一碗魚,哪怕用上一天的時間。現在回想起來,一個是沒有紅蚯蚓,一個是鉤不鋒利。我喜歡節約用蚯蚓,因為蚯蚓好難挖。只要鉤上還掛着一節蚯蚓就可以了,也總是捨不得用力提竿。
別人家的孩子為了獲得紅蚯蚓都刨人家屋后牆角去了,然後捨得本的把一整條蚯蚓掛在鉤上。這在我看來簡直不可想像。果斷的提鉤這需要極大勇氣!
有些魚傻,我就把一節蚯蚓掛在鉤上不管了,我要沿着河邊瞎逛去了。一會兒回來,看見我的釣竿在使勁兒擺動,肯定是魚都餓極了,不然怎麼會咬我的鉤?釣上來之後,不久又釣到一條,我看着桶里的兩條魚,真的,每次都是這樣,一兩條之後就沒有了。我感覺它們純粹是關心我所以才甘願獻出自己的魚身來咬我的鉤,這樣想來我於心何忍?釣不到一碗,就索性放了吧。
釣魚專心的時間很快,不知不覺時間就流逝了。浮漂不停的動,就是釣不起來,倒是吊足了我的胃口。
本學期過了一大半,過完最後一個六一兒童節,我就感覺自己的童年就這樣完蛋了。惆悵沒用,傷心也沒用,我估計老頭子都沒我這麼惆悵傷感的。
老師給我們發了一張表,要我們填寫。表格的頭一行就是“熱愛祖國”,熱愛的就打,不熱愛的……試想,怎麼可能有人會不熱愛祖國呢!
有不熱愛祖國的么?我當時認為沒有,漢奸已成為歷史。祖國收回了澳門,顯示了祖國的強大。
我很激情澎湃的,在愛國一欄里打,簽字,我感到很光榮!
不良習慣不是沒有克制的辦法。打球的時候是沒有這種衝動的,雖然我的技術很菜,還發現自己不是很受待見。但自己這份激情能勝過無恥的衝動!
看小說的時候就更不用說了,連續一整天克制住對我而言極為罕見,而連續三天保持住就是看武俠小說的那三天。書本能輕而易舉的帶來這種必須持之以恆的毅力!可問題是,家裏的成員如何能意識到滿足子孫的閱讀需求?他們自己也沒有文化上的熏陶,也就體會不到書本對子孫的重要性,都把有限的財力都用在了面子上。
如果說球能鍛煉人的身體,書本有助於我的精力集中,那麼釣魚的好處實在有限。但是,不得不承認,這是克制不良習慣的第三種方法。
享受充分的自由出去玩,我想只要自己的個子和體力不足以撼動奶奶和父親對我的威脅,我就只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裏,靠幻想和不良習慣度日。渴望里的看書只能在很多年之後,自己有了獨立的經濟,才能滿足自己精神上的無底洞。在這之前,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釣魚不能天天釣吧?釣不到也感覺沒啥意思了吧?不過,看着水紋波浪和浮在水面上的水草,我的思想里浮現出美麗動人的世界。
自由和需求都得不到滿足,現實中奶奶無休止的破口大罵,讓我的耳朵根本得不到清靜。我痛恨菩薩和她師傅,神仙們奪走了老人原本賦予我們孩子的尊重。叔叔早就成年了,他把爺爺的關懷全部給我沒收。爺爺不得不哄着么叔,示意對他有多好,這樣么叔就能去田地里了。要不然奶奶怎麼會時常當著么叔的面叮囑我和妹妹:“以後不要忘記么叔了。”
父親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他手把手的教會我不孝!
路人看我們家的目光虎視眈眈。
親友們耐心的聽奶奶謾罵和抱怨,表現出對老人的體貼和關切,卻對這個家的孫兒孫女投來鄙夷的目光!
她們會親切的叫道:“媽!”“嘎嘎!”
然後奶奶會報之以親熱的微笑和招呼!
老人轉臉對妹妹或者我,呵斥道:“搬椅子!”“您老傢伙又不管屋裏!”
我們兄妹置於何地?!
妹妹是無辜的,這個家庭里的主要成員,算下來5顆腦袋,在長達十多年的時間裏都沒有發現自己正在犯着致命的錯誤。
寫到此處,直到今天,唯一讓我不打折扣的從心底里悔恨的事情,就是從小對妹妹的欺侮。5顆腦袋,我如果小時候能奇迹般的醒悟過來,那麼我就是一個在逆境中能堅強的孩子,不是依靠在更弱勢的人身上宣洩自己的負面情緒,更何況還是我的親妹妹?那麼我將是不一樣的人,一個懂得負責任和理性思考的人!那麼,後面的一系列錯誤,我想都不會犯,不會發生無法逆轉的錯誤了。
悔之晚矣!自己的悲劇,寫下來供讀者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