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去東莞

第一百三十七章 去東莞

我們動身的時間是正月初幾?忘記了,很早的。

我懷疑成年人的時間即便是到了過年正月都必須奔波和忙碌。至於寒假和暑假的概念,從此對我也一去不復返了!

在火車上,我的感覺還好一點,大么坐火車都暈車,她難受。但打工的人們不會止步不前的,不願去,硬着頭皮擠滿一火車也得去。關鍵的不是路程,而是目的地,那些地方可不是鬧着玩的地方。

我們晚上到了廠門口,姑爺和保安溝通、說了話,我們進去了。我的包里有很多衣服,其實這邊的空氣沒有老家的寒冷,但是也沒白帶。廠裏面晚上很清靜。我以為一個廠這麼大,其實不是,很多廠子挨在一起的,共同組成了一個工業區。門口崗亭里幾個保安守護着大門口,這裏查的很嚴。

我們進了裏面,左轉彎直走,上了一棟宿舍樓。是在三層還是四層,我忘了。我們的宿舍就在樓梯旁邊,我不懂事兒,一進去,把個床鋪照着的床簾一拔開,大么忙小聲止道:“哎呀!弟兒?聽話!”

“哦。”我以為我們這麼多人都是這個宿舍的,原來宿舍里還有其他人,五湖四海的陌生人。

當天晚上,大么安排我睡在里鋪,就是宿舍靠裏邊窗戶那裏有一個鋪位。船么么兩口子睡在宿舍靠外面的床鋪,還好,宿舍裏面的人都是睡在下鋪的。整個宿舍8張床,8個下鋪,8個人。上鋪用來堆各自的東西。

第二天,大么和他們去廠里報道,我先休息一天。晚上我們去了梅么么租房裏吃飯。

梅么么他們兩口子租了一個瓦房,這瓦房蠻不錯的,兩間,外間是一個較大的廚房。裏間雖然小,但是有個明亮的窗戶,裏面擺着一張帳子布的床,窗前的窗戶底下有個橫着的桌子。

我們進了裏面,他們坐在廚房那裏,高的矮的凳子也還是坐滿了。只是我屁股挨着床沿,看着窗外,感受這裏的空氣。

我心想,這裏挺靜的,如果有一天,或許有那麼一天,我能有這麼一處房屋,一個窗戶,背後一張床,於是我坐在椅子上或者凳子上,拿着書本,靜靜的看書,靜靜的思考,該有多好啊!

梅么么忙活着,她在灶上做好了一盤小蝦,又做了其他的菜,一切都挺好。

我們一起吃飯,他們一起聊天。我還沒有感受到這裏的苦,可我不焦慮,我知道上天總會眷顧我的,有趣兒而又自由的工作在等着我,專門等我來做。

船么么顯得很精悍,他老婆圓圓的眼睛,顯得顧慮和持重。在打工的氣質上,梅么么明顯比其他人都老練。應該從我們後輩念書的時候起,人家就出來打工奮命了,其中的辛酸已經磨出了心中的老繭。我滿滿的吃了三大碗,得到了梅么么的問候。

晚上上街,姑爺給我買好了蚊帳等物品。他叮囑我外面出門要小心,什麼人都會有的。

到了晚上睡覺,我沒有被蚊子叮咬,多虧了蚊帳。

到了第二天白天,由於我身份證都沒有,因為我的證書和身份證早就獻給火神了。我只說掉了,人家看我太小,不肯要。

姑爺還是帶我到處找事,看看外面。大么說道:“不慌,不急,細細的找。”

就這樣姑爺請了一天假,大么和梅么么和船么么兩口子都已經安頓好了,反正工作很辛苦!我感覺,自己被命運安排,只有時間才知道以後,可時間又不會提前告訴我。

我們出發了,姑爺比我高一個頭,他走起路來精神面貌頗有風度,總是昂首挺胸目視前方。我瞪着圓眼睛,四周打量着美好的可能。

我一點兒也不困,精神狀態蠻好的。我們走了一家又一家廠子,沒有不加班的,沒有不加班到半夜的。工資我就是忘了幾百?

