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線索斷於後背
如注的鮮血,如涓涓的小溪流水一般流下。
不過多會兒,那煞是殷紅的鮮血,便將那汪本是泛着幽光的池水,悉數染作了血紅。
江姝兮跌坐在池邊,不住地咳着侵入肺中的液體。
而她來回閃動着的餘光之中,則是那後背緊緊貼在牆壁之上的佝僂老頭兒,以及,儼然已是殺紅了眼的顧南之——再是扮作他人的模樣,再是與那他人偽裝得一模一樣,顧南之眼中那同樣亦是要溢出眼眶的殺意,卻是江姝兮再熟悉不過而又未曾敢遺忘絲毫的。
這樣的一刻,她終於可以慶幸,顧南之從未失信與她。
但與此同時,她又不住地擔憂着,顧南之此刻這種,比失控的野獸還要令人畏懼萬分的狀態,是否還會做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來。
而顧南之的身上,早已沾滿了血污,似從地獄深處歸來一般。
他手中不知從何處尋來的利器,其中一端,穿過了那傢伙的身體,並深深插進了他身後的牆壁之中。
他垂眸望着那不再佝僂,卻依舊低矮不已的傢伙——那傢伙痛苦到了極點,猛然張大的嘴似乎脫臼了一般,再也合不上絲毫。那在嘴上被綳得已然筆直的繃帶下,一邊繼續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屍腐惡臭,又一邊不時地傳出一些痛苦的呻吟之聲。
隨即,顧南之又不禁回眸望了望仍跌坐在地的江姝兮。
片刻之後,他這才又移回視線,並開始緩慢而有力地轉動了一下手中緊握着的利器,“你作為「青黃署」編撰中人,不僅對深受重傷的同僚見死不救,還妄圖用其屍身做盡違背人道之事。你說,此事若要府君……不,若要黑無常白大統領知道了,你應該會是什麼下場?”
而身感疼痛再次來襲的那人,哼哼了兩下,便不再作聲。
顧南之則冷哼出聲:“在下不才,恰好與那白至夜有過些許交情。不如你我做一個交易,你放我姐妹二人離開,我對這裏發生的一切,必將守口如瓶,如何?”
顧南之深知,僅憑着這副身軀,想要強行離開,簡直痴人說夢。
饒是他不畏身份暴露,使出了真實的實力,但那布在門口的強大結界,他仍舊是沒得把握。
又何況,還要帶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江姝兮?
可那傢伙既然已經親眼目睹了江姝兮的起死回生,便就意味着,他已經窺破了江姝兮身上傷勢的偽裝——對於那傢伙說來,這一切,已不再是他所有暗中行事的敗露,而是,已然有一個也許除卻「泰山府君」以外的勢力,得知了一些消息,從而進來此處,一探究竟。
如此一來,那傢伙必定不肯鬆口。
因為他深知,自己已然必死無疑。
而在那傢伙看來,答應對方與否的結局,不過就是死在對方,又或是自己人手上的區別罷了。
那麼,對方之所以這樣提問的原因,便只剩下一個了。
但在尚未得到對方的確切允諾之前,他便還不能應承下來。
想到這裏,那仍舊微微佝僂着身軀的老頭兒,便捲動着舌頭,極為勉強地吐露了兩個字出來:“休想……”
料到如此結果的顧南之,忽便泄了本是緊握着利器的氣力,並又換上了稍顯輕鬆一些的語氣,“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只要你跟了我們,不,準確說來,是只有你跟了我們,你才能夠活得下來。”說罷,他又故作惋惜地打量起了這四周來,“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啊……明明這一切眼看着都要成功了。
倘若現在便丟了性命,豈不是真要抱憾終生了?”
