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老陸

第一百一十章 老陸

陸師傅看出了我在工作上的沮喪和不良情緒。我的同學個個都是一千多,我連人家的一半都不到,難不成我的作用和汗水就不及人家的一半?心裏憤憤不平。

他問我:“小姚,你是不是想去切片車間?啊?”

我不答,沉默不語,感覺為難。

“你是不是想去切片車間?”

陸師傅這麼問有點兒噁心,你要麼“小姚,我現在安排你,去切片車間。”或者“小姚,我們決定你去其他車間。”用這樣一種吩咐帶命令的口吻,那麼一般情況下我只能聽從安排和吩咐。可是,他卻採用了協商和溝通,我感覺取捨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乃至痛苦的過程。您不知道我上街如果計劃買一瓶易拉罐飲料的話,我會為究竟應該買什麼而苦思冥想!直到走到柜子面前,面對面的近距離看着飲料,我仍然難以決斷。

試想,如果我去切片車間,同學們和那些老師傅會不會容我?再者,裏面的空氣看得見的污濁,對人身體不好。地面上有油漬,裏面既然是切片,就說明有鋒利的刃口,所以存在可怕的危險!又,如果我加入他們的行列,自己的特別之處又怎麼體現呢?不是與更多的人同一種生產生活方式了么?估計我會切壞。

這邊磨房裏的工作,其實相當重要!婆婆怎麼會意識不到呢?我們才是重點啊!尤其是我,才是重點。我的思路是沒有錯的,一旦重點被發現,前景可觀!

“喂!考慮好了沒有?”陸師傅看着我。

我想的入迷了,可還是沒法決定。我索性說道:“還是保持現狀吧。”

其實我又心裏想,要是能像同學那樣每月拿個千把塊工資,多麼的美妙!不排除我會超越老師傅的水平,這樣一來就會更多。我還在想着,陸師傅已經走遠了。

最後決定,就待在這磨房車間吧。

“小姚,快點兒!趕着出貨呢!”周姐催到。

能怎麼快?就這樣磨唄!沒給你磨薄算不錯的了。

急個屁啊!我心裏罵道,腿都站麻了。我腦海里只當腿不存在,這樣忘記酸痛。可是這種辛苦,迴避不了。

旁邊有台機器,我對徒弟沒多少印象。周姐沒辦法,於是她也過來磨。於是男女搭配,好像後面一句是“工作不累”。不見得,一樣很累的!

兩個人都對着牆上的那塊鍾,看着時間。我感覺這簡直就是一種羞辱!火氣就更大!我隨便你們怎麼弄,這一筐子片像是自己會漲一樣的,磨了那麼多還有那麼多。多半底下在漲,我仔細看了看筐子底下的動靜,裏面的玻璃渣,沒有異動。也不可能會漲啊?既然如此,活兒只會越干越少。我又想到了電視劇《西遊記》裏面的場面,那隻公雞在啄一堆穀子,結果一堆穀子像是一輩子也不會減少一樣的……我又看了看筐子,待磨的片還有那麼多!

終於,一筐子磨完了!啊,空的筐子最可愛!可還有好幾筐子實打實的呢!這一筐子都像是愚公移山,所以根本歡喜不起來。

我親耳聽到陸夫人叮囑周姐:“妹!這些活兒今天要幹完,啊?”

“嗯。”這是周姐答應的聲音。

陸夫人剛走,周姐她就喊我,“小姚!那些筐子裏面的貨無論如何今天要幹完!啊!”

我不理她。我只好忘記這身肉體,好讓自己的靈魂超脫。我的肉體是被勞動這個玩意給綁住了,為了工資、為了生活、為了攢錢、為了以後!我還有以後嗎?我的思想,應該遨遊四海,所以我的頭腦里真的是全世界……我去了長城、到了大海,來到了沒有人煙的山頂、又藏在了荒無人煙的山凹,四周都是果蔬和桑葉。我在裏面感悟人生!

“小姚!”

“幹嘛!”我不耐煩回答道。

“快點兒磨!你聽見沒?”

“要你快點磨!”有個阿姨幫腔。

人生命苦啊!快樂是別人的事,空氣都像是別人吸過了之後才給我吸的。但是沒人能夠阻止我的思想,沒人能約束我的思考,我的反抗精神舉世無雙。我為此自豪!

