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束光

第10章 九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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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泱將最後一份外賣做好后,等待着外賣小哥來店裏。順便也給溫煥發了條接駕的短訊,把店裏多出來的兩塊蛋糕打包起來。

關掉店裏一半的燈,她走到門邊,街道外一片漆黑,霧慢慢起來,高樓捅破瀰漫的霧瘴,漆黑的天空壓在大霧和高樓之上,首府最近鮮少能看見星星,即便零零散散有幾顆,也沒有當年她在洵川看過的那般明亮。

溫泱看着對面的大樓,亮着的辦公室沒有那麼多。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下班。

-

路軫周六加完班從公司離開的時候,發現對面的咖啡店關門了。從外面看裏面徹底黑了,明知道百分之八|九十是關了,他還是忍不住在店鋪外面隨意停了車。

打開車門,下車。

走到玻璃門外,像個即將行竊的小偷一樣鬼鬼祟祟朝着裏面張望。

好吧,看來她是真的下班了。

等車快開到自己住的公寓樓下,路軫才想起來今天要回老宅,直接調轉車頭朝着城南開去。

前擋玻璃上起了霧,路邊不少店鋪還在營業,他開上了東環高架,還好不是通勤的高峰時刻,一路暢通無阻地開下了高架,鋼鐵森林逐漸消失,這裏和自己住的地方只是隔了一條運河,但彷彿是兩個世界。

前幾年主打“宜居”的噱頭讓大批的房地產開放商賺得盆滿缽滿,其中也包括他名義上叔叔,傅望爸爸。

他開了條資金鏈,將幾年前爛尾的三處外地的“簡·居”項目重新開啟,竣工的時候正巧趕上“宜居”噱頭,賺得流油。現在“簡·居”的項目即將在首府這塊地上復刻成功。

車剛開到門口,鐵門就打開了。在黑暗中亮着紅燈的攝像頭一目了然,路軫將車開進去,道路兩側是黑色的樹,最開始那些是香樟樹,後來老爺子討厭樟樹的果實就換成了松樹,結果到了春天看見掉在地上黃色的松針又不悅了,最後換成了現在棕櫚。

從樹間小道開一會兒就到了樓下。

管家在門口等他,下車前路軫看見他拿出懷錶看了眼時間。爺爺當然會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公司,這點時間花在來的路上,並沒有什麼。

管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老爺在書房等你。”

路軫抬起頭,隱隱能看見微弱的燈光從幾扇窗戶透出光來。

進屋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只有樓梯口亮着一盞燈,路軫穿過客廳往裏走,上了樓。二樓也是,走廊上沒有亮任何一盞燈,書房門沒有完全關上,從門縫之間露出楔形的光。

地毯將路軫的腳步聲吃了下去,可剛走到書房門口,裏面的人開了口:“不用敲門了,進來吧。”

鬆軟的沙發上,路留青穿着睡衣,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膝蓋上是一條灰色的毛呢毯子。路軫進來之前他正擺弄着平板,平板里是象棋軟件,界面停留在結算界面。

白瓷杯里的金駿眉葉子看起來泡得時間有些久了。

路軫看着那泡久后完全舒展開的葉子,微微蹙眉,這也意味着老爺子等了他很久。

“坐吧,找你來就隨便聊聊。”路留青點着平板屏幕,沒抬頭,隨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今天電話會議開的怎麼樣?”

“對方的報價有些虛高了,雖然前景很好,但我感覺還是不太適合,下周我們組裏有人去實地看看。”路軫沒隱瞞,也沒撒謊。

路留青拿起茶杯抿了口茶,似有似無地點了點頭,即像是肯定了路軫的話,又像是單純在品茶:“過一段時間季度會議也要開始了,到時候見到你傅叔叔害怕嗎?我聽說傅望在裏面吃了不小的苦頭。”

路軫筆挺地坐在路留青對面,從頭至尾都像個機械人一樣,面上沒有任何一點情緒顯露出現:“我相信公職人員是不會做出毆打犯人這種事情,如果傅望還在裏面吃了苦頭,那傅叔叔應該去和監獄管理人員投訴。”

他一說完,有些響的“呵”聲從路留青喉間發出,隨後是一陣咳嗽。他年紀擺在那裏,年輕時候不要命的拼搏方式不過就是在透支老年生活的舒適。微微彎曲的後背,即便和風燭殘年還不沾邊,但依舊讓人覺得像是枝頭的樹枝,一折就斷。

路軫將茶杯端過去,路留青咳嗽了一陣后慢慢平復下來,臉上沒有怒意:“我們家,包括你媽媽都虧欠傅家的,報復一次就夠了。你們以前高中的事情就此算了,你傅叔叔那邊我也是這麼說的。”

聽見“你媽媽”三個字,路軫一愣,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緊成拳頭。

路留青將白瓷杯放下,從茶几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一罐新的茶葉和杯子:“老李。”

管家才外面推門進來,路留青指了指茶杯:“泡太久了,重新給我們泡兩杯茶。”

管家應聲,走進書房。路留青擺出象棋棋盤:“來一局。”

管家跟了路留青幾十年了,他知道路留青的口味,至於路軫給他一杯和路留青一樣的茶就可以了。

將兩杯茶遞到兩個人手邊,管家識相地從書房出去。

兩個人走棋很快,一來一往,最後還是路軫輸掉了。

看着將軍的“車”,路軫認輸:“我輸了。”

路留青面露喜悅,他端起新泡的茶,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這杯茶果然好了不少:“對了,我聽照顧你的保姆說,你每天都要加班,太辛苦了,身體是最重要的。我現在就你這麼個接班人了,你別搞垮了自己身體。”

