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是誰
“哎，你們，先跟我回崑崙墟吧！”
如此荒郊野嶺，姬軒轅如何能拋下他們主僕二人不顧，便決定帶他們回自己的駐地——崑崙墟。
崑崙墟是守護龜台秘境的重要所在，位於秘境大門之外，由玄女守護，只因近日玄女要抽出身來主理西方諸事，便暫交於弟子姬軒轅守護。那九尾白虎便是守護山門的神獸，名陸吾。
姬滿此行本就是為了拜會緱婉妗而來，既然姬軒轅相邀，他焉有不樂意之意？
“等一下！”
只是，將走之前，姬滿特意去抓了把天官扔下的奇珍異寶，果真是世所罕有，頓時喜出望外：“這麼好的東西扔了可惜了，造父，一起帶走，送給西王母！”
造父剛要領命上前，姬軒轅搶先一步推開造父，抓起一把天官扔下的奇珍異寶仔細察看，又放到鼻子下聞了聞。
姬滿和造父面面相覷。
“老祖宗，這……怎麼了？”姬滿嚇得趕緊鬆手，手裏的珍寶順勢掉在了地上。
姬軒轅微微一笑，悠然道：“沒事，我是想，由你送給西王，她定是喜歡的。”
“啊？是嗎？”姬滿再次喜出望外，再次喊道，“造父……”
姬滿話音未落，姬軒轅手指一指，又一甩，地上的珍寶就都落到了姬滿的禮車上。姬滿剛要喝彩，姬軒轅一個轉身，他們便和禮車一起消失不見。當姬滿再次睜開眼站定時，便已到了崑崙墟。
姬滿一到崑崙墟就被崑崙墟的勝境吸引了去，不住的讚歎，果真世外仙苑！好奇之餘，拉着姬軒轅不停地問東問西，甚至還向姬軒轅問起他的父親、母親以及爺爺等親人在天上是否安好，能否見見他們等等。
“他們不在天上。”
“啊？怎麼可能？他們沒做壞事啊！難道在地獄？”
姬軒轅搖搖頭。
“那在哪兒啊？”
“自然是入輪迴，或為人，或為畜牲。”
“這……”姬滿難以置信，他總覺得人死之後自然是要升天的。
姬軒轅長嘆了一口氣，感慨道：“世人總以為自己的親人死後定會在天上永生，可是卻忘了，人有千千萬，花草鳥蟲亦有千千萬，若每一個生靈死後都能上天，那這天庭豈不是早無立足之地？”
“那……都沒在天上？真的見不到了？”
“嗯。”姬軒轅點點頭，“世間生靈終究只此一世而已，來世，誰也不會再是誰，求之何用？”
姬滿沉默。他日日祭祖供奉，不過是想在來世彌補今生尚未盡到的孝道，卻不曾想到，原來，人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若早知如此，他當在雙親在時少些貪玩多加侍奉，如今，又何處彌補。
“那？”姬滿仍不死心，小心問道，“伏羲女媧呢？他們……”
“一百年前便皆已羽化。”
“啊？！”
姬滿不敢相信，既驚又懼。然片刻后看到姬軒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會兒，自言自語寬心道：“不過還好有老祖宗！您在天上幹什麼的？”
姬軒轅還未回答，姬滿就豎起拇指，眉飛色舞贊道：“不用說，我老祖宗一定是最厲害的，是不是？”
姬軒轅搖了搖頭，嘆道：“我只是給西王母看護山門的。在這天庭，人，是沒有說話的權利的。”
“啊？為什麼？”
姬軒轅看了一眼姬滿，沒有說話。是啊，為什麼，他也想知道為什麼，可是事實就是如此。但以後未必！姬軒轅目不轉睛地看着遠方，異常堅定，再一次暗暗下了決心。是的，終有一天，我要讓“人”成為天庭的主宰，不管是一千年還是一萬年，我等。
其後幾天，姬滿便和造父一起四處在崑崙墟遊逛，時而驚嘆時而唏噓。閑暇時便拉着姬軒轅又問個不停，並祈求姬軒轅帶他見下西王母。
“你可知道仙凡有別？見她究竟要做什麼？”
“我……我有事……”
“何事？”
“額……秘密！”
姬軒轅驚訝又生氣又無奈，搖搖頭：“我答應替你進言，但西王肯不肯見你我就不敢保證了。不過，若是有幸召見，你須記得，仙凡有別，莫失了禮數。”
“嗯，我知道！”姬滿狠狠點點頭。由此，姬軒轅才離開崑崙墟，進入秘境，來到龜台，向緱婉妗彙報姬滿進山一事，並特意言道，姬滿神似倪君明，或許，當為倪君明轉世。
緱婉妗一聽，頓時喜出望外，忙令姬滿進山，並特意設宴款待。而在宴席上，緱婉妗還特意梳妝打扮了一番。
雖然宴席上有很多姬滿從未見過的奇珍異果，樂舞更是人間不曾見，饒是平時，姬滿早已沉醉其中不可拔，偏今日緱婉妗在，便讓這一切都失了光彩。
