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過往
第二天早早的,我和林夕就給穆斯林中年男子打了電話,述說了我們遇到的難處。他聽完之後,就發給了我們一個地址,讓我們到這裏找他。
按照他的地址我們到了。哇,是雅加達市中心的一棟大樓,金碧輝煌,造型時尚。我們走進去,穆斯林中年男子已經在大堂等候我們了。
“尊敬的王強先生,請跟我來,王總今天有事去萬隆出差了,讓我提前安排好您。”他尊敬的說道。
看到了他和藹可親的態度,我頓時對他心生好感,這使我想起了另外一段故事。那是我在英國留學到非洲做義工的事情。
那年,我在法蘭克福機場候機廳,等待着飛往開普敦的航班起飛,由於囊中羞澀,只好搭乘廉價的紅眼航班,心情很失落。突然一個穿有刺鼻味道半袖的中東裔矮子坐到了我的旁邊,眼睛紅腫,一副好久沒休息的樣子。過會兒,他的同伴也到了,高個,背着雙肩包,滿臉嚴肅。
只剩下一個座位,於是我用力向外挪,這樣我們三都有的坐。果然,高個不客氣地擠了進來,但連句謝謝都沒表示。最可恨的是矮子竟輕浮地朝我擠了擠眼。我自認倒霉,原本糟糕的心情更加煩躁。轉過頭,遠處一群可愛的小傢伙吸引了我。他們互牽着小手,打打鬧鬧一片祥和。帶隊的是穿着統一會服的倆名女老師,上面用德文寫着巴伐利亞孤兒院。這應該是一次跨國旅行。純潔無暇的天真讓我的心情逐漸明朗起來。
時間到了,我匆忙跨過登機口,同時默禱那倆個中東人最好離我遠點。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接着剛才的矮子向我走來,好像故意般的坐到了我的旁邊。
孩子們也一併陸續登機了,他們是要到開普敦度假。接着一個很乖巧扎着雙馬尾的小女孩坐在了我這排靠過道的位置。
終於起飛了,飛機盤旋了幾圈,然後向南航行。我戴上眼罩,打算湊合著眯一覺…
“啊”,一聲尖叫驚醒了我,轉頭一看,小女孩惶恐不安地瞪着矮子。矮子的手一邊從她的頭上放下,一邊用阿拉伯語咕噥着。我很氣憤,即使再沒素質也不應對小孩無理。
於是我用英語向女孩說:“來,和叔叔換座,你靠着窗戶。”我起身就要和女孩交換座位。矮子疑惑地看着我。我頓時暴脾氣湧上心頭,粗暴地把矮子推向了靠過道的位置,然後把小女孩拉到我的座位,我坐在了中間。這樣矮子遠離了女孩。說實話,我懷疑他有**癖,噁心的人渣。
我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一旦矮子不滿。但他卻向我嘻嘻地笑着。雙手一攤表示:只要你願意就ok。“無賴”,心裏咒罵了他一句,我向小女孩轉過了頭。
為了消除女孩的恐懼,我和她聊起了天。她叫珍妮,是一名孤兒。當小珍妮知道我來自遙遠東方的時候很感興趣,於是我就給她講了些中國傳統故事。最後珍妮很開心,問我:“叔叔你要吃糖嘛?”本來剛剛修過牙,但出於善意,我接過珍妮的糖果塞進嘴裏。出乎意料的是,珍妮又拿出一塊越過我遞給了矮子。矮子尷尬的笑了,我回頭責備地撇了他一眼。矮子慫慫肩,大概是,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過了零點,我和珍妮都有點困了,都眯瞪着眼休息,可矮子的精神卻絲毫不減。
漸漸地我睡著了。忽然,機艙前面傳來了哄亂的打鬥聲。只見那個高個子中東人掏出鏈式砍刀,在那裏比劃。我旁邊的矮子也不見了。
接着廣播裏傳來矮子口音的英語:先生女士們,你們不要驚慌,但千萬不要造次,我們要求本次航班到摩加迪沙降落。只要你們聽話,我們會保證你們的安全。
艙內一片混亂,孩子們受到驚嚇,哭聲喊聲混亂成一團。駕駛艙也被矮子控制了,他身上都綁着隨時可以引爆的炸彈。
也許是高度緊張,劫匪們需要安靜。高個子拿着砍刀從機艙前一直敲着座椅到機艙后,警告每一個人不要講話。大家都嚇呆了。
完了,自己異國漂流幾年,一事無成,最後竟遇到了劫機。想到這裏,我突然消除了對死亡的恐懼,只是擔憂我旁邊的小珍妮。可憐單純的孩子,她都什麼還沒經歷,難道就要回天堂了嘛。
小珍妮被吵醒,她微微地問我發生了什麼。我語氣很平和的回答道:有幾個壞蛋在搞破壞。珍妮好奇的問道:他們為什麼怎麼做?
