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愛情,註定會令人遍地鱗傷

第20章 愛情,註定會令人遍地鱗傷

關清垚那不願要小師兄以身犯險的心思,當然不是說說罷了。

因此,早在前半夜的時候,她便已是將其籌謀付諸於了行動。

為了不讓李青木察覺與發現她後半夜的行動,關清垚偷偷在李青木的飯菜里下了迷藥。

而在席間,作為這府上的女主人,她本應接連飲下數盞酒水的。但其一旁的李青木,哪裏肯讓這丫頭遭了這罪?他並未言語絲毫,僅就是霸道地搶來酒盞,替關清垚飲下了無數烈酒。

對此,關清垚的心裏,當然是無比歡欣。

她欣喜着,就算她的小師兄能扛過那迷藥的效力,卻也做不到千杯不醉;她更歡欣着,李青木嘴上雖然總會端出長輩的架子,他卻仍是能這般顧及與心疼着她。

再一見到這府上大大小小的無數靈獸,她的心中更是感動無比。

她打小就喜歡這些小傢伙,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對於李青木這樣的安排,關清垚當然會將其當作,他是為了討得她的歡心。

如此,她這一路至此的無數艱辛與心酸,便是不值一提了。

而對李青木說來,他雖不如顧南之那般寡淡喜靜,卻也是對冥府諸番繁瑣事宜,提不上任何興趣的。比起席間那僅是能剩下了虛情假意的推杯換盞,他只覺得,他還不如出去找那一干惡鬼大幹一仗。

再一加上酒精的作用,腦中暈沉無比的他,恨不能立即逃離這裏。

於是,他很快就借口要去行個方便,並拖着幾乎是要散裂的身軀,獨自回了府上本就為數不多的院房中。一進房后,他便是連衣物和冠帶都未除掉,徑直就來到床上,似是一灘軟泥一般癱在了上面。

本就有些醉意上頭,這儼然就像是偷來的閑暇時光,便成了他不願再理會身外之事的最佳借口。

但不知為何,他的思緒偏就是難以在這萬千疲憊與煩悶當中,得以安寧絲毫。他不禁開始猜想,關清垚仍在堂上繼續着宴席,而一向不勝酒力的她,要沒了他,不知是否還能堅持得住?

而這思緒一旦有了出路,便一時難再停歇下來。

就似是他的想法都不再受了控制一般,李青木又開始在心中感慨到,他這妹妹啊,雖在大師兄的寵溺之下,常是刁蠻任性,卻是在選擇成為冥府第一聯絡官以後,心思縝密成了這般——這顧全起大局的妹妹,剛剛在官場上的遊刃有餘,竟是連年長過她數歲的他,都比不得半分。

再來,就任儀式本就繁瑣異常。還有這十里的宴席,縱使七尺男兒,都會偶感體力不支,又何況歲數不過十八九的小小女娃?

一邊在心裏擔憂着,李青木又一邊在軟榻上變換了一個更為舒適的姿勢。而關清垚年幼時,以着那跌跌撞撞的步伐,追逐在自己身後的模樣,便又不禁浮現在了他的腦海當中。

就因為那模樣,他這嘴角之間,更是浮露出了一個極為寵溺的笑容。

而誰能想到,這個彷彿是昨日還在抓着自己小腿的小女娃娃,今日,就已經成了這冥府李青木府上的女主人——大師兄在自己二十歲那年搬去了北方,自此,關清垚也徹底遠離了自己的生活。中間偶爾會回來與自己相聚,但女孩子的生長,總都是在不經意之間……當從未將她放在心上的李青木回過神來時,這個小女娃娃,已經長成了個大姑娘的模樣。

這姑娘大了,再一出現,會一如既往的刁蠻任性,卻也是會了嬌羞,與這情愛之事。

李青木本以為,

年少之時在嘴邊時常嘟嚷着“長大后就要嫁給小師兄”的關清垚,待到出去當真見了世面過後,就會忘記這年幼時的玩笑之話。可誰又曾想到,這個宛如一夜之間就長大了的丫頭,竟能為了他,在背後付諸出了這許多辛酸與委屈。

