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0 章 小秦
車駛出舊城區,一路暢通。小侍從為剛上車的三人倒茶,並替他們準備好毛巾。他的動作有條不紊,遞茶時手腕很穩,顯然是受過專業訓練。
蘇鶴亭接茶,茶溫正好。他沒喝,說:“多謝。”
秦微微一笑:“不客氣。”
蘇鶴亭說:“不過這片亂得很,你怎麼知道我們會從這裏出來?”
秦道:“刑天的飛行器都在這片盤旋,我就到這裏來碰碰運氣。車不好開進去,只能繞外圍轉圈,好在遇見了,倒沒錯過。”
蘇鶴亭心道:今晚來碰運氣的人真不少,前有大姐頭,後有你。
車正好經過一道關卡,被武裝組攔下。司機降下車窗,出示了交易場的證件。那武裝組成員檢查完證件,說:“原來是交易場的兄弟,這麼晚幹什麼去了?”
小侍從道:“收債,早上跟警長打過招呼。”
成員向後面看,可是後座有格擋用的升降板,他只能聽見小侍從的聲音,看不見人。他捏着證件,有些猶豫,說:“真不好意思,剛剛組內發佈通緝令,要求我們仔細檢查每輛車,得耽誤你們幾分鐘。”
小侍從看向秦,秦緩緩擰起眉,小侍從便明白他的意思,轉頭回道:“警長特批的通行證也不管用嗎?看來還是你們武裝組厲害,一句話就能頂掉警長的特批。”
侍從這話嚇不住大姐頭,卻能嚇住武裝組的普通成員。成員不想得罪交易場,更不想得罪警長,他怕再糾纏下去不好收場,於是把證件還給司機,說:“兄弟哪能這麼講?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知道交易場的生意耽誤不起,只是給你們把話說明白。既然是警長特批,那就請吧。”
成員後退兩步,給他們放行。車離開關卡,秦咳了幾聲,說:“辦公樓剛剛被炸,接下來這幾個月都會嚴查。蘇先生,你有打算嗎?”
蘇鶴亭道:“唉,還在考慮,你有什麼建議嗎?”
秦說:“如果沒去處,可以藏到交易場來,我在場內還能說上幾句話。”
蘇鶴亭把茶放下,道:“現在還能喝到茶的,非富即貴。秦老闆哪是還能說上幾句話,整個交易場說不定都得仰仗你啦。”
他沒記憶時脾氣太差,給蝰蛇留下極深的傷害,因此突然聽見他恭維人,蝰蛇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秦再次咳嗽起來,半晌后,他說:“蘇先生跟我是患難之交,知道我是什麼人。我現在不過是沾了爹媽的光,日子過得還湊合。”
蘇鶴亭道:“你太謙虛了,況且說是患難之交,其實是我欠你人情而已。這次又被你救,該好好謝謝你的。”
秦說:“上次的人情,你已經還了。”
蘇鶴亭道:“嗯?是嗎?”
秦又咳起來,最終用白帕子掩着唇,露出幾分病弱。車內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說:“你殺了皇帝,就是我一輩子的恩人。我今天來救你,也是為了報恩。”
蘇鶴亭嘆氣。
秦問:“你怎麼了?”
蘇鶴亭說:“我們本來可以做朋友的。”
秦沉默片刻,也嘆氣:“如果你沒這麼聰明,我們確實可以做朋友。”
蝰蛇聽不懂,便偷瞄謝枕書,卻發現長官正垂着眼眸,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張糖紙,在疊紙鶴。
蘇鶴亭說:“辦公樓是你炸的。”
蝰蛇瞪大眼,擰過脖子,把秦打量了個遍,疑心自己聽錯了。
秦將帕子折起來,笑了笑:“想騙過你真難啊,7-006,你是怎麼猜到我的?”
蘇鶴亭道:“本來沒有想到你,但上車時忽然記起你是誰。如今皇帝一死,你在交易場一呼百應,什麼渾水爛攤子,都是你做給刑天看的假戲。”
秦說:“我父親的舊部有不少都投靠了刑天,你就這麼確定我能一呼百應?”
蘇鶴亭打開茶蓋,裏面的茶沫漂浮。他撥拉兩下,道:“我沒喝過好茶,但我知道現如今茶比酒還難得,如果沒點底氣,不敢隨隨便便用來待客。想必你的內患已平,才有空騰出手來跟刑天算賬。”
茶這種東西,連福媽都不一定能搞到。如今不比舊世界,就算是劣等糙茶,弄到交易場也能買下一個獸化拼接人。
秦道:“是我的錯,在小事上露了馬腳,但這些還不足以說明樓是我炸的。”
蘇鶴亭說:“皇帝死了你高興,可錢警長你也不喜歡,畢竟他跟皇帝表裏為奸,害你失去身份被困在負八層。”
秦道:“確實,我光是聽見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就噁心。皇帝,哈哈,皇帝……他都死了,錢警長還活着豈不是很孤單?”
他此時的語氣與相遇時很像,沒了客套的面具,反倒更鮮活一些。在負八層待過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出來不想殺錢警長才奇怪。
蘇鶴亭說:“大姐頭有我們的行蹤,也是你示意森放出去的吧?”
