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境般的開端
余岳明是被一陣朗讀文字的聲音吵醒的。
“我們皆已知曉十年前敦威治那怪奇詭異事件的始末,但它僅僅是一個開始,一個預兆……”
閱讀着英文語句的蒼老聲音直接把他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讓他煩躁地抖了抖耳朵。
誰?哪個傢伙這個點在宿舍里開公放不讓人睡覺了?!不對,他前幾天才考完高考,現在正在家裏住着,怎麼可能有人在他的房間公放英語閱讀?
殘留的睏倦感讓他的意識極其模糊,只能下意識地努力睜開眼睛,迷迷瞪瞪地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耀眼的燈光混合著壁爐中溫暖的火光一同傾灑而下,刺得他瞬間眯上了眼睛。等等,壁爐?
等視野恢復清晰,他終於看清了面前的情景:眼前是一處作為書房使用的房間,壁爐的火光映照出一名鬚髮皆白的老人身影。他坐在書桌前,捧着一張信紙念誦着其上的內容。
“那一場災難並非偶然,沃特雷一家並非撞上那極小的運氣——亦或者是罕見的不幸——才得以成功降下一對邪神的子嗣。這一切都是遲早發生的必然,因為我們這片土地始終在祂們的注視之下,並遲早要回歸於那些亘古存在的身側。
“我們極其僥倖地得以窺探風暴的邊角,從而對將至的災難心懷恐懼。值得慶幸的是,我們並非只能絕望地祈求奇迹降臨,我們仍然可以有所作為,努力改變這看似註定的命運。
“鑰匙。我們需要找到鑰匙。那是來自夢境的啟示,舊日神明慈悲中流落的最後一絲希望。
“你忠實的,亨利·阿米蒂奇。”
老人語調平穩地念誦完了信件的內容,折好信紙,裝入信封,用火漆蓋好印章。從這動作來看,這封信的書寫者應該是他自己,剛才的朗誦只是在寄出前對內容的一次檢查。
余岳明如同沉浸在夢境中一般。明明眼前的景象已經嚴重違反了他的認知,但他卻依舊維持着半夢半醒的狀態,不覺得自己需要做出任何反應,只是安靜地看着老人的舉動,靜靜聆聽着對方的話語,甚至還有閑心思考其荒謬的內容。
敦威治……啊,他之前剛剛看完的小說中提到過這個地名。那篇小說是克蘇魯神話中很有名的一篇——《敦威治恐怖事件》。
小說的內容很簡單:一家猶格·索托斯的崇拜者通過某種方式,生下了一對混有猶格血脈的雙胞胎。其中哥哥勉強像人,被偽裝成人類撫養長大;弟弟完全是怪物的模樣,被一家人藏在家中。
長大后,哥哥想要通過《死靈之書》中的記載召喚他們的父親——猶格·索托斯,於是四處尋找這本禁忌書籍的完整版。他前往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學,但引起了圖書館館長的警惕。對方猜測到了他的邪惡意圖,阻止了他行動。
四處碰壁之後,這名邪神子嗣試圖闖入圖書館盜竊書籍,最終被圖書館的看門犬咬死。
之後,因為無人看管,被關在敦威治家中的怪物弟弟引發了各種怪異事件,最終被圖書館館長及其同伴利用《死靈之書》中的咒文放逐,事件就此告一段落。
故事的情節並不複雜,在現代人看來大概也算不上恐怖,倒是給克系愛好者們貢獻了一個“神裔弱狗”的笑話。
猶格·索托斯在克系神明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存在,三柱神之一,萬物歸一者。但祂的兒子之一——哪怕是個混血——居然被一隻狗咬死了,這事怎麼說都顯得過於匪夷所思了一些。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放他身上,就是白天看了小說,晚上直接夢到了相關的內容。余岳明在內心中如此感嘆着。
這麼一想,他對眼前的老人也有了些印象。聽名字,對方應該就是故事中的圖書館館長吧?
但是為什麼他做夢夢到的是這麼冷門的一個人物?好歹是做夢,讓他見一下泡泡……不對,見一下猶格啊。至少也該見個克總,這種奇怪的夢是怎麼回事?
不過做夢還挺好的,他居然能流暢地聽懂英文了。雖然他的英語聽力算不上差,但畢竟只是應付考試的水平,要聽懂這種複雜的、不在考綱之內的語句還是差了不少功夫……
他一邊思索,一邊張望着四周,很快在一處金屬器皿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在金屬表面照映而出的,是一隻體格高大、身形矯健的灰狼。
不對,雖然外表看起來基本是狼的模樣,但余岳明自己卻莫名地能夠明白,這其實是一隻似狼的狼犬。
為什麼自己在夢裏的身份甚至不是人?這場夢更奇怪了……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這個房間因為點着壁爐,所以有些悶熱。體感來看,這根本不是需要燒火取暖的季節。他仔細往壁爐里瞧了瞧,發現裏面燒的不是柴火,而是許多本大部頭的書籍。這些書被火舌舔舐,逐漸焦化開裂,化為一團團黑灰。
在書房裏燒書也太怪了。是因為之前考完試學校里的畢業生都在集體撕書慶祝嗎?所以他才做了個焚書的夢……
正當他的思緒開始發散的時候,收好了信件的老人突然出了聲。
“格雷。過來這邊。”
他對着余岳明的方向招了招手。
格雷。灰色。這個名字真是過於簡單了一些。
余岳明這樣想着,身體自動邁出了步伐。
他在老人的面前停步,老人從檯子上拿了些什麼,伸手繫到了他的脖子上。
余岳明的思緒仍然漂浮在這荒謬的夢境中,所以他沒有躲開,只是在老人把手伸過來時,稍微瞥了眼對方手中的物件。
那是一個棕色的項圈。但項圈下墜着的並非常見的銘牌,而是一個形狀奇特的銀色金屬掛墜。
掛墜外側是一個圓環,環內的圖案看上去像是樹葉的葉脈:一道從左下延伸到右上的主脈絡,然後向左上分出三道支線,向右下分出兩道支線。簡潔明了,簡單到看上去像是兒童隨意的塗鴉,而非某種帶有神秘意味的印記。
余岳明倒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標誌性的圖案——舊印,舊神之印。
在掛墜碰觸到他的一剎那,彷彿有一團熔岩砸落在了他的胸膛之中。
無形的熾熱火焰燒灼着他的身軀,似乎下一刻就要將他撕裂。然而,他的大腦卻如墜冰窟,瞬間從夢境的虛無縹緲中蘇醒了過來。
等等。
等等!
這不是夢!
在這一剎那,思維與神智終於徹底地回歸到了他的頭腦之中,他如同從噩夢中驚醒一般,猛然打了個寒顫,炸起了全身的毛髮。
這不是夢!
在他得以組織起進一步的思緒之前,他眼前的世界突然化作了白光。
剎那間,那有着溫暖火光映照的房間以及面容和善的老人的身影從他面前消失了。
他周身的世界化作蒼茫無際的白色空間,無盡的空白中,僅剩的存在是他面前的長桌,腳爪下的座椅,以及圍繞在長桌旁,和他一樣帶着驚恐不定表情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