阿垚年少時,告訴他說,長大后,要開上一間花店。

每日插花澆水,閑時便小憩,好不恣意瀟洒與快活。

她向來不喜道家與術士,不喜這打打殺殺和爾虞我詐,更沒那心思好生修鍊,繼而能向外公那樣懲惡揚善、捨己救人——在她向自己尋求幫助之時,李青木都曾有私心,是否要出手,又是否要刻意從中出些亂子,好讓大師兄徹底消了再讓阿垚繼續這條道路的念頭。

可偏偏,竟然是阿垚自己,選擇了冥府的第一聯絡官,還能對這官場上的一切,大有遊刃有餘之勢。

就在李青木親耳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他顯然是難以置信的。

不敢將那一切當真的他,甚至都不再認得出,那就是他的阿垚。很快,他更是不禁懷疑,是否有着那樣隱忍與城府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而從未被他看見過的關清垚。

但李青木僅是醉了些酒,眼睛也不瞎。

面對着同樣從不願在那席上耗費心神的阿垚,他心裏再清楚不過了,這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剋制着自己,都在強行壓制着內心那幾乎就是來自於本能的抗拒與厭惡。甚至,她還要逼迫着自己,依舊強顏歡笑着,照顧好那裏的每一個人。

因此,在那席間,他的不快與煩悶,哪裏是因繁瑣或者醉酒?

從這所有開始的時候,他就厭惡與痛恨着,再到現在,那可怕的東西竟都大搖大擺進了他的府邸。

他厭惡關清垚在主位之上的強顏歡笑,他厭惡那虛情假意的慶賀之詞,他厭惡那另有他意的推杯換盞,他厭惡那些為謀高位而不斷諂媚抑或暗中加害於他的人。他更厭惡着自己,在面對着眼前這如戲碼一般上演着的場景時,自己生出的,竟是這退避之意。

他便這般只願顧得自己,卻就將阿垚一人,丟在了那裏。

漸漸的,他不由的又轉念一想,若是顧南之與蘇不忘呢?

蘇不忘一向喜歡熱鬧,又生得一副伶牙俐齒,面對此情此景,雖心有膽怯,卻至少能立於不敗之地。顧南之則生性強勢霸道,又好面子,即便心中再是厭惡蘇不忘,為了顧全顏面,還是多少會護其周全的。

而他李青木,不僅逃也似地離開了那裏,那將阿垚護在身後的心思,竟是連片刻,都未生得。可若這身邊之人換成了蘇不忘,莫說是要讓她強顏歡笑,就連她醉酒的模樣,他也必然不會任別人瞧了去。

想到這裏,李青木就儼然像是做了錯事又怕被發現的孩童一樣,竟倏地坐起了身子。

是的,就在這樣的一刻,他忽然就反應了過來。

原來,他心中這些日子對阿垚的不悅,正是因為自己對她默默在他身後付出的諸番,既未知曉而又難以償還——時至今日,他難以控制住的自尊心,都仍在興風作浪着。

他顯然是,真將阿垚當作是了自己的親生妹妹。

可都卻還不及他這兄長出手將其護住,這同樣能將他毫無保留信任的妹妹,就已經盡她所能,為他斬去了這一路將要的荊棘。要不是此次冥府生出了事端,他都還被蒙在鼓裏。

而這一切,究竟,該當要他李青木如何面對,又如何償還?