我們的對話讓高個子聽到了,他暴躁的走來向我大喊:白痴,安靜。看淡生死的我反擊道:你個混蛋,注意你的素質,這裏有小孩。
高個子愣了,接着他怒視着我,突然拿刀砍了過來。我下意識的用手臂去擋,由於害怕失去胳膊,心裏頓時涼了半截。一震陣痛,我一看怎麼沒血,原來高個拿刀背砍了我一下,以示警告,我被嚇傻了。
衝突驚到了其他小朋友,他們都大哭起來。高個子慌了,他凶神惡煞地用刀指着珍妮比劃道:誰要是再敢發出音聲,他就砍了這個小女孩。前艙的矮子看到了這一幕,飛奔過來把高個子的刀奪下說:你瘋了,我們只要飛機降落,我們不傷害任何人。
高個憤怒地朝矮子咒罵。矮子沒理他,使勁把高個子推到了前艙。矮子把刀放下,沖我笑了笑,轉過身朝大夥說:大家保持安靜,我們只想飛機降落,只要你們聽我的,我一定保證大家的安全。說完,他竟一頭紮下座位上閉上眼睛,也許是壓力太大。
這時,機艙外的發動機發出霹靂的響聲,“澎”珍妮旁邊的窗戶碎掉了,她的上身瞬間被吸出了窗外,我急忙用雙手使出全力把她拉住。由於氣壓的緣故,飛機劇烈抖動,我們趕緊系好安全帶。
我緊緊拖住珍妮,想把她拽進艙內,可巨大的壓力失衡,我根本拽不動。我高聲呼求:幫幫我。矮子也抱着我,與我一起用力拉回珍妮。機艙內的氣壓極速下降,由於缺氧,加上孩子們的哭泣聲,人們亂做一團。氧氣罩掉落,空姐們盡全力安排乘客們戴上。飛機這時只能降低高度,否則不是墜毀,就是由於窒息全體死亡。
矮子和我也戴上了氧氣面罩。可憐的珍妮上身還機艙外,我該怎麼辦。
珍妮早已失去知覺,我抱着她的雙腿感覺冰涼的血液已快要竄到腳上了,再過一會兒她可能真沒救了。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就是剪開安全帶,自己探出身把珍妮強力拋進來。可一旦鬆開安全帶探出窗戶,我就要面對那該死的低壓,這樣肯定會被吸出去。我猶豫了,雖然很可憐這個善良的小可愛,但在生死面前,我做不到。我痛苦地哭泣,只能緊緊地抱着窗外珍妮。
突然矮子拉着我腰部的手鬆開了。他要幹嘛?我回頭一看,他微笑着拉開安全帶,用英語對我說:“待會我會探出窗外,把小女孩拋回來,你一定要用全力按住她,拜託。”說完拋給我一個媚眼,但我看到的是他真誠眼神中的堅決。
我向他問道:“真要冒着個險嘛?”他沒有回答,只是向我微笑了一下。說時遲那時快,矮子迅速跳向靠窗戶的位置,探直身子,抱住珍妮凍僵的身體,用力地甩了回來,我接過她,用力地按在座椅下。“澎”又一聲巨響,矮子被吸了出去。“阿拉保佑和平”伴隨着一聲高亢的喊叫,矮子消失在大西洋無盡黑暗的夜空中…
只有短短的5分鐘,我已淚目。心中早已懊悔萬分。俠義的種族歧視讓我在危難面前的大愛無私中無地自容。
此時我也顧不得多想,使勁把珍妮按在座椅下,內心只祈求飛機趕快降落,救活回珍妮,這是我對矮子最好的彌補。
飛機終於降到了合適的高度,氣壓差也緩和了。空姐們和乘客幫助珍妮做身體復蘇急救,我癱在座位上。高個子也幫助着大夥堵住了窗戶。
目睹了剛剛一幕,大家雖經歷了死亡的考驗,但都很沉默。我無力地痛哭着,高個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兄弟,好樣的”。他沒有了劫機時的暴虐之氣。反而很很真誠的對我說:阿蘭是回到天國的老家了。
我才曉得矮子叫阿蘭。高個子講:他們來自敘利亞,劫機只是以此要挾聯軍撤出他們的家鄉。但此刻,阿蘭兄弟用生命詮釋了不同種族的愛以及對世界和平的期望。他不能再錯上加錯了,說完,陷入了沉思。
開羅機場到了,飛機緩緩降落,跑道旁已經停滿了救護車,警車。高個倆眼放空呆坐着。我知道,只要飛機降落等待着他的不是死刑就是有期徒刑。
我的內心替他們悔恨自己,幹嘛要劫機。你們原本仁愛,哪幹得出劫匪的事情。我默默地替他們流淚。
總算沒有辜負阿蘭,小珍妮救活了。我沒有去醫院看她,只希望蘇醒過後的她壓根不記得這件事。
經歷了這次事件。我一有假期就會去非洲參加一個致力消除種族歧視非暴力組織的活動,打算自己的微薄之力。
而高個也被判了十幾年有期徒刑。因為調查結果顯示,飛機遇險起因是由於發動機葉片破裂打碎了機艙玻璃,和劫機無關。這大概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今天看到了他,我又想起了那消逝在大西洋上空善良的阿蘭兄弟,他們長的是如此的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