未見緱婉妗之前，姬滿以為，西王母既然已兒女成群，即便長生不老，也當是老婦人。可今日見了，萬想不到，竟如同芳齡二十的少女一般，又比少女多了些少婦才有的風韻，端莊中透着嫵媚，純真中含着狡黠，既溫婉似水又王者凜然，姬滿只一眼便已痴了，根本無心欣賞歌舞，總是有意無意間瞟一眼緱婉妗。
宴席中，緱婉妗特意尋了個機會，趁姬滿不備，悄悄抬手施法觀察姬滿的靈魂，發現姬滿靈魂的原形正是一青色混沌圓珠——倪君明！緱婉妗驚喜交加，倏然又想起倪君明的最後那句話：
“小婉，等我，我會回來的！”
夫君，真的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嗎？
緱婉妗忍不住眼含熱淚，含情脈脈地望着姬滿，恰好姬滿此時也正望向她，四目相對時緱婉妗不自覺將姬滿當成了倪君明而順勢低眉嬌笑了一下，姬滿萬想不到緱婉妗會對對他笑，一時間心神蕩漾宛如夢中。
天官一走，緱婉妗的兒女們也都相繼一一拜別母親返回了各自的仙府，只有玄女留了下來，她的神職本就是輔佐緱婉妗，因而在這宴席上，兒女們只有玄女在。因姬軒轅是護送者，緱婉妗也特意留了他參宴。
玄女一會兒看看緱婉妗，一會兒看看姬滿，心內五味雜陳，實在無心歌舞，便悄悄溜了出來。龜台處於人間，自然亦同人間一般晝夜交替。玄女出來的時候正值夜幕降臨，她抬頭望着滿天繁星，默默長嘆了一口氣。
“師傅，您？”
不知何時，姬軒轅也走了出來，站在玄女身後，輕聲問道。
玄女一驚，回頭自嘲道：“是我退步了還是你進步太快，竟沒有察覺到你來了。”
姬軒轅：“是師傅有心事，我如何能及得上師傅。”
玄女笑了笑，突然厲聲質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姬滿……是我爹爹？”
姬軒轅愣住，一言不發。
玄女繼續質問：“這一百年來，我相信你，所以委託你負責尋找我爹爹，可你總說一無所獲，偏偏今日……”
“我說了，巧合，是姬滿自己上山。”
“那雲晟熙送來的那些珍寶呢？”
“有問題嗎？”
“沒有，但本來應該有問題的。雲晟熙此來，提親是假，送禮才是真。而這禮，自然不會僅僅是禮。”
“是姬滿非要帶來的。”
“你若不許他如何能帶？你不可能沒有發現有問題，為何沒有如實稟報？”
面對玄女一連串的追問，姬軒轅實在無法回答，他痴痴的望着玄女，柔聲道：“師傅，你應該知道的，我……是不會傷害你和你的家人的。你不該疑我的。”
其實，當姬滿把滿車珠寶送來的時候，玄女就暗中去查了，果然發現雲晟熙的“禮”混在其中，便二話不說打了一拳，那掩藏其中的三個小妖不得不現身。
“上神饒命！上神饒命！我們是逼不得已啊！”
玄女冷笑道：“你們應當知道我是戰神，而戰神，是不會憐憫的。”
“上神饒命，上神……”
那三個小妖不住的磕頭求饒，但話還尚未說完，玄女一揮手一甩袖，金光閃過，那三個小妖頃刻間便魂飛魄散，化為塵煙。
“到底真是雲晟熙所為，還是姬軒轅？他們應當知道，這三個小妖成不了大事，那究竟意欲何為呢？”
玄女自言自語道。她不敢問三個小妖誰是背後的主使，也不敢留下他們，她怕最後的結果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但是，在姬軒轅面前，她沒有點破。
而姬軒轅也明白了玄女的意思，他曾以為，玄女是完全信賴他的，如今才明白，是他想錯了，玄女若非對他早存疑心又豈會去查看？姬軒轅心裏忍不住一陣絞痛，但仍面不改色，同樣沒有點破。
這是他們此時的默契，若一旦點破，怕再難為師徒。
“哎，一千五百年了吧？”玄女嘆道，“我發現我越來越不認識你了，不知道你還是不是我當初的那個徒弟？”
“師傅。”姬軒轅鄭重道，“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年我華夏族遭受滅頂之災，若非師傅援手，我族又豈能繁衍至今？全族之恩，扶助之義，我族上下永遠沒齒難忘！句句肺腑之言，絕無虛假！”
看着姬軒轅極為真誠的眼神，玄女不忍再質疑，卻又無法再完全相信，一時間竟無錯起來，不知當如何是好。
“我說過，舉手之勞而已，不必放心上。”
玄女說完便轉身離去，留下姬軒轅獨自怔怔地站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追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