因此,只剩不知所措的他,才想到要將自己藏起來,再儘可能遠離對方。

但一向任性又愛纏着他的阿垚,卻又在這段時日裏,乖巧懂事極了一般地,也疏遠起了自己。

如果不是要事需要共同參與,她都不會與自己見面。

而他想,倘若她就跟年幼之時那樣,仍是天天吵鬧着要纏着小師兄,說不定,一向心軟的他,也不會再糾纏這些橫亘在自己心中的事情,便會依着她,再如往常那般,繼續寵着她了。

卻偏偏,那小丫頭就如一夜之間,便徹底長大了一般,再也不再需要他這“小師兄”了一般。

再想到這裏,李青木的心裏,便只能剩下無盡愧疚與懊惱。

這一次,無法再面對自己這懦夫模樣與行徑的他,只想立即又沖回堂上。要是阿垚不願同他一起回來,他便直接將她扛回來。再回來這裏,他便要與阿垚,將這一切都說清楚。

至於剩下那些難搞的事情,都一併交與阿福老爺子來打理好了。

反正,不願被顧南之看扁的他,在正式下來冥府之前,又燒了好多元寶下來。這些錢財,雖難以擴大自己府邸的面積,但用來使出一招“天女散財”,他多少也是能糊弄過去的。

卻不知怎麼搞的,就在他起身的一瞬,他的眼前便襲來了一片漆黑。

他試圖再動彈一下周身,卻愣是像被人定了穴道一樣,愣是連眼珠子都難再轉動絲毫。

而與此同時,一陣極強的睡意,更是不由分說地將他擊中。

但很快,一道溫暖又朦朧的光亮,又在他的眼前憑空乍現。就在那似真似假,如夢似幻的周遭中,李青木只依稀見到一位身着霞帔又頭戴鳳冠的女子,赫然出現在了他身前的不遠處。

只見,那女子,似乎正端坐在庭院中的一方石凳上。

是的,即便李青木仍在恍惚之中,他卻還是在第一時間,將這完全屬於着他的庭院,認了出來。

而那本是許久都未開花的樹上,又是在抬眼之際,在這風吹之時,開出了許多飄散在庭院各處的細小花朵來——這些如同鵝毛大雪一般的飛花,又似是在李青木踏出房外之前,便已悄然落下,漸漸的,其便將那未見有過任何動作的紅衣女子,盡數裹挾在了其中。

這眼前彷彿絲毫未見真實的一幕,竟令李青木看呆在了原地。

只見,滿眼不禁失了神的他,怔怔地開了口:“阿垚……?”

而那女子,渾身輕顫一下之後,便緩緩起身,並向他轉過身來——她那被籠罩在赤紅一片當中的身子,孱弱得仿似禁不起半絲風霜,在那清風捲起的碎花當中,竟顯得更加瘦小與柔弱。

很快,她終於緩緩抬起面容,並似水一般溫柔地輕喃出聲。但呼嘯在這兩人耳邊的風吹之聲,則依舊絡繹不絕。就好似生怕那如同夢中囈語一般的呼喚,真要被人聽去一般,她這又似撒嬌又似試探的呼喚聲,儘管彷彿她也十分清楚,其定要被那風聲淹沒其中,但她還是那般輕聲細語着,也決意不要重複下去。

而果不其然的是,李青木當真未能聽見那聲呼喚。

他依舊呆愣在原地,可他的雙瞳,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放大了許多——別的他倒是記不清,可那細長妖媚的眼眸,那清明銳利的頷角,那總是噙滿笑意而又帶動唇周的嘴角,以及其那習慣性的皺眉,都無一不在說明着,那女子的身份是何。

所以,是蘇不忘?她,她怎麼可能會在來了這裏?

李青木下意識向前挪動了半步,試圖再看得真切一些——拂於那女子面前的霞珠,被一陣忽起的大風輕輕吹起,也便將她額間那一道粉嫩的疤痕露了出來。

見到此狀的青李木,不免心中一沉。

他終於邁着遲疑,卻又難以自制的步伐,向那連着肩頭與髮絲都落滿了碎花的女子走去——那額間的疤痕,是師傅在雕刻「法身」時,不小心用刻刀留下的。在「法身」上是難以察覺到的痕迹,在她身上表露出來,或者說,在他的眼中,便是這番顯而易見了。

起初,他並不相信,這樣的失誤真會出自那師傅之手,但此刻,他卻是沒能想到,那竟成了將她得以辨認而出的佐證了。

而很快,李青木將腳步頓在了距離蘇不忘不過幾尺的地方。

他遲疑了許久,但最終,再也按耐不住心中萬千思緒的他,還是輕聲問出了口:“你怎麼在這裏……還穿着這身衣服?”