有個鞋廠就是在廠外面你都能聞到一股氣味兒!還有個塑膠廠,我感覺裏面就是煉獄!這根本不適合我這樣的書生,雖然早就離開學校了,可我的格局仍然是書生。太可怕了,我都不知道這些鞋廠和塑膠廠裏面居然還有人進?

到了一處,我問門口保安:“那裏面有人么?”

“肯定有啊!”他對我的問題感到奇怪。

我們轉身又去別的地方了,我喜歡這樣尋找的感覺。我感覺不是尋找工作和掙錢的機會,而是這種尋找可能以後發生的機會,是一種樂趣!我感覺自己是這世道上的唯一,現在這個“唯一”在四處找工作,人們有眼不識泰山,足見他們的粗鄙!

看姑爺的表情,他有一副看不起這些廠子的自尊。我們彷彿像是在挑選貨物一樣的,倒像是我們大了,所以感覺挺開心的。

“咧方向不很,我們兩個往那個方向。”姑爺又帶我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我們路過一處工地,停了下來,工地一根柱子上寫着要一個電焊工。我和姑爺走了進去,裏面有人看見了我們,我說道:“你們要一個電焊工嗎?”

“會電焊是吧?”裏面這人問道,我點點頭,“你稍等。”

他進去,再出來,後面跟着一個抽着煙年紀比他大的人。這人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根圓鐵管,鐵圓管的中間是空的,但是中間有斷裂的痕迹,沒完全斷開。

他說道:“你把這個縫兒焊一圈給我看看?”

我簡直……我甚至不會接線和打開機器,還好那人幫我都把線接好了,就連焊條和和手套都安頓了。

我拿起東東,照着學校的樣子,點焊了起來,然後眼睛透過面罩看過去,“呲~呲~”的焊了起來。

這個實操焊接的過程,我始終沒有找到訣竅。究竟怎麼看才能確信溶液已經堆進去了,而且外觀也均勻質量牢固呢?所以自己還是不會。

結果,果然紅紅的焊渣退了溫度,成為了黑色,我敲碎了一看:天哪,簡直像雞屎!平處不會這樣,圓管一測,就把我的水平給亮相了。

這是肯定不行的,我看看周圍人的眼色。那管事的搖搖頭,我說道:“因為我剛從學校出來,所以實際操作很生疏,能不能在這裏先做做學徒?”

他看了看我,搖搖頭。我和姑爺就出去了,這下是我丟人了,是我自己不行,我有些喪氣。

姑爺說道:“你等於技術工還是不行是唄?咧就先搞哈普工。以後再說。”

“嗯。”我點點頭。

於是我們朝公路對面走過去,這時候太陽已經高懸,快正中了,應該快到中午了。我們決定再看會兒后回去,也走的累了。

走到一處桑拿門前,只見橫幅很漂亮!那麼大的字兒,寫道“……招工學徒……月薪……”很多呢!我一看,說道:“這裏面……”

“你要到這裏面去是唄!”姑爺訓斥說道。

我莫名其妙,難怪姑爺看都不看一眼,他簡直要生氣了!奇怪,這裏面有什麼,讓農村的老實人憎惡?我只好走開,跟着姑爺一路回工業園區了。

我感覺找工作真是當頭棒喝!

我真的是世界的唯一,全世界都冷漠,唯有現在待在寢室里涼快。

大么說道:“……你個人技術又不行,咧身份證搞掉噠……”

她吩咐姑爺,晚上去找那裏給他辦一個身份證,明天她去找下大肚皮。這個大肚皮聽說是廠長,大着肚子,所以工人私底下這麼稱呼。

晚上,姑爺帶我去了一個小巷子裏面,到了一個照相館的門面前。我報告了自己的戶籍,然後對方就按照戶籍的描述,竟做了一張身份證。我們計劃就按照這張假身份證,然後去廠里就職。

當天晚上,姑爺為了確保我的機會,又帶我到這個工業園裏面,進了一個廠。這個廠裏面是慧兒也在裏面工作,據姑爺和大么在老家的陳述,她簡直沒讓姑爺兩口子少操心,簡直煩透了!我爭取表現的良好些,我會很優秀的,我會堅持的。沒有感覺累的時候,感覺就渾身是勁兒。

我和姑爺先是進了廠門口,保安讓我們進去了。進門裏面有個卧室,裏面很是光亮,一個男子坐在床上看電視,他是雙腳和屁股盤在床上看電視的。

電視裏面發出央視新聞的聲音。“好不自在!”我心道,什麼時候做工的人也能如此自在就好了。

哎,什麼時候能大家、所有的人都能自在的生活?又能富裕的生活就好了!