只見,那傢伙猩紅的瞳孔,驟然緊縮。
這被一眼洞穿了的傢伙,不過三兩秒間,便徹底失了防守。
他卑微無助地,儼然認了命一般,朝顧南之拚命點了點頭。
這旋即便心領神會了的顧南之,則就忙不迭地替對方接好了下頷。
而與此同時,他又冷冷開了口:“我心中珍視我這姐妹得緊,你傷她成了這般……我卸你一條胳膊,可不為過吧?”說罷,他便迅猛地將那利器從那傢伙體內抽出,並將其的右臂直直斬落。
那氣力,更是大抵是耗了十分……
不僅那傢伙身後的牆壁被劍氣削出了一個大坑,那高高飛起的胳膊,在巨大的衝擊之下,竟在空中四分五裂成了數個肉塊。好幾秒后,顧南之的身後,才傳來了它們紛紛落入水中的“咕咚”之聲。
緊接着,那傢伙慘烈的叫聲,才響徹了此處。
只見,左手下意識緊緊握住了傷口的他,旋即蜷縮在地,痛苦而又絕望地,似是一條蛆蟲一般,掙扎和蠕動着。
過了好一會兒后,他才虛弱地支棱起脖頸來,“你們鬧出的動靜,應該已經驚動了全署……待會兒,你們二人……挾持着我出去……”他儼然失了神的雙目,卻恰好繞過了顧南之,並直直來到了江姝兮的身上,“那丫頭……中了劇毒……命不久矣——”
可他艱難無比的話語,都尚未說完,再難以遏制住攻心怒火的顧南之,便就一把將其從地上提溜了起來。
緊接着,他惡狠狠地揪住那傢伙的衣領,“你——”
可誰成想,顧南之才說出了咬牙切齒的一個字來,那傢伙便就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竟忽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直至笑得乏了,那傢伙這才歇斯底里般大聲吼叫到:“反正你不敢殺我!殺了我你們就再也出不去了,也再也別想得到,這些傢伙身上的秘密了!”驀地,他又直勾勾地盯住了顧南之的雙眼,“你也砍了我的胳膊了,這不就扯平了么?我便這樣等着,這樣看着,你眼睜睜地望着她在你身邊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那一刻,顧南之發誓,他恨不能當場將那人生生撕碎。
然而,甚至,都不及他出於理智,要將這衝天的怒火壓制下來,一道極為凜冽的劍風,便自顧南之的身後,驟然襲來——
僅是一瞬之間,那分明還在自己跟前瘋狂叫囂着的傢伙,便就……因那突如其來的劍風,化作了一灘血肉!?
那飛濺在顧南之臉上的鮮血,還滾燙與腥臭着。
那灘搖搖晃晃,早已破碎不堪的血肉,還剩下一部分,被緊緊攥在顧南之的掌中……
而那難能一見的劍氣,所傷害的,尚不止那瘋癲不止的傢伙。
只見,那就同狂風一般的劍氣,將這本是貼滿了四周牆壁的符紙盡數掀起。離了牆壁的符紙,就像是暴雨之下連四處逃竄都無法做到的浮萍一般,在那空中胡亂地飄蕩着。而短短几秒之後,那遲遲不肯散去的劍氣,又將那些聚集在符紙上的怨氣,當作了攻擊的對象——如同是天女散花一般,又如同是烈焰煙花一般,數以萬計的符紙,驟然生出了藍色的火焰,並在一一化作灰燼之後,緩緩墜入了水面。
而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似乎令人懷疑其是否真的存在過。
唯有那依舊在耳邊絡繹不絕着的,似是有萬千怨靈在痛苦、慘叫與咒罵的聲音,在佐證着剛剛的那一切。
但與此同時,那本是靜止得如同一大塊鏡子一般的水面,又不知被何物,掀起了不小得波瀾……
在那無數的水花之中,隱隱能夠看見,那些原本如同是睡著了一般平靜而祥和的屍身,竟漸漸的,化作了一大灘泛着金光的油脂,-並跟隨着那捲起的波浪,一同在那池中,晃蕩着。
眼睜睜望着這一切的顧南之,不禁失了神。
是過了好一會兒后,他才有些錯愕地回頭——
這時的他,竟發現,那利劍不知在何時便早已回了鞘中的主人……果然,正是那……連官袍都未着的,白至夜!!?
親眼見了這一幕,顧南之不禁,踉蹌着後退了半步。
而這本當混雜着血腥與屍腐之味的地方,也不知在何時,就已被白至夜身上濃郁的脂粉和酒味,盡數遮掩。
再一望向那傢伙——
只見,依舊難掩慵懶的白至夜,有些倦意地將手搭在腰間的革帶之上,並一如勝利者的姿態一般,挑了挑眉。
隨後,他更是煞有其事地開口說到:“此人可萬萬留不得。身後皆為我白某親信,二位大可放心。”似乎是猛然間又想起了什麼一般,他急忙又故作姿態地補充了一番,“「青黃署」正式由我「暮」部接管,二位辛苦了。白某已遣高人在外聽候,定盡全力救治姝兮姑娘傷勢。”
但似乎,白至夜竟還滿意極了,自己的這番靈機一動。
不掩臉上絲毫得意神情的他,就那般頗是滿意着,將顧南之此刻臉上的全部神情,一一收入了眼中。
而在這兩三秒的努力之後,着實是再憋不住笑意的他,索性還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什麼看,臭小子?我要不來,你這小命還有?我可告訴你,今兒我是沒能在姑娘身上盡了興的,你必須得給我送上幾壇你府上釀的好酒,聽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