在他的印象當中,顧南之是絕對不會與她行大婚之禮的。而對於步步維艱的她來說,她也沒有可能會穿着這身衣服,從顧府溜出來又人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這裏——所以是,他的幻覺么?

李青木不自覺便將手伸於半空,並向蘇不忘攤開了他的手掌。

很顯然的是,他想親手驗證這眼前的一切。即便他的心中,就要因此失了分寸,他卻不會不知,這背後會將暗藏的陰謀與威脅。

但無論怎樣努力,他都無法將自己的警惕之心,表露出來——事實上,此刻的他,溫柔到了極點。他這滿是狐疑的眼眸中,卻是難以自制又無法察覺到的溫存與柔情。

而他只是喝了一點酒罷了,但那眼波中,還是留出了些許迷離之意。

不經意的恍惚之中,他只見到,彷彿整個人都在隨風飄曳着的蘇不忘,緩緩向前踏出了半步……

但緊接着,她又頓在了原地。而再細細一看,她那本是佈滿臉頰的緋紅之色,已又在頃刻之間,悄然躍上了她的眼眸。只見,她長密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下一秒,那滿帶愛意與眷戀之意的眼神,已然穩穩地落在了李青木的身上。

隨後,有些猶豫,又有些怯懦,她還是小跑着,猛就撲進了身前李青木的懷抱。

就似是在迷霧中丟失前路方向的孩童,終是歷盡千辛萬苦,尋回了自己的母親一般,蘇不忘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像是要將自己整個兒嵌入對方體內那樣,她死死地抱住了李青木的腰肢。

就在他的懷裏,她不禁眯上了雙眼,儼然像極了一隻軟糯又忽愛撒起嬌來的貓咪。

而被她這突如其來撲進懷裏的舉動,顯然是毫無防備的李青木,因為巨大的慣性而不得不向後退了半步。他不知所措的雙手,懸在半空中——他原本還以為這眼前的女子,與那陰謀脫不得干係,但直到他看到她眼中那根本無法偽裝的愛意之後,他整個人,竟登時失了全部的防備。

那樣的眼神,他是不會看錯的——

是猶如黑夜中皓月一般的存在,充滿了絢爛之色。

是熾熱卻又純真的,想要與那所愛之人廝守終身。

與之相比,其他周遭的萬物,都要失了顏色一般——蘇不忘本就長了一對似是會說話的眼眸,比起已被歲月和苦難磨皮了稜角的長者相比,這長存於瞳中的光亮,顯得竟是如此珍貴與短暫。

那光亮,就像是每個人都曾擁有,卻又在不經意間,將其丟失了一般。使得每一個再將其尋不回來的人,兜兜轉轉數十載,都只為再看上它一眼,或是,拼盡全力,也要將其護下。

也正是這絲微弱,卻能將黑夜與迷霧照亮的光亮,吸引了李青木。

比起常人的日久生情,他對她啊,竟是毫無由來的一見鍾情,想要為她誤了終身。如若不然,他又怎會每一次都毫不猶豫地出手搭救?又怎會念着一絲貪心,將她留在身邊?又怎會在她每次出了意外之時,心如刀割,失了以往該有的冷靜?

單是想到她罷了,李青木竟就會亂了心性。

即便她衝動又聒噪,時常會忘了自己女孩子的身份,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陪在她的身邊。可他的宿命便是要一生充滿危險與動蕩,他只能竭力剋制和隱忍着心中的衝動。他只想着,若再能過回獨自一人的生活,他的內心便又能歸於平淡。

卻偏偏,早已下定決心要坦然奔赴孑然一生的他,竟也逃脫不過這桃花的禍劫。面對這不知在何時便已深深糾纏在了一起的二人命運,李青木想要逃,卻不知該去到何處。所以,即便顧南之僅僅只是為了控制住蘇不忘,但真要李青木親眼見到了那一幕幕,他那心中從來都不曾燃起過的妒火,還是不受控制地在他腦子裏燒了起來。