“小姚!我剛剛說的你聽到沒?”周姐走了出來,對我嚴肅的說道。

“聽到了!”我嚷道。

“今天磨不完就別下班!”她撂下這麼一句,轉身回自己乾淨的作業檯面。

腳底下又冷,腿又酸痛,機器發出來的噪音真難聽!磨不完的片,永遠干不完的活兒,發那麼一點。我就不信今天磨不完,能讓我干通宵24小時。就那樣磨,我已經麻木了,我痴獃了。我要留意時間,兩分鐘過後,究竟幾分鐘了呢?是多了一分鐘還是少了一分鐘?要麼停機測,要麼賭一把,磨下去,磨薄了就賭輸了。

已經干到很晚了,加班都快11點了。我旁邊的大姐其實磨的跟我沒多大區別,我留意我旁邊的動靜,我注意力集中的時候速度並不比她慢。可是硬是比她慢了一個節湊,回想起來,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思想上天馬行空,對工作上的浪漫主義;一個是送沙水的時候,沙子的送入沒有掌握手感訣竅,這也是精力不集中導致的。

對班的阿姨跟我說過:“要多灌點沙子。”

我當然知道要多灌點沙子,所以也留意了沙子和水的配兌與手感的適應,往孔里送沙子也注意此項的重要性。應該是始終精力上的無法集中、三心二意導致送沙子這一環節在作業過程中,沒有充分發揮效力,從而直接、間接的影響了效率和質量。

早上,陸夫人和老陸來車間,一再叮囑:“這批貨一定要在上午磨完!”

於是周姐又催我:“快點磨!小姚!”

我還能怎麼辦?看着一筐筐的,戴眼鏡的乾女兒也走進來催。她催的是周姐,我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如果中午剛好磨完,還要經過兩道檢測的工序,這就意味着很難今天出貨。要急出尿來!我心想,如何快點磨?把對班那大姐叫起床白天接着干。

到了下午,我也不記得了。

記得的是後來聽周姐說道:“那批貨不能如期交付,客戶罰款了,老闆虧了!”

這是我首次耳朵里聽見“虧了”,不用說,我是有責任的。因為我只要和對班的大姐同樣的速度和效率,就不會積留幾筐子貨物。

我上夜班,有天晚上,那個自動磨的機器出問題了,拆了也搞不好。下半夜什麼時候去找老陸。老陸的租房住處我是知道的,聽他說是500塊錢一個月租金,一家人住在一起。

我在門外叫道:“陸師傅?”

我的聲音不大,但只喊了一聲他就聽見了,可見睡的不深。他答應了,我說機器見鬼了,我沒辦法了,才叫的您。

一會兒后,他起來,開了門,隨我到車間裏。

所以兩個人又朝着機器修理了一會兒。等到能磨片,正常運行,時間已經是凌晨三四點了。陸師傅轉身回去了。

我心想,老陸這樣任勞任怨,拖家帶口,一個男人,聽他老婆說快50了。三個字——“不容易”啊!換成是我,我能這樣頂天立地么?

第二天,聽他老婆說道:“老陸昨晚起來三次……”

我問道:“我只叫了一次,還有誰?”

陸夫人說道:“還有你同學,也是半夜,前半夜叫了一次,然後後半夜又叫了一次,之後就是你叫陸師傅起床。”

這樣不分白天黑夜的進行是非常辛苦的!

我昨天晚上是心想,索性讓老陸來處理就行了。出門走走,外面冷清,車間裏機器的轟鳴聲吵死了,所以就去找他了。唉,以後能不找就不找了。

有一回,老陸和他的同鄉說道:“哪兒掙不到這錢啊?”

先是他的同鄉問他:“你咋辭工不幹了呢?這一個月掙三千塊錢不是挺好的嗎?”

我在旁邊聽到了,現場也就我們三人。老陸彷彿累極了!他有種身心俱疲的疲憊感,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後面,兩腿前伸。

我看着他,我心裏做了對比,如果是我,是我帶着老婆孩子,又該怎麼辦?我又是否能這樣跋山涉水的去安頓好自己的家人?光想想就覺得累。心裏不禁對老陸有種敬佩之意!

也許是這種敬佩,使我收住了貪玩愛鬧的心,我也像個幾十歲的中年人,任勞任怨的去車間。像只麻木了的牛,每天就那樣干。真是生有何樂?死又何苦!天底下大多數人凡是沒有很多錢沒有很多資產的,一輩子就像個必須耕作的牛,為了生存,還要履行責任,保存着牽挂。這樣的人生幸好發生在別人身上。

我的言行舉止又恢復了正常,這個外貌善男好女的少年,頗引人喜愛!十字路口那裏的老闆我每次購買一瓶桔瓣只收我2塊錢,婆婆即便是虧了本也還是看見我面帶和善的笑容。同事也愛和我玩,有次他飆摩托車帶上我,我差點魂飛魄散!我死死的牽住魂魄,很有可能會被風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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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煥黎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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