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第177章
幾經周折,郗榮跟着北星來到了一處石室。
這個石室長寬大概都是四五丈,高約有一丈,裏面空空如也,四周除了牆角處的四個夜明珠用作照明,其他的什麼也沒有,牆壁光滑的像是用刀削出來的,連台階也未曾修繕。這個地方她先前並未來過,所以也不知他們身處哪個深度了,只見北星徑直走到對面,那石門的右側,有一處方形的石磚。
他將手放到石磚上,隨後道:“碧落星君,對不住,還得麻煩你跟我走一趟了。”
郗榮站在這間石室中央,腳步一頓,“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石磚,只要我按下去,白南與朱雀便會永遠困在此處。”
他看着郗榮那與先前完全不同的神情,臉上露出了一些輕鬆的模樣,“怪就怪你自作聰明,中了我們的計謀,魔尊他指明要你,還不能傷了你性命,你修為了得,生擒怕是很難,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還望神君不要記恨了。”
郗榮冷冷道:“我要如何相信你確實有這樣的本事能留住他倆?”
北星從身後拿出了一塊白色的沾着血的布料,隨後控着那塊布料落到了郗榮面前,“你可以先鑒別一下這個。”
郗榮之前在外面已經將自己的嗅覺封了起來,她攥着那塊布,解了封禁,不用將它拿到近處她便已經嗅得出,這是白南身上的味道,玄鳥族人的血帶着一種特有的清甜,錯不了。
“二人如今還留有一條小命,可只要我這結界一開,他們便會淪為這滿山尋屍蟲的肉脯,如今的尋屍蟲已經不是妖了,”北星一字一句道,“他們,是魔蟲。”
說完他將旦古身上那一層離火打出了一小塊縫隙,旦古瞬間發作,整個人如脫了殼一般從那個縫隙之中緩緩的留了出來,最後重新站在了郗榮面前。
郗榮看着如今的旦古,雖與從前是一樣的模樣,可是這修為程度比起來,顯然已經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他這術法修的,是愈發的駭人了。
“旦古,醒一醒。”
北星將一道藍色的術法打到他身上,原本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他此刻這才終於像是活了過來。他緩緩睜開了眼,待看清郗榮面容時,驚喜的當場便變了臉,露出了那個熟悉而猙獰的笑容。
“看來我成了,魔尊說的對,浴火重生,更上一層啊!”他仔細觀察着自己身上的變化,隨即大笑起來,在這封閉的石室中被放大了數倍,震的此處微微發顫。
郗榮的手已經按到了黑玄的刀柄上,旦古察覺到,立即上前,似是要拿她試試自己如今的身手,在這不算寬敞的石室中與她打了起來。
自古邪不壓正,朱雀身上的離火竟然對他沒有半分損耗,反而還給他助長了魔力?這對郗榮看來簡直難以置信,可她此刻只能先將自己的驚訝壓下去——她還不知道如今旦古的修為已經到何種程度了。
幾十個回合打下來,郗榮發現旦古修為雖大漲,可這腦袋大概是受本體的影響,依然還是不怎麼靈光,是以即便是將此處打的嗡嗡作響,也依然沒能傷到她多少,而且,他好像有些忌憚自己手裏的這把刀。
一旦是發現破綻,郗榮便勢如破竹的抓住了這一點,黑玄此刻在暗處舞得飛快,除了刀刃處的那抹亮光,其餘的劍身似是隱沒在黑暗之中,像是暗林中伺機而動的野獸,對着面前勢在必得的晚餐一般的虎視眈眈。
對着這把刀,旦古莫名的有些發怵。
黑玄的暗色逐漸包裹在了郗榮的身上,竟讓尋屍蟲一時無法近身,郗榮打了一會兒看出來了,嘲笑了一聲:“旦古,你的蟲子好像比從前更怕我了。”
旦古被戳穿了心事,大怒道:“放屁,我的蟲子從來就沒有怕過你!”
“哦?是嗎。”
說完,她一記橫劈,將周圍的蟲子視作旁物,直直的砍了過去。旦古大駭,連退數步去躲。可這狹小的空間也限制了他能躲避的空間,他只能不斷的變幻着身形,穩住自己的心神,費力的拉自己的蟲子過來阻擋。
儘管他的身影已經快到了肉眼難辨,但郗榮還是在幾個回合內追上了他,再一交手,郗榮直奔他的右手而去。
旦古直覺她要做什麼,但已經來不及了。自己的右手整個被利落的砍下,掉在地上化作了一塊堆積而成的蟲子,可這一次,他斷裂的傷口處再也沒有其他的蟲子冒出來替他生成新的軀體。
旦古眼見自己敵不過,大吼道:“北星,你是死的嗎!還不快來幫忙!”