也便是在那一刻,他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放任,是否正確。

而李青木原本僵懸在半空中的雙手,在此刻,終究是穩穩落在了懷中蘇不忘的腰上——彷彿又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竟再顧不得那許多的他,也以着她相同的氣力,將她緊緊收入了自己的懷中。

此番,他多想,這一刻便是永恆,他恨不能,這周遭的一切都凝固。

他只想完完全全和她擁有着此刻的彼此,再無關身外的紛爭與陰謀,再無關身上背負的宿命,也再不想理會那些值得或是並不值得的人與事。他只想着,能放下一切,僅是與她得以廝守終身。

但這樣曾在李青木腦中幻想過數次的溫存,還不過短短几秒……

徹底清醒過來的他,再一眨眼,其眼中原本的美好,便再也不見了蹤影。不單如此,他懷中剛剛那因蘇不忘而變得更加熾熱的體溫,也只剩下了一絲刺骨的寒意。

取而代之的,是不遠處正雙臂環着胸,冷冷望來的關清垚。

李青木當即便意識到,剛剛的那一切,不過只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夢罷了。

只是,還不等他去琢磨那個夢的由來,關清垚一如興師問罪一般的話語聲,便襲了過來,“小師兄,你是準備在房間裏方便?”

但那話語聽起來,那丫頭似乎也已有了些醉意。

而這本當令人心中不大好過的話語,卻偏偏又讓李青木找回了些許,曾經停留在那丫頭身上許久的影子。不過,這樣難得的歡愉,卻未能又在他的心上停留片刻——可簡直就如同是做賊一般,還不及他反應過來,那不知又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心虛,便在他的心間,肆意瀰漫了開來。

因此,他的臉上,立即又浮露出了一絲窘迫的神情。

只是,他的緊張與心虛,令他根本就沒有看見,關清垚剛剛臉上不經意泄出的一絲不解與慌張。他只又迎上對方那緊蹙的娥眉之下的,那眸中正充斥着的盛氣凌人。

隨即,他撇了撇嘴角,便不假思索便開了口:“阿垚想吃生煎么?”

要知道,關清垚自小便喜歡吃這生煎,不單單是他,就連從不願將心神耗費在這些個雞零狗碎之事上的顧南之,可都對此一清二楚。若是惹得這個小妹妹生氣了,只要立馬問了這個問題,她便會盡消氣怨。

如果真要是吃上了,那小丫頭可是能滿足地樂上一整天。

而這招屢試不爽,哪怕時間到了今時今日——關清垚輕哼一聲后,便一屁股坐在了身後的圓凳上。

但都不及李青木在心裏舒口氣兒,那似乎是猛又意識到了什麼的關清垚,竟又迅猛站起身來,並一股腦兒將房裏能砸的又或是不能砸的,統統都砸了個乾淨。

到了這時,一向是厭極了麻煩的李青木,不禁扶住了額頭。

但最終,他還是忙不迭地露出了一個既似諂媚,又似寵溺的笑容。緊接着,他便溫柔而耐心地開口說到:“都是我的錯,不該自己先使了小孩子脾氣,不管不顧就放你一人在了那裏。”他一邊賠着不是,一邊又急忙來到因為賭氣而背對着他的,那正坐在房內桌案旁關清垚的身前。他蹲下身子來,伸手勉強夠到她的頭頂,並胡亂又輕柔地揉起了她的髮絲,“明日一早,我就去給你買生煎,好不好呀?”

而將臉側向一邊,緊蹙着眉頭,又將小嘴嘟起的關清垚,原本,還是默不作聲着的。

可剛一聽見李青木說了那樣的話,她便一發不可收拾地發起怒來。

只見,她旋即將視線移回他身上,“你——你還在以為我是小孩子?外面那麼多人,你說走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那裏,那些人心裏該當如何看待?即便你我只是逢場作戲,也不必如此吧。”這越說,她這本該細數罪狀的盛氣凌人,竟是越變得委屈和怯懦了起來。

不多會兒,她便又將臉別開,並小聲嘟囔到:“就算是假的,你,你就這麼討厭跟我在一起?”

