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三次下毒
低沉暗啞的聲音甫一出現,無數尚且存活的生靈皆是靜若寒蟬,偷摸搶奪那些斷肢殘骸的「觸角」中的貪婪又怕死妖鬼們僵硬在原地,地上不斷蠕動的狀如肉瘤的樹根頓時癱軟不動。
萬籟俱寂,四周鴉雀無聲。
如第一次見他那般,蝕焱慵懶的坐在那高台之上,稠艷的長發似燃燒的火焰,順着華貴的錦服自然的流淌下來,高台之下是無數猙獰扭曲的怪物,背景是艷若雲霞的梅枝。
只是那蒼白的手指乃至掩藏在布料之下的手臂蔓延出詭異的暗色花紋,那是妖鬼和怪物骯髒的血液浸入肌膚紋理,被毒瘴氣腐蝕后殘留下的痕迹。
無法輕易消除的如同束縛的沉重枷鎖,那厚重的污濁浸透了他的血肉骨骸。
——是代價,亦是詛咒。
內里痛苦不堪,如細密的針尖戳刺着大腦,但面上他卻臨危不亂,只有那猩紅的顫動的赤瞳訴說著他壓抑的瘋狂,那精緻殷紅的唇瓣緩緩勾起:
「慕仙荌在這,過來拿。」
那雙猩紅的眼睛彎了彎,煞氣四溢的紅中交織着一抹病態般的含情脈脈。
不對勁,蝕焱現在的狀態非常的不對勁。
圈在腰上的手臂越來越緊,後背倚靠處帶來的滾燙溫度讓膽戰心驚的阮嫣回過神來,為了能到達這瀑布之上,阮嫣至今還窩在柏洛斯的懷中。
但在蝕焱的赤眸下,阮嫣混亂的腦袋潛意識中告訴她,這樣下去柏洛斯會有危險。
她側眸看向柏洛斯,眸中含着擔憂,抿唇道:「放我下來吧。」
害怕嗎?
當然害怕。
四周全是畸形的怪物,但最讓她懼怕的還是那個喜怒無常的男人。
柏洛斯那雙璀璨的金瞳晦澀不明,他抬眸看向蝕焱,恭敬的回道:「恭賀城主大人成功取得慕仙荌……」
「撲通!」
心臟如有枷鎖一圈圈緊緊地纏繞禁錮着,那是主僕契約帶來的靈魂上的壓制,柏洛斯身體痙攣的佝僂着,身軀細密的顫抖,幾乎快要維持不住人形。
圈在少女腰側的手臂鬆了力度,阮嫣慌亂的跳了下來,緊張的看着柏洛斯,「柏洛斯你怎麼了!」
她剛準備伸手,柏洛斯猛地跪倒在地,臉色變得尤為的蒼白。
蝕焱唇齒間溢出沙啞的笑聲,赤眸卻含着殺意,他說:「當初是你執意要跟隨於我,借我的力量報血海深仇,怎麼…現在大仇得報,就敢反咬主子一口?」
「別忘了,誰才是你的主子。」
柏洛斯粗重的喘息着,汗濕的髮絲下掩蓋住的金瞳壓抑的寒芒。
「不…敢。」
蝕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注視着一旁緊張到不知所措的少女,她臉上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擔心和重視,想去扶跪在地上的不斷顫抖的柏洛斯,但又因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不敢隨意亂動。
那雙漂亮的瞳孔是他不曾見過的,帶着顯而易見的珍視。
暴戾的情緒縈繞在心頭,蝕焱垂眸直直的注視着阮嫣,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化為了想要摧毀一切的慾望。
「阿嫣。」
聽到他聲音的阮嫣頓了頓,這是蝕焱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抬眸看向坐在怪物軀幹上的俊美男人,恍惚間想起了這是已經被蠱毒侵害中的蝕焱。
蠱毒里包含着佔有欲。
她難得聰明一回,明白過來柏洛斯痛苦的原因是因為蝕焱,而蝕焱因為之前自己沒有乖乖聽他的話,所以在亂髮脾氣。
阮嫣立刻跪在地上,在格外緊張的情況下,她的聲音都在顫抖:「城主大人,請問慕仙荌在哪兒?我沒看見……」
她知道不能求情。
蝕焱垂眸注視着發抖的少女,她羸弱的身軀如此的脆弱易折,如溫室中嬌養的名貴花朵,如困在籠中低吟的金絲雀,與這個猙獰怪誕的環境格格不入。
「阿嫣,過來。」
阮嫣渾身一僵,汗水順着鬢角向下滾落,幾乎快要維持不住表面的鎮定,「城主大人,您…您又讓我爬上去嗎?」
「……」
蝕焱沉默片刻,他那濃密的睫羽輕輕煽動,錯落下的陰影掩藏着眸底翻湧的情緒,嗓音也顯得格外的暗啞:
「不必。」
這一次,他從高台徑直而下,沿着怪光陸離的怪物殘肢,越過無數趴伏在地的妖鬼,在這怪誕詭奇的環境中,欲圖摘取他渴望已久的灼灼日光。
當他那被污染過的指尖觸碰到少女柔軟的皮膚的那一剎那,心裏蔓延着令人顫慄又扭曲的佔有欲到達了頂峰,在這甜蜜的假象中,他那污穢痛苦的身軀彷彿得到了飲鴆止渴。
蝕焱將少女一同帶到了高台之上,他那被污穢浸透的灰白手指撫摸着她泛紅的眼眶,阮嫣嚇得瞳孔震顫,淚水撲簌簌的滾落,僵直着身體一動不動。
「來,慕仙荌在這。」
那修長的手指從滑膩的臉蛋滑落到脆弱的脖頸,再沿着顫慄的肩膀滑至她纖細白皙的手腕。
他那灰白的指尖緩慢的勾纏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穿插緊貼着她的手背,這樣慢條斯理的動作讓他做起來帶着詭異的曖昧。
他拉着她的手,按在了怪物的軀幹上。
在阮嫣驚恐的目光下,一寸一寸的穿透了怪物的身體,以不容反抗的力道,從那還在不斷蠕動的肉瘤中掏出了屬於怪物的妖丹。
阮嫣腿一軟,但她跌倒之前又被人攬入懷中,後背抵着的是滾燙的身軀,手心處傳來的是黏膩冰冷的觸感。
她已經完全的嚇懵了,被人攬在懷裏,坐在他結實的腿上都沒有反應,她的脖子緊繃,那雙含着淚水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掌心的妖丹。
蝕焱垂眸注視着她,眸光幽深,他們交纏的手心還握着那顆漆黑的「慕仙荌」。
「你拿到了,那麼作為承諾……」
周遭是晦暗糜爛的環境,俊美至極的妖怪緩緩地靠近懷中嬌小的少女,吻上了她沾染着淚水的唇珠,一點一點的加深。
他的指尖按在她的眼尾,緩慢又細緻的摩挲着她的眼眶,瑰麗的赤眸直直的注視着那雙被淚水沖刷后顯得晶瑩的琥珀色瞳孔。
而阮嫣宛如被山野精怪吸收了陽氣的人類,身上的力氣好似也被一點一點的抽空。
她發軟的手指推攘着他的胸膛,唇肉卻被他尖尖的牙齒不滿似的碾咬了一口。
阮嫣蹙緊眉頭用盡全力的掙扎着,但她的那點力氣對於蝕焱來說卻跟小貓咪撓痒痒差不多。
但嘴