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刺客怎麼還不來
北郊驛站,天色已晚。
孤寂的夜,風聲,馬聲,樹葉飄搖聲。
剩下的只有呼吸。
客房內燭火通明,桌上一壺酒,一盤瓜子,一盤花生米。
江離衣冠尚整,坐在桌邊嗑着瓜子,緊盯着對面那扇緊閉的窗戶。
他在等一場刺殺。
為什麼一天之內,這少爺這麼倒霉,又是山賊打劫,又是刺客暗殺呢?
網上大神都說,寫小說,最重要的,必是黃金三章!
一開局就得足夠驚險!足夠激烈!足夠勾引人心!
最好主角一上來就死,死了又活,活過來吊打全場!
不過他在寫開篇的時候,還是略作收斂,死死活活的就不必了。
就先來兩個身陷險境的戲碼,白日是山賊,晚上是刺客。
這樣寫,情節有了,字數也有了,還能凸顯男主是一個眾矢之的一般的存在。
妙哉,妙哉,這本搞不好要成神啦!
在小說撲街之前,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這不,半夜三更,他還在強打精神,恭迎刺客光臨。
可半個時辰不到,他眼皮就直往下掉,快撐不住了。
江離心裏逐漸煩躁。
唉,要是當時不寫這麼一段,就不用在這兒熬夜了。
要不......給這刺客大爺行個方便?
他起身走到窗邊,把窗戶打開。
只見林間晦暗,樹影飄搖,陰風穿過窗戶灌了進來,引得燭火搖曳,確實像是發生刺殺的情景,說明他這段場景描寫確實到位。
不成。
他轉念一想,額頭上的刀傷因何而來,還是得小心行事。
原文裏寫的是破窗而入,那就讓他破窗而入。
他又把窗戶合上,回到桌邊。
這時,桌上的花生米吸引了他的視線。
「不錯,還是可以做點手腳。」
又過了半個時辰,蠟燭燃了一半,屋外風聲漸弱。
緊接着,風停了。
江離喜上眉梢,心花怒放:哈哈,刺客終於要來啦!
果然,下一秒,一黑衣蒙面歹徒手持短刃,破窗而入!
如果時間定格在這一秒,那刺客可謂是金剛怒目,張牙舞爪,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剝的模樣!
可下一秒,他一落地,就踩到了地上的花生米,然後腳下一滑,仰面一倒,一個屁墩兒摔在地上。
刺客磕到了尾骨,疼得死去活來,連刺殺的短刀都扔在了一邊,卻又不敢叫出聲音,怕驚擾到江離的侍衛。
這時,江離慢悠悠地走過去,一腳踩在刺客的胸膛上,止住他的掙扎。
兩人的目光對上,場面尷尬。
躺着的刺客心慌意亂。
站着的江離氣定神閑。
「哥們兒,困死我了,你怎麼才來?」
刺客:「......」
江離把刺客綁住,隨意地扔在一邊。
他無視了刺客的存在,添上了新的蠟燭,在屋裏來回踱步。
而在刺客的眼裏,事情變得十分詭異。
他從主子手裏接過任務,穿着單薄的夜行衣,在樹林裏忍凍挨餓,直到半夜眾人睡去,他算準江離的房間,破窗而入。
可別說殺人,連腳還沒站穩,就一屁股摔了下去,束手就擒!
身為刺客,他自然是有備而來。
不料,這位少爺似乎更有準備。
更詭異的是,這少爺用腳一踩,繩子一綁,就把他扔在一邊,既不審問,也不處置,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他只是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嘴裏嘰嘰喳喳,不知道念叨些什麼。
這奔原軍府的少爺......怕不是個瘋子吧!
江離這邊還在仔細盤算着情節。
破窗而入,有了。
刺殺未成,有了。
負傷......他剛是磕到尾骨了吧,那也成。
行,那就......只剩逃跑了!
江離拿着繳獲的短刀走了過去。
刺客以為自己死期將至,於是閉上了眼睛。
這時,他全身的血液都急速湧上頭頂,腦中如電光火石一般,飛速思考。
他在想,要不要把嘴裏藏着的毒藥咬破,英勇就義!
眼看着江離手中的短刀離自己越來越近,刺客只能痛下決心:「死就死......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殊不知,江離手起刀落,把他身上的繩子砍斷,只剩下一捆繩子把手綁在身後。
「你走吧。」
刺客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少爺......剛剛說......要放我走?