本是想要服軟道歉的李青木,卻不知怎麼的,竟突然冒出了一句十分不合時宜的風涼話來,“那你不也應付得得心應手么?”他雖也不知為何就將這話說了出來,但出於本能,他還是選擇輕聲,似是僅給自己聽到一般。

而本就心中不快的關清垚,當然是沒能錯過這句風涼話。

她瞪圓了雙眼,倏的起身,音量也是高亢了不少,“這樣說來,你倒是還在賴我,沒有提前告訴你了?”說罷,被寵溺慣了的關清垚,一個沒控制住便抬腳向李青木踢去。

料定必會如此的李青木,凌空便接住了她的腳踝。

似是早已演練,不,準確說來,是早已被踢過無數次的李青木,在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竊笑,“這事兒就該怪顧南之。要不是他,怎麼會帶壞我們這個青春無敵美少女?”

被捉住腳腕的關清垚,一時之間,很難將腳收回。

索性,她便再出一腳,徑直將這蹲在他身前的李青木踢翻在了地,“分明就是賴你!一直都把我當作是小孩子,不肯接受我的心意,也覺得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多餘的!”

被踢倒在地的李青木,裝模作樣地“哎喲”一聲了。

但不多會兒后,本是嬉皮笑臉模樣的他,卻垂下了眼眸。就儼然是絲毫不肯再看向關清垚一般,他忽又生分地開了口:“今日阿垚受累了,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就去給你買生煎回來。”說罷,他便要起身。

而一再被這話語激怒的關清垚,則是伸手便抓起桌案上的硯台,再狠狠摔在地上,“我都說過了!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要吃什麼生煎!我要你把我當成一個大人,一個可以為自己的一切負責的大人!”她漲紅了臉頰,因為太過用力地說話,就連氣息也開始不穩起來。

加上又喝了不少的酒,這發泄了一大通后,她竟是忽感眼前一黑……

下一秒,她這再也難以控制住的身體,便直直向前倒去——卻在意料之外的,摔入了一個溫暖而又結實的懷抱當中。

還不等她有所反應,李青木又回歸到平靜如水的話語,便已自她的頭頂,緩緩泄了下來,“無論阿垚滿了多少歲,哪怕已經是個步履蹣跚了的老太太,只要我還活着,你就是我心中最為珍視的妹妹。我從未否認過你為我付出的一切,我難以接受……是因為我無力償還。”李青木雖然有所遲疑,但最終,他還是伸手替對方擦盡了淚珠,並輕聲說到,“你說這世間,哪有理所應當去受妹妹保護,而什麼都不去做的哥哥呢?”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寵溺,與對自己無能的嘲弄與笑意。

儘管他不願輕易承認,但這便是事實,要他不得不面對。

而情緒總算是平復下來的關清垚,片刻之後,這才終於委屈地發出了一陣斷斷續續的哭腔,“我問你,我是不是真的很惹人厭?我在外人面前裝腔作勢,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但我這個樣子,果然,小師兄也是在十分厭惡着的么?”

她雖哭得輕聲,卻是這樣委屈和悲慟。

分明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她卻仍要隱忍克制着,不敢放聲嚎啕大哭。甚至,還要小心卑微地將過錯,再盡數攬在自己的身上——若說她是真的任性刁蠻,卻不如說,這是她保護自己的盔甲。

在別人傷害她之前,她就可以不留餘地地將這傷害扼殺在搖籃中。

在別人親近她之前,她就可以盛氣凌人地將其遠遠拒於千里之外。

而在這盔甲中,她可以討好別人,可以傷害別人,可以驅趕別人,卻唯獨,無法忽視李青木對她的所思所想——這是她自小便日思夜想的人兒啊,雖近在咫尺,雖真的嫁給了他,但在那熾熱無比的懷抱中,她依舊感到一片自心底而升起的寒冷。

她知道他的心,從來都不在自己的身上,但她還是為他做出了這許多的事情來。可他,怎麼能夠對自己提“償還”二字?為何又要反覆提及兄妹之情?分明自己已經比許多年長之人,做得還要好了,他卻依舊只是把自己當作從未長大的小孩子。

他有且在意的,難道只是,只有他保護她,卻不能受她保護的道理么?