對現實的感觸真的就是一剎那,沒人知道這個普通的打工者頭腦里一剎究竟有多少感慨、多少想像、多少悲傷?又有着怎樣的政治理想!美好的生活,就在頭腦里醞釀,現實里就沒有擺放的地方,只有自己知道。

從進來的時候我就聞到一股味兒,這是塑膠廠不可缺少的特徵,所以基本上什麼味兒就判斷裏面的工作場所有多麼的“宜人”。

我感覺沒人是願意進去的,都是被生活的困境強迫的。被生活強迫慣了,還會因為穩定下來沾沾自喜,再咽一咽苦水,又平衡了。

床上那人像是老闆,我和姑爺說明了我們的來意,他笑着說道:“你們上去看看。”

我和姑爺上的樓來,與剛才那間房不同的是,陰暗的樓梯,使人忍俊不禁的揣度,樓上究竟有什麼?

到了二樓,還是幾樓,我忘記了。進車間,整個車間裏有一種昏暗,機器的轟鳴聲使你的大腦不可能不當它存在,這與頭腦的想像力格格不入。一股皮鞋的臭味兒像是把鞋底捂在人的嘴上,我失望的看看四周。

這些鞋底像是死去多時的野雞,被掛了起來,了無生氣,被機器轉進某個裏面,然後裏面像是高溫,所以我感覺……不是我挑剔,實在不適合我這樣的書生。但是,我也沒有輕易打退堂鼓,我問道:“多長時間啊?”

“白天8個鐘,晚上加班到11點,有時候是12點。”其中一位坐着的男生笑着回答道。

我記得是有三個男生,年紀都不大,坐着的兩個男生笑着臉,一個男生表情麻木極了,臉色白的不能再白了。這笑容像譏笑,那個麻木的白臉更像是習慣於殘酷,也慣於殘酷了。

我感覺好嚇人的工作時間。除開睡覺和吃飯的時間,我都感覺不是鞋底進了高溫設備,倒像是我要被拖進設備裏面了。

我現在還確定我還在考慮中,整個人的身心暫時是安全的,所以估計入這個廠的可能性非常小。

姑爺笑着問對方:“好多錢一月?”

“八九百那樣子。”對方也笑着回答。

臉色麻木的小白臉很熟練的操作了兩下,他可真麻利!姑爺看了看我。我轉身,顯得不樂意,姑爺對我說道:“咧完下啼。”

於是我和姑爺出了這廠,沒有去看其他廠。姑爺說道:“咧其他廠都是么過,門造看大么和廠長講哈。你個人要好人些搞,要面對現實……”

他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其實我比兩個妹妹更不穩定。只要躺在床上,我就能忘卻煩惱,我的睡覺和我的構思已經可以互相彌補了。如果還有意識,我就沉浸在理想狀態中。如果已經睡下了,正好,讓自己的頭腦休息,以便醒來更好的編織自己的空想世界。

所以人只要活着,有理想,能在自己困的時候睡下,多少煩惱都不足掛齒。

上午,大么拿着假身份證帶着我去找廠長。我們走到他面前,他果然挺着個大肚子,整個身軀並不肥厚,但肚子大的很顯眼。

大么把假身份證遞給他,他問我多少歲?我說18歲,我說自己打過工,去過浙江。他看了看身份證,說道:“這是個假身份證吧?”

大么有些尷尬的說道:“是真嘀呀。”

聲音小的剛好他聽的到。我圓圓的眼睛,等待着被人安排的命運。其實我的眼睛不見得圓,只是形容我的心境,就像小朋友圓圓的眼睛,期盼的眼神,等待着大人的答覆。

他像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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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煥黎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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