他出於求生本能,連忙蹭起身子,逃向窗邊。
「慢着!」
刺客一驚,嚇得一動不動。
這時,他的下半身竟有一種潮濕的感覺。
難道.......這少爺突然反悔了?
那要不要拚命衝出去,謀一條生路?
只見江離緩緩走近,把手中的短刀別在刺客腰間。
「兄弟,你的刀忘拿了。」
刺客:「......」
下一秒,刺客跳窗而出,連滾帶爬消失在林間......
絕了,是瘋子,奔原軍府的少爺是瘋子!
刺客剛跑,江離便對着門外輕喊:「都進來吧。」
四個侍衛推開房門,整裝走了進來,跪地聽令。
「你們即刻跟上去,記住我之前的吩咐,不得有誤。」
「遵命!」
江離安排完后,總算長舒一口氣。
他通身疲憊,躺倒在床上,梳理着今天發生的事情,心情複雜。
他一手創造了這個世界,通曉萬物。
他親手寫下的每個情節,都裝在他的腦子裏。
但頭上的傷疤提醒着他,這個世界,沒有那麼簡單。
白天在馬車上,不過是幾句夢話,就讓沉星放下了針線,後來,她未曾像原文寫的那樣扎傷手指。
之後路遇山賊,禦敵忘帶佩劍,雖有銹筆化身為刀,但不知何時,頭上多了一條刀傷,也沒像原文寫的那樣毫髮無損。
也就是說,他行事的差錯,改變了劇情。
而這種改變,造成的後果往往難以預測。
一個小小的差錯,可能會導致劇情分崩離析。
不過,那支金光一閃、化為利刃的銹筆,或許能夠帶來轉機......
想到這裏,江離雙眼發亮,振奮起身。
他掏出銹筆,對着燭火,慢慢搓動,細細端詳。
這時,筆桿上顯現出細小的金色字跡。
【銹筆開鋒,可寫萬物。】
我去!
江離悶聲感嘆:原來這隻銹筆,就是小爺我的金手指!
有這神筆傍身,豈不真成神啦!
話說回來,身為這本小說的作者,有一隻創作萬物的筆,合情合理!
突然,筆桿上出現了新的金色字跡。
【開鋒一次,白銀千兩】
噗!
江離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這也太特么貴了吧!
照這麼說,今天我已經花掉一千兩了?
江離立即搜尋行李,翻出裝有銀票的盒子,忐忑打開。
裏面已空空如也......
操!還是自動扣款!
......
深夜,帝京,穿山軍府。
黑衣人行色匆匆,身形隱蔽,穿過府中園林,悄悄進入書房。
屋內燭火未燃,一片昏暗,只有幾縷月光透了進來,留下隱隱約約的一抹白色。
黑衣人走到書桌之前,單膝下跪。
「回......回少爺,刺殺......失敗了。」
書桌後方的人表情暗沉,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臉上,更是陰森可怖。
「呵,失敗了?刺客處理了嗎?」
「少爺放心,已經被屬下滅口,扔進江里了。」
「可是鄭仁,你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跟少爺我保證過的。」
「屬下辦事不力!少爺恕罪!」
鄭仁立即磕頭求饒。
「不忙,你且說說,你重金買的殺手,怎麼還殺不了一個羸弱少爺?」
鄭仁十地轉述了刺殺經過。
「什麼,花生米?就這?」
桌后的少爺一聲嗤笑,滿臉輕蔑。
「果然不出我所料,這位江離少爺,自幼喪母,雖生於奔原軍府,卻一直養在北原,被他外祖母調教成了一個書獃子,這些個自作聰明的雕蟲小技,根本不足掛齒!」
鄭仁見狀,趕緊跪舔:「自是如此!這江離,不過是一個有娘生沒娘養的賤種!論武學,定是不如少爺您半分!您的武藝,可是老爺親手傳授的!」
「呸!江離那北原野種,有什麼資格跟本少爺比!要不是他兒時走了大運,攀上雲安郡主的親事,本少爺才看不起他的狗命!」
「那少爺,我們下一步該如何?」
「既然在暗處動手,會被他做手腳,那不如抬到明面上,到時候,眾目睽睽之下,打得他滿地找牙!等消息一傳開,看他怎麼在帝京混下去!」
桌后的少爺一臉陰笑,無比女干險。
「呵呵......等天一亮,他一進京,我孫白晨就要他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