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經113度53分,北緯33度34分。
九月份的早晨,天灰濛濛的,一場本不屬於這個季節的雪花,正洋洋洒洒的飄落下來。
斷壁殘垣的街道旁,角落裏,歪歪扭扭的橫着不知多少具已經發僵的屍體。
而那本該掩藏人類最後一份尊嚴的裹屍衣物,也一絲一毫都沒有留下,被人盤剝乾淨。
“亢!……”
震耳欲聾的聲音從某條黑暗的巷子裏傳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嘎吱嘎吱的踩雪聲自黑暗中顯露本尊。
“tm的,敢搶老子的東西……”
領頭那人手裏攥着一把黑色的m11手槍,這是現在黑市裡最流行的傢伙事。
合上保險收在懷裏,那人彎腰抓起一把雪先是擦擦,扔了之後又狠狠的在手上啐了兩口唾沫反覆揉搓。
“招子都放亮些,見了貨主,直接鋪傢伙……”
幾個人緊挨着,行色匆匆地快步離開。
待他們走後,不遠處的垃圾桶旁才站起了一個人。
一米八三的個頭,迷彩制式棉服,腳上踩着老舊的軍用作戰靴。
臉型偏長,顴骨突出,黑色的眸子裏佈滿了警惕,不是特別明顯的鷹鉤鼻微微嗅了嗅空氣中瀰漫而來的血腥味。
“呼……”
在這雪天裏呼了一口氣熱氣,這才邁步貼着牆往前走。
他叫張夷,二十六歲,剛出生那年,灣島成功回歸祖國,張夷的父親為了紀念這一偉大的日子,特意取了一個“夷”字為名。
夷洲,是灣島古時的叫法。
本來張夷的生活非常幸福美滿,母親有編製,父親憑着三十年裝修經驗開了家裝修公司。
但是好景不長,幾年前,藍星忽然發生了一系列的天災事件,全球各地震帶相繼發難,緊隨而來的海嘯撲上了沿海的所有城市。
不僅如此,板塊移動變化造成了火山的大規模噴發。一時間,火山灰佈滿了藍星大氣,與硫酸氣溶膠一同阻隔和反射了太陽帶來的輻射,全球大氣環流陷入了異常狀態。
不久,寒冷夾雜着冰雪全面來襲,冰蓋大範圍增加,高緯度地區的國家,以m國為首開始進行了武裝侵略,以換取生存之地。
在世界陷入天災人禍的大危機環境下,藍星上最熱愛和平的國家站了出來,聯合e國政府等其他反對霸權主義的國家和地區,頑強反擊。
在東方聯軍的努力下,迫使世界格局發生了大改變,各主要國家最終協商參與組建藍星聯合政府。
但因為戰爭的拖延,冰層不斷蔓延,大水所到之處,土地不復存在,整個世界陷入了白色嚴寒之中。
東亞日b國、太平洋數千島嶼、南北美洲、北亞大陸、連同着大半個歐羅巴洲的土地都不復存在。
世界人口開始了中緯度適宜地區大遷徙計劃,並最終在東亞地區、非洲地區、南美地區等地相繼組建了中央生態圈。
災難帶來的嚴重後果最終還是沒能打垮人類,這是一種幸運。
中央生態圈建立之後,聯合政府又相繼劃分了外圍生態區、過渡區和外環區。
秩序只能說是暫時穩定了下來,但生態區以外的世界,充斥着貧窮、飢餓、暴力犯罪……
像剛才那種黑巷子裏的槍聲,張夷不知道已經聽了多少次,只是在這種環境下,他得惜命,四處小心,不出風頭,安安穩穩的活着,這就是張夷眼下的目標。
在灰濛濛的天空下,張夷緊走了約莫二十分鐘,才到了一處廢棄的郊外場所。
已經發銹的鐵門依然堅毅不倒的立着,張夷警惕地左右查看,無人跟蹤,一彎腰,從牆邊雜草掩蓋的狗洞裏鑽了進去。
這裏原先是一座精神病院,不過因為在過渡區,早早就荒廢掉了。
如今這世道,誰管你是不是精神病?只要有吃有喝有衣服穿,哪怕做條狗都是幸福的。
張夷貓着腰,朝着精神病院的主樓跑去,這是他生存的一處據點。
可能是因為這裏太過荒涼,又有些瘮人,一般人是不敢跑到這裏睡覺的。
進了廢棄醫院的大門,直通通的走廊里陰森森,黑漆漆的,這裏沒有電力設施,只能趁着一點外面的光,憑着腦子裏的路線往裏走。
摸着木質的樓梯扶手,張夷半蹲着往上爬,他睡覺的地方在四層,視野很開闊,一旦外面有風吹草動就能做出反應。
每到一層的拐角,看着黑黝黝的長廊,張夷都會吞咽口水,壓着緊張到快跳出嗓子眼的心,深吸一口氣,繼續。
張夷的膽子不算小,但經歷了這些年的各種事,每天都在提着腦袋過日子,稍不留神就可能跟世界說再見,小心也不算丟人。
廢棄醫院樓梯是鐵的,上面木質扶手刷的是爛漆,這麼多年過去已經掉渣了。
三樓,再過一個轉彎就好了。
忽然,張夷的手一抖,猛然抬起頭,木頭怎麼會有肉的質感和溫度?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一個低吟的聲音傳來:“是你嗎?”
張夷額頭佈滿了細汗,大氣都不敢出,看不清臉,但是聲音總算是認出來了。
他挺直的腰背忽的一軟,轉身坐在樓梯台階上:“你怎麼下來了?嚇死我了……”
那聲音也不好意思的笑了:“時間到了,見你還沒回來,有些擔心,快上去吧。”
張夷用棉袖擦了擦汗,起身到了四樓的房間。
趁着外面的亮,原來還有一個男人住在這,他叫酒子平,是張夷的發小,一米六多點的個子不算太高,頭型很怪,葫蘆似的,一雙有神的小眼睛打量着張夷鼓鼓囊囊的棉衣。
“成果如何?”
張夷關上木質門,插上插銷,又搬來一個破洞的皮沙發抵着,才解開了棉衣外套,呼呼啦啦的倒出來一地的罐頭和真空包裝食品。
酒子平一瘸一拐的走過來,沒錯,他殘疾了,不過不是天生的。
兩人是發小,大學沒上完,就入伍服役參加了保衛戰,酒子平是坦克兵,或者說是裝甲兵,任務時炸傷了腿,早早退了下來。
張夷則幸運的堅持到了戰爭結束,但因為各國組建政府的裁軍協議,也複員回來了。
本來按照他的貢獻,在生態區混個閑職,安穩一輩子不會有大問題,但為了這個殘疾的發小,張夷義無反顧的回到了過渡區。
因為他知道,殘疾人在過渡區以外,是斷然不可能存活下去的。
“這群狗娘養的,弄出來的特製罐頭味道是差點,但保命沒的說……”
酒子平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小刀挖開了罐頭盒,美美地吃了一大口,嘴裏還不忘吐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