北星始終站在原地,未有插手的意思,“你敵不過她的,他是魔尊要的人,識相的話最好現在停手,不然這樣打下去,你我怕是難以交差了。”
旦古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可心裏又咽不下這口氣,又支撐着打了一會兒,最後扶着自己斷裂的右臂,猛地後退一步退到他的身側,終於老實了。
郗榮笑道:“旦古,你怎麼回事,剛才不是還很神氣嗎,怎麼才打了一會兒便焉了?”
旦古狠狠道:“即便我這會兒還收拾不了你,待我修鍊數年,假以時日,定能將你碎屍萬段!”
“好啊,你可要快些,你們主子急着要親手送我去見閻王,我怕你天賦太差,修魔道也未必能一日千里,等不到那一天。”
旦古被她氣的簡直要吐出一口血來,卻偏偏拿她沒辦法,轉念一想,陰沉的笑了一聲,“你別忘了你兩個朋友還在我們手上,若是你不肯乖乖的跟北星走,那我這裏可有的是辦法將從你身上吃的虧在他們身上還回去。”
郗榮面色一沉,“你敢。”
旦古見她動怒,心裏剛才被壓下去的得意又冒了出來,“你最好不要配合,否則雖然破壞了魔尊的計劃,卻遂了我的意。”
郗榮冷冷的看了北星一眼,道:“你要將我兩個朋友交到他的身上,我不放心。”
“神君不必擔心,若是他敢不從,魔尊捏死他就像捏死一隻螞蟻。”
他說完,旦古臉上果然露出了懼色,郗榮道:“好,那我便信你一回。”
她又轉頭朝旦古道:“若是有人問起我,你就說我尋到了我母親復生的消息,去尋了。還有,你若是敢泄私憤,傷他們分毫,只要我還有口氣在,定會將你的開膛破肚,六足剁下,再扔到崖下給猛獸充饑!”
旦古被她看的本能的一懼,臉上的表情抽了抽,隨即很快控制了下來,叫囂道:“你最好是還留有一口氣,讓你這條小命落在我的手裏!”
郗榮將他這聲威脅全當成狗叫,毫不理會,隨着北星一同上了路。
在這一路上,郗榮反覆想了想自己是否還有什麼事情沒有交代,最後覺得,只要靈宿在朝瑤山好好養好身體等她回去就行了。
若是回不去……她沒想過回不去會怎樣。
她感覺從延山到西海的這段路,大概是她一生之中走的最長的一條,漫長到她將所有能想的事情都想了個便,直到最後站在魔域那條裂縫上,所有的思緒忽然就像是斷開了。
黑玄在她手中嗡嗡作響,郗榮知道,他討厭這個味道。
而且方才旦古怕的,也並不是她,而是黑玄。黑玄的力量壓制住了旦古體內的蟲群,旦古以為自己怕的是自己與她從前敵對的感覺,自己的蟲子因察覺到了這一點才會失控,可事實並非如此,她知道,黑玄最厭惡的,便是這世上的邪和惡,他在下面顯然是待不住的。
這裏還留着之前姣藍上神所住的宮殿,郗榮側目看了一眼,道:“你在此稍等,我去一趟。”
北星知她不會在這個時候潛逃,便隨她停了下來,站在這處殿前等她。
這裏還如往常一樣,從外看像個巨大的海底岩石,裏面卻是寬闊明亮的宮殿,而這裏面除了一堆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別的什麼值錢的都沒有,她猜測延山石室的那四塊便是來自於這裏,從打鬥痕迹來看,姣藍上神應該就是在這裏出的事。
她進到之前自己住的那間屋子裏,見裏面的擺設與從前並無二致,自己留下的那張毯子也依然鋪在上面,好似姣藍上神知道她要回來,並未給她挪動一分一毫。
她將黑玄緩緩摘下,拿到手中,小黑忽然從裏頭冒出來,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郗榮心中有些不舍,將它攥在手裏,而後又放到了那張毯子上,柔聲道:“你在此處等我,若是有人來,除了靈宿,你誰都不要跟他走,記住了嗎?”
小黑不太明白,飄到與她同樣高度的地方,繼續疑惑的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確認些什麼東西。
“你是最能理解我的,對吧?”
此話一出,小黑忽然暴躁起來,它讓自己的刀身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腰間,開始奮力的拉她,企圖讓她離開這個魔氣四溢的鬼地方。
“若是讓你生靈塗炭,和以身犯險選一個,你會選哪個?”
