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平凡與偉大

T市人民路正達街口的七六三廠，是一個建於80年代的老舊小區，小區內有15棟六層高的小樓房。

張偉家就在這個小區裏的二號樓一層，等到周默悅和劉一全來到樓下，看到單元樓門口圍着一群人議論紛紛。兩人擠進去一看，只見張偉家廚房的玻璃被石頭敲碎，外牆上還有兩行紅油漆刷成的大字。

第一行是：欠債還錢；第二行是：天經地義！

周默悅兩人來到張偉家，家裏只有張偉的媽媽一個人，她精神憔悴，眼睛紅腫，顯然是剛哭過。

周默悅問道：“郭姨，張偉哪裏去了？”

郭姨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不清楚，電話聯繫不上，微信也不回，他爸和親戚出門找了一天了，一點音訊也沒有。”

周默悅安慰道：“沒事，張偉小時候也離家出走過，很快就自己回來了。”

郭姨這時又哭了起來：“這次不一樣，他在外面欠了二十多萬的高利貸，再加上問你們這些朋友欠的五萬多，哎……”

周默悅說道：“我們的錢不着急，先把外面的錢還了吧。”

劉一全也安慰道：“是啊郭姨，我倆和張偉從小玩到大，啥時候還都行。”

郭姨哭着點了點頭，說道：“阿姨先謝謝了，如果阿偉聯繫你們，就告訴他，他欠的錢我們替他還，別害怕，趕緊回家。”

周默悅和劉一全滿口答應，然後又待了一會，出了小區。此時的兩個人心情沉重，平生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不知所措。

突然，周默悅的手機響起。

周默悅一聽到鈴聲，又是猛地渾身顫抖了一下，冷汗從額頭流出，緩了緩神才接起電話。

是一個陌生人的電話號碼，周默悅問道：“你是誰？”

對方反問：“你是不是叫周默悅？”

周默悅回答：“是，請問你是……”

話還沒問完，電話就掛斷了。這時周默悅看到前方有兩個男子在向他招手，一個染着黃頭髮，一個長得很瘦小。

這兩人正在張志鵬手下的黃毛和二狗。

黃毛拿着手機晃了晃，示意電話是他打的，然後弔兒郎當的走到周默悅和劉一全的身邊，說道：“你倆就是張偉的朋友周默悅和劉一全吧。”

周默悅警惕的說道：“對，你是怎麼知道的？”

黃毛一笑，撓了撓腮幫說道：“因為當初張偉問我們借錢的時候，需要把親人朋友的電話、照片留給我們，他留的就是你倆的。”

周默悅心想：張偉，你TMD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賣我信息。

這時劉一全問黃毛：“張偉到底欠了你們多少錢？”

黃毛砸着嘴，說道：“這可不好說，這個數天天都在漲，所以我勸你們趕緊聯繫張偉，告訴他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周默悅點點頭，說道：“放心吧，他也欠我們錢，我們也想找到他。”

“那就拜託你了，小兄弟。”黃毛狠狠的拍了一下周默悅的肩膀，之後帶着二狗坐上一輛麵包車，揚長而去。

等到黃毛和二狗走後，周默悅說道：“我現在有他們的手機號，要不咱倆報警吧。”

劉一全搖搖腦袋，說道：“要報警張偉他爸媽早就報了，肯定是怕報復啊，咱們就別給添亂了，現在能做的就是如果張偉聯繫咱倆，勸他趕緊先回家。”

周默悅點點頭，說道：“現在也只能這樣了，我一會準備找工作，全哥你呢？”

劉一全疑惑的問道：“找工作，

你不是在燒烤店乾的好好的？”

周默悅嘆了一口氣，說道：“一言難盡啊，總之就是我把老闆炒了。”

劉一全把手一拍，說道：“這不是正好嘛，我們糯團外賣正好急缺騎手，我下午跟經理說說，保證明天你就能來上班。”

周默悅說道：“還是不要了，我前年本來就想去，後來發現那個系統算法太黑了，3公里的送餐距離因為算法由1個小時變成38分鐘，為了準時只能超速和闖紅燈，簡直是拿命送餐。而且就算準時送達，客戶只要一個差評就能扣你一天的錢，我可不幹這差事。”

劉一全一聽，哈哈大笑：“周老弟啊，你這是什麼時候的老黃曆了，去年因為國家下場為外賣員撐腰，現在的算法早就改進了，只要飯店正常出餐，送完一單的時間綽綽有餘，至於客戶差評也可以申訴，只要不是你的原因一分錢不會扣。”

周默悅說道：“現在竟然這麼好了？”

劉一全一把摟住周默悅的肩膀，眉飛色舞的說道：“還有更好的呢，外賣員已經有了五險一金，哈哈哈，小悅悅，你沒想到吧，哥們我一個中專生也是有社保的人啦。”

周默悅也跟着一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一句話：平凡鑄就偉大，英雄來自人民，每個人都了不起！

劉一全看到周默悅有點愣神，眼睛還些紅潤，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又多愁善感啥呢，你倒是說句準話，到底去不去？”

周默悅一笑：“去，為啥不去，和我全哥做同事，我驕傲。”

傍晚，周默悅背着包（包里放着糯團外賣的新工作服），騎着小電驢（小電驢已經改裝成外賣車），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往家開着，涼爽的晚風吹在少年的臉上，一切都那麼美好。

溫柔精靈跟着周默悅伴飛，一會加速跑到前面，一會又停下看看街邊的景色，一會又趕緊追上小電驢。

這時溫柔精靈問道：“少年，你不是大學生嗎，怎麼不找對口的工作？”

周默悅一笑：“我大學的專業是播音主持，傳媒這個行業不好乾，只能幹別的，但是公司人事部一看我簡歷都會回復我——你的專業就是說話啊，不好意思，不需要。而且說實在的，現在大學生遍地都是，根本不吃香，畢業就等於失業。”

溫柔精靈接着問道：“那你畢業之後做過什麼工作啊？”

周默悅想了想說道：“那就多了，剛畢業的時候我想着寫小說賺錢，因為自己從小就想當作家，可惜寫的東西沒人看，後來又試着做過電影解說的短視頻主播，也沒啥粉絲，最後這兩件事都半途而廢了。

第一是因為自己當時能力不行，第二是自己懶，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再加上賺不到錢，父母老罵我，我就出去找工作了。大街上擺過地攤，火鍋店做過收銀員，物業公司當過學徒，工廠里磨過零件……最後就是在燒烤店穿串上菜。”

溫柔精靈說道：“沒想到你經歷這麼豐富，這是好事情，以後都會在某一刻變成意想不到的驚喜！”

周默悅苦笑一聲：“我現在早就不相信這些心靈雞湯啦，不過呢早就看開了。從小我就是一個古怪的男孩，認為自己是個天才，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成為眾人仰慕的英雄；然而，當童年的狂想逐漸褪色的時候，我發現我除了天才夢之外一無所有——最後終於明白，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說完之後周默悅到家了，溫柔精靈看着周默悅把小電驢停下，重新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拿出鑰匙準備開大門。

它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酸酸的，心想：這大概就是人類傷心的感覺吧，還有五天，周默悅，我一定會幫你重拾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