可他又怎會知道,單是這一路走來,單是想要在他眼前證明,她再不是那個在他身後踉蹌追逐着他的孩童,就已經耗盡了她的氣力。這一路,她受盡了苦楚與辛酸,那歷歷在目的苦難,哪怕是如今想起,便會讓她生出恐懼與不適來……而他卻,全都視若無睹么?

甚至,對此毫不領情的他,又要躲去他處么?

而只是遇見了另外的女人,他便就要將自己甩掉——可是蘇不忘,她自己,竟也是好生喜歡。

她做不出去傷害蘇不忘的事情,更無法將小師兄從她身邊奪走。

她早便知道,這一天會到來,所以最大的願望,便是快快長大。卻還是能在自己已經長大的時候,眼睜睜地看着,小師兄的身邊有了良人——但不過只是一見鍾情的情愫,又能如何抵擋過這十年如一日的愛慕之情?

她心有不甘,卻又無能為力。

她便只得以着自己刁蠻任性的性格,去多一分多一秒,佔有他。

索性,都還不願再等到李青木親口的回應,關清垚便又伸手,死死將李青木抱在了自己的臂彎之中。

同時,她更是儼然不管不顧了一般,又喊叫着出了聲:“你厭惡與否都沒有關係了。我就是這個樣子,你與別人一日不成,我便就要纏着你。你甩不掉我的,就算是死,我也要跟着你!”

再聽了這話的李青木,則不禁輕輕唉嘆出聲。

三兩秒后,他這才舒展開了他原本抿緊地嘴角,“那你,也就不要再刻意疏離我了,好不好?”

可面對着李青木地這般請求,本是將其死死抱住的關清垚,卻忽又站直了身子。只見,她似是有些若有所思,又欲言又止一般,將泛着些許淚光的眼眸,移向了別處。

那一刻,像是突然酒醒了一般,適才的一切,也跟着戛然而止。

又像是觸及到了未可得知的逆鱗一般,她猛地,便將那本是向外不斷湧現着的情感與內心,收斂了起來。

但很顯然的是,這並不是她第一次在小師兄面前歇斯底里了。

原來,自小就跟在李青木身後的她,就如同清水一般,在他眼前,總會是透明得看不見一絲隱藏和保留的痕迹。

而像今夜這般,這近似瘋狂地渴求對方知曉自己的心意,卻是她人生的頭一遭——只是不知,對自己的諸番都早是司空見慣了的小師兄,是否,也會像平時一樣,將這適才的一切,儘是當作玩笑之話?

但若不是真到了什麼必要的時刻,也若不是趁着醉意上了心頭,早已學會隱忍與剋制的她,大抵,也是不會輕易這般。

想到這裏,她不禁再次輕緩地深吸了一口氣。

緊接着,彷彿又在心中暗自下定了決心的她,竟伸手主動推開了她的小師兄。

半晌以後,她這才將眼神又落在李青木的臉上,並試探着開了口:“抱歉,我實在太累了,又怕醉酒失了體面,這才早早散了宴席。但你放心,庭上我已經擬了名單,必要之人等得了空,再行登門拜訪……可好?”

而她這模樣,與那適才的嬌嗔任性,竟是判若兩人。

甚至,都還不及李青木回復,她便又微眯着雙眼,將她的視線移回了遠處,“你若不願,我自己——”

但一旁的李青木則鮮有的,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語:“我是不會再丟下你一人了。”接着,他又輕柔寵溺而又似下意識一般揉了揉她的頭頂,“是小師兄沒用,害阿垚受苦了。我痴長你數歲,這做的事情,倒是還不及你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哪裏,有個大人的模樣?”他不禁啞然失笑,自嘲一番后,便從脖子上取下了那塊封有水麒麟的玉佩,“我答應你,從今日起,以後無論要面臨什麼樣的風浪,你都不會再是一個人了。”說罷,也再顧不得對方的任性與拒絕,他便將那玉佩掛在了她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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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令:陰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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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愛情,註定會令人遍地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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