秦道:“是。”
蘇鶴亭向後靠,搭住座椅,歪了一隻貓耳,說:“現在樓炸了,我們和刑天沒的談,只能和你合作。你這一計真漂亮,既報了仇,又把我們逼入絕境。怎樣,你要用我們打刑天?”
秦道:“刑天壞了規矩,不該換掉嗎?我恨他們是一碼事,他們自己找死又是另外一碼事。蘇鶴亭,拼接人憑什麼要被分作下等人?大家早該統一戰線,把生存地奪回自由人手中。”
謝枕書的紙鶴疊了一隻又一隻,在腿上排列整齊,對談話似是不關心。這些紙鶴或歪脖子或扭翅膀,像群醜小鴨。
車已到達交易場,秦止住話頭。蘇鶴亭說:“別的再論,我的朋友們在哪兒?”
秦沒動,道:“不用擔心,我把他們從酒吧接到了安全的地方。”
這意思是暫時不準備放人。
蘇鶴亭沒再問,車門滑開,小侍從先下車。秦說:“我本該陪各位入內,但辦公樓沒了,刑天催着開會,只好失陪。武裝組現在到處巡查,為了確保各位的安全,我往這裏增派了一些武裝力量,你們可以安心住下。”
交易場的噴泉停掉了,一樓大廳清空,從裏到外全部都是配槍的保鏢,比起衛達的部隊有過之而無不及。面對這麼多的槍口,蘇鶴亭也不能做什麼,他插起兜,識趣地目送車離開。
小侍從退後,為他們引路:“客人這邊請。”
蘇鶴亭說:“上次來還是“大小姐”,怪懷念的。”
言畢,後頸微癢,他歪頭,從領子裏捉出一隻彩色的鳥。貓捏捏這隻鳥,糖紙發出細細小小的摩擦聲,他低聲誇謝枕書:“真好看,是麻雀嗎?”
謝枕書道:“不是。”
蘇鶴亭說:“那一定是黃鸝了。”
謝枕書又放一隻,冷冰冰的表情微露破綻。他頓了頓,道:“也不是。”
蘇鶴亭把另一隻也捉進掌心,舉到眼前來看,冥思苦想:“嗯——”
謝枕書道:“是鶴。”
他們把糖分了,他卻把紙疊成鶴。那不漂亮的鶴栽倒在蘇鶴亭掌心,彷彿在笑話兩個人的幼稚。貓的尾巴晃起來,把亮晶晶的紙鶴一一收好。
小侍從引他們上樓,電梯到達時,外面已經等候了一圈保鏢。蝰蛇面對那些槍口邁出腳步,說:“晚上睡覺要不要頂着老子的頭?”
小侍從答道:“保鏢不會幹擾各位客人的正常生活,請放心。”
三人直達套房,在門口被搜身,小侍從吩咐幾句,便自覺地退出去了。門一關,蝰蛇就想發牢騷,可他話還沒出口,就見蘇鶴亭反扣上門。
蝰蛇說:“干、幹嗎?”
謝枕書拉上窗帘,房間裏一暗。蝰蛇連退幾步,靠到沙發,表情極其窘迫。蘇鶴亭猛地下蹲,偏頭掃了眼沙發底部,道:“不許動,例行檢查。”
蝰蛇真的不敢動,看他們兩個人各自動作,極有默契。幾分鐘后,桌上嘩啦地倒滿竊聽器,中間還有幾隻追蹤蟻。
“我靠,”蝰蛇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卡了半天,又重複一遍,“……我靠。”
謝枕書卸下槍套,從夾層里取出一根細針。他手法利落,撬開竊聽器,把它們的內芯都放在桌面上,道:“都是北線的。”
蘇鶴亭拿起一隻,在眼前轉了一圈,說:“老樣式了,跟我以前用的差不多。”
蝰蛇乖巧地坐在一旁,手腳都放不開,問:“這有什麼關係?”
謝枕書道:“說明秦老闆的裝備是舊世界存貨。”
蘇鶴亭說:“刑天的裝備早更新了,看來小秦沒跟刑天取得什麼實際進展,雙方都在做戲。”
謝枕書道:“嗯。”
蘇鶴亭摸摸下巴,說:“難怪他要設法逼我們站隊,光憑他這些老裝備,根本打不過刑天。”
蝰蛇在車上聽過了,此刻還覺得不真實,問:“他真的要打刑天?”
蘇鶴亭道:“真的,你看那辦公樓,火光衝天,就是這位小秦老闆的決心。他為了打刑天,可做足了準備。我不算什麼,要緊的是其他拼接人也沒的選。”
辦公樓一炸,刑天勢必會加強對拼接人的控制,以後的日子更難過。拼接人要長久反抗,只靠義氣不夠,還要有錢,不然大家躲躲藏藏吃什麼?秦恰好有錢。他要蘇鶴亭表態,也要這些拼接人表態,他甚至等不及和大家周旋,直接炸了辦公樓留下兩條路,一條是跟他干,一條是全等死。
蝰蛇說:“真跟他干也沒什麼,他挺有手腕,也夠狠。”
蘇鶴亭把竊聽器挨個丟進垃圾桶,道:“你跳槽還挺快,不過我呢,最討厭被威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