小黑搖了搖頭,奮力的做出蹭她的動作,急的只會“咿呀咿呀”,卻說不出一個想說的字。
小黑是虛體,並無觸感,即便如此郗榮還是假裝摸到了他的頭,柔聲道:“等我回來,說句好聽的給我聽。”隨後將它重新摘下,封在了毯子裏。
郗榮轉身的時候,感覺到黑玄正在奮力掙扎,心中十分不忍,卻還是不得不狠下心,頭也不回的出了這間房,出了這個空曠蕭條的大殿。
進入魔域的過程比她想像的要順利,魔域的裂縫就在這一片海底的溝壑之中,大概是覺察到她的靠近,四周的黑影愈發的多了起來。
北星道:“剛開始可能會有些不適,之後就好了。”
郗榮點了點頭,隨他一起躍了下去。
二人是從魔域的空中落下來的,這裏的天是紅的,水也是紅的,四周到處陰森詭異,山體奇形怪狀,山峰像是一把銳利的刀,一個連着一個,後來郗榮才得知,那竟是屹川的宮殿。
郗榮抬頭一看,頂上的那條連接西海的裂縫越來越小,最後整一片天恢復了完整的容貌——有人將那處縫隙重新合上了。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在他們落腳的地方等着,他身着一身黑色的鱗甲戰衣,袖口與邊角的領子都是火紅的顏色。儘管如此,郗榮依然一眼就能認得出來,這是之前與他們並肩而戰的凌空,只是現在的他看上去外貌似乎比之前要老了許多。
屹川對她的到來顯然是十分歡迎的,看她的目光銳利至極,渾身猶如獵物入口,勢在必得大業將成一般的意氣風發。
“歡迎來到你真正的家鄉。”他笑着對郗榮說。
郗榮笑了笑,站在他五步之外停住,“我早該想到,他能開口說出這些機密,或者他能知道這些,都是由你授意的。”
屹川大笑兩聲,道:“如果不這樣,你又怎麼會心甘情願的來到此處助我大業,說起來,你與你的姨母,母親,都是一樣的人,你們的執念,入魔的潛質都比尋常人要高,而我當時授予你們驅魔族的身世,便是為了掩蓋此事,果然不負我多年籌劃,你今日,終於真正的回家了!怎麼樣,有沒有一種跟外面不能比的感覺?感覺自己在這裏格外的自在,與外界的壓抑相比,這裏更能讓你身心舒暢,”他此刻顯得格外興奮,邊說邊往前走,直到距離郗榮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盯着她那雙褐色的雙眸,像是十分懇切的確認一般的繼續道,“有沒有感覺比外面,更想殺人?”
然而郗榮卻只感覺噁心。
她面色冷峻,目不轉睛的回視着他。
從他眼裏,郗榮感覺到了無邊無際的邪惡,殺意,那雙眼睛中似乎有一把想要將這世間燃盡的瘋狂,她一時不察,竟被他奸計得逞,兀的陷了進去。
在那裏面,她看到了母親自裁的那一幕。鋒利的匕首穿透了她的胸膛,血瞬間從她那件金色的鎧甲上流了下來,一滴一滴的留在了拂雲殿的祠堂上。
郗榮逐漸被那片血色所染,心神一個晃動,口中一甜,嘔出了一口血。
屹川忽然不笑了,他身手掐住了郗榮的脖子,將她從地上整個提了起來。此刻郗榮渾身無力,體內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痛的她連同手指都在疼,更無力掙脫開屹川的力道,只能死死的抓住他那隻手,以此借些力量讓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你為何不能聚攏魔氣!”
郗榮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見他動怒,不自覺的笑了一聲,她便感覺屹川的手掐她掐的更緊了。
北星一直在旁邊,看着眼前這一幕,忽然跪道:“魔尊,若是殺了她,我們的計劃……”
他還未說完,郗榮便被他重重的丟到一邊。
他這一下用了不小的力氣,郗榮摔的渾身的骨頭都像是斷了,緩了口氣才從地上坐起來,還不忘了維持住臉上的笑:“你別忘了,我是郗蓁蓁的女兒,也是玉澤上神的女兒,我的血脈之中即便是有魔族的血,也有神族中最至純之人的血。”
屹川目眥欲裂,怒道:“不可能!即便是玉澤,也不可能壓制住我的血脈!”
“除此之外,我還是靈帝的妻子,”郗榮道,“不知道他的血脈,壓不壓得住你。”
“你說什麼?!”屹川吃了一驚,而後往她身上一探,立即罵了一聲,吼道,“把她關下去!”話剛落地,立即有兩個骷髏士兵憑空出現,朝她走了過來。
此刻,換做郗榮笑到痛快了,連眼角的淚都被她笑了出來,“你算了這幾萬年,可曾想到過今日這種情況?”
屹川被她氣的渾身發抖,拂袖而去,郗榮也很快的被帶了下去,只留下一臉茫然的北星留在原地,“她這是……有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