路軫沒接話,低着頭看着面前茶杯里起起伏伏的茶葉。

路留青繼續說:“前幾天我碰見了你爸爸一個朋友,他女兒馬上要回國,在國內沒什麼朋友,你等你把手上這個項目結束了,帶她去逛逛。”

說著,他從拿出茶葉的抽屜里拿出一個資料袋。

路軫離開老宅的時候,外面的天空和自己來的時候差不多,一樣的黑。

濕氣很重。

路燈燈光經過小水珠的不斷折射,整條街都霧蒙蒙的。

開車回家,已經快十一點了。

躺進浴缸,隨手拆開資料袋。

裏面是一個女生的資料,包括了她整個學習生涯的考試成績,甚至還有戀愛經歷,和每一任男友的進展程度,備註里甚至還標註了酒店房間號。

所有人在路留青面前都是透明人。

路軫看着資料只覺得可悲,他大約也是路留青資料夾里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的一張表格。

熱氣往上跑,最後又都被天花板壓着,在上方匯聚成了小水珠,無數個他出現在天花板上密如繁星的水珠群里。

時不時就有幾滴受不了重量狠狠摔落在地上,手上的水將紙張打濕變軟,漆黑的瞳孔藏在纖長的睫毛後轉了一圈,計上心頭,他隨即一笑,聲輕不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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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路軫去溫泱店裏的時候她搬着有點沉的店鋪招牌往外走,但是自動關閉的門成了絆腳石,她只好背對着門,用屁股和後背將門抵開。

人的重心往後靠,有門做阻力,她沒有什麼危險。

成功近在眼前的時候,後背一松,她正要扭頭看看是誰要謀殺人命時,人已經因為地心引力往後倒。

一條胳膊反應迅速的伸到她腰后,將馬上要摔倒的人接住。

木調琥珀的香水味鑽進溫泱的鼻子裏,視線是西服正裝,她抬頭視線往上,看見了他脖子然後是下巴,最後對上他的眼睛。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被拉上了,但又好像變得無比短暫。

路軫扶住她:“小心。”

他扶着溫泱,讓她站穩。看見了她搬到一半的招牌,上手去幫她搬。

腰間的觸感好像還在,他動作很快,已經把招牌放到了平常擺放的位置。

溫泱道了謝:“今天吃什麼?”

路軫拍了拍手:“一樣。”

她很快就把咖啡和三明治打包好了。

接過包裝袋之後,路軫正要過馬路的時候看見了八百年都沒有早到過一次的張致堯就站在馬路對面看着他。

他就像是百分百能守株抓到兔的人,站在原地拽得跟二萬一樣等着路軫走過來“自投羅網”。

這個時間點進出公司大樓的人還不多,他一把勾住路軫的肩膀:“快點說說,我可不覺得你是個特別樂於助人的人。以前住宿我們室友一場,洗澡的時候叫你遞條毛巾你都不肯。坦白從寬,不然我親自去問老闆娘。”

路軫按下電梯上行鍵,知道不告訴他自己也要被煩得頭疼:“我大一大二的時候不是還在幫一個人補課嘛,就是她。上次你沒帶錢我去結賬的時候才知道她原來在我們公司對面開了家咖啡店。”

張致堯對路軫幫人補課這件事有所耳聞,臉上八卦的神情沒消下去:“那你這天天去消費,是照顧舊人生意呢,還是圖謀不軌?”

電梯到了。

裏面沒人,路軫往裏走:“先不說了,進電梯了,信號不好。”

張致堯一時間完全沒有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跟着路軫進了電梯,等電梯達到了他們辦公的樓層,路軫用員工卡刷開玻璃門,他才反應過來:“我們又不是在打電話,你還可以繼續說啊。”

有句話叫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路軫朝着來打掃衛生的保潔阿姨問好,指了指自己的辦公室:“阿姨麻煩你現在先幫我打掃一下。”

成功打斷了張致堯還想要八卦的心。

兩個人也畢竟認識這麼多年了,張致堯不在他面前犯個賤就不是老同學了。

下午開完會,組裏人在討論要不要喝下午茶,路軫拿着文件路過的時候就聽見張致堯在那說:“我們小路總請客,點對面整日不營業的飲料喝。”

有人問:“我想喝別家的。”

張致堯:“別家的不行,別家的小路總不請客。”

那人好奇:“為什麼別家店小路總就不請客了啊?”

張致堯:“因為我小路總是對面整日不營業咖啡店的超級無敵至尊vvvvvvvip。”

全是張致堯隨口胡謅的,路軫一走過去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就像是自習課上班主任來查崗時候差不多。

效果拔群。

所有人都因為張致堯的玩笑面面相覷,只有張致堯不怕死,還對着路軫笑。

路軫偏頭,示意他跟自己到辦公室里去。

一前一後,像是念書時候被喊去辦公室談話的老師和差生。為防止隔牆有耳,張致堯進了辦公室之後順手把門關上。

耽擱的這一點點時間路軫已經走到了他自己的辦公位旁邊,他瞪着嬉皮笑臉的人:“少開這種玩笑,如果被爺爺知道了,有什麼後果你負責?”

張致堯口嗨,完全把這事給忘記了:“對不起,我沒想到。”

本科、讀研、工作……

這麼多年相處下來,路軫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伸手摸進自己的西服口袋裏,從裏面拿出一個錢包,將銀行卡丟過去:“拿去請他們喝下午茶。”

張致堯接過卡,敬禮:“好嘞,謝謝老闆,老闆客氣。”

看見張致堯瞬間又從愧疚變成嬉皮笑臉,路軫有點後悔了。將錢包隨手擱在桌上,叫住了要走的人。

路軫斂了斂眼眸,用桌面上的文件資料掩飾不自然,輕輕咳嗽了一聲:“去對面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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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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