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起雲湧（四）
佟嫣蓉站在席台上，手中的羽扇半遮面，微微朝方宜寧那邊側了側身，低身道：「你仔細說說，三公子怎麼就送了你這個香囊，可是你們已經私定了終身？」
馬場上的韓澈意氣風發，挽弓的風姿近在咫尺，方宜寧警惕身後的眾長輩，將聲音又壓低了些：「便是那日徐老爺子的壽宴，他親手給我的，說要我日日帶着。」
佟嫣蓉吃了一驚，心下卻是不相信的。以韓澈的為人，他若是真的喜歡方宜寧大可向家中表態，去方家提親，這般偷偷摸摸的很不像他的做派。而且他於方宜寧來說是高攀，方家怎麼可能不願意，要不然就是凌嬋並不喜歡這個兒媳。方宜寧長得清新脫俗，但還是一副小門小戶的做派，凌嬋出身大族，看不上她也是不可能。
佟嫣蓉笑道：「那可真是恭喜妹妹了，你瞧，這次頭彩又是三公子的了。」
場中喝彩一回，分別送上了事先準備好的彩頭，又將靶子等撤下去。
「咱們去騎馬吧。」佟嫣蓉欣然一笑，「宜寧，你也去迎迎三公子。」
二人說著就下了席台，燕照騎馬心切，拉着高嘉鈺和徐溶早早衝進了更衣的帳篷。佟嫣蓉去到自己的帳篷，隨意將衣袖紮好，一邊吩咐女侍桃若：「看馬廄那個是咱家小廝，你去找他。」
桃若一頭霧水：「小姐要好馬，自然先給小姐的，不用去說。」
佟嫣蓉彎着食指敲了敲桃若的額頭：「笨。那個燕照處處跟我作對剛剛在梨園竟敢拿石頭扔我，她不是愛騎馬愛搶風頭嗎，你往馬鞍里刺上幾根針，她一夾馬肚子，那馬兒必定受驚瘋跑，到時候有她好看的。」
桃若亦擔心：「可她騎不到那匹馬怎麼辦？」
佟嫣蓉眼神陰戾：「除了她和高嘉鈺，哪個女眷喜歡弄得一身塵土？就算是被徐家那個丫頭搶了也無妨，都一樣，我最恨她們和燕照蛇鼠一窩。」
佟嫣蓉出了帳篷，直直往馬場上去，她挑了個人少的地方，另一個侍女來頂了桃若，同她走着，那邊桃若偷偷摸摸往馬廄去了。
佟嫣蓉心下盤算女干計得逞，不自覺抬高了頭。
她親眼看着徐溶換了衣服從帳子裏出來，她的女侍給她牽着馬，將要上去確是秉德過去叫住了她。
佟嫣蓉並不着急，這個陷阱終究還是燕照自己踩了好。可是直到徐溶被秉德叫走，燕照和高嘉鈺出來都將馬騎走了，也不見她所想的任何一件事發生。
可桃若久去未回，她連燕照和高嘉鈺的身影都看不見了……
佟嫣蓉越想越不對勁兒，急忙吩咐女侍：「你去馬廄看看，別是出了什麼岔子。」
女侍領命去了，佟嫣蓉心想馬廄那個地方，任憑誰也不會去在意的，應當是針放的不夠深。
她心下不安，來回踱步，一抬頭，卻見席台上坐着韓澈，對方似笑非笑地與她對視，端起一杯酒朝她這裏做了敬酒的動作。他身旁坐着趙予坤，另一側就是剛剛被秉德叫走的徐溶。
佟嫣蓉心頓時就涼了半截。
「三哥，你說她在想什麼？」趙予坤嫌惡地看着馬場上手足無措的佟嫣蓉，不屑之氣溢於言表。
「定在想怎麼脫身。」
趙予坤聞言，義正言辭：「沒那麼容易！要不是三哥及時截住了那幾個刁仆，指不定誰就要受傷了，怎麼能好好放她回去？」
韓澈反問：「那該如何？」
「那幫刁仆就押在馬廄，她抵賴不掉，抓到前頭去，讓長輩們來評評理！」
趙予坤還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樣，徐溶坐在一旁也是眨着一雙稚嫩的眼睛，這兩人坐在一起，心眼加起來還沒有韓澈一半多。他像個深諳世事的長輩一樣，循循問道：「正則，這個世界上有老子堂審兒子的嗎？」
趙予坤搖搖頭。
「押了過去，位最高的是佟老，大庭廣眾之下，你想要佟老怎麼處置自己的孫女？」
趙予坤聽了，漸明其中深意，但心裏始終憤憤不平。
「難道就這麼算了？」
韓澈不理會他，招手喚來秉德：「領那三個人去見佟老，一切自有他們處置。」
「三哥！」
「行了，正則。」韓澈替他斟了一盞茶，「今後很久，你都不用在詩會雅集上見到佟小姐了。這件事就別再追究了，溶兒妹妹，你說呢？」
徐溶在蒲團上坐了許久，佟嫣蓉所作所為在這席台上一覽無餘，她隱隱覺得后怕，若是燕照又或者自己真的騎着那匹馬出了事，後果不堪設想。
徐溶起身行了禮，告辭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多謝三公子相告。」
一個在人傑地靈的川陽長大，涉世未深，一個錦衣玉食天之驕子，深諳世事，看人看事怎會相同？徐溶覺得趙予坤說的一點不差，她犯了錯就該受罰，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她佟嫣蓉只是一個官眷。
徐溶身影越來越遠，韓澈不由感嘆：「果然，還是你們所見略同。正則，若是你真心愛慕她，也到了成婚的年紀……」
趙予坤的耳根一下子就紅了，忙道：「多虧了三哥牽線，我先前只在清水寺見過徐小姐，今日坐上這一陣，更加篤定了。」
「那日在清水寺，有何特別之處？」
趙予坤已經將那日的情景刻在腦海中：「沒什麼特別的，但她的眉眼令人難忘，就是話本中所說的，「一對眼明秋水潤，兩彎眉畫遠山青」。三哥，美人如畫並不稀罕，有神的眉眼卻難得。」
一滴熱淚，落成了一場秋雨。眼睛像小鹿一樣濕潤明亮，眼瞼泛紅，江邊的景色成為最後一絲念想。韓澈感覺胸口作疼，附和道：「若是你喜歡，我家倒可以給你做媒。」
「三哥肯如此成全？」
韓澈疑道：「什麼成全？」
「聽伯母說，三哥與徐小姐是從小就熟識，我只怕……」
韓澈站起身，撫着胸口呼出一口氣：「十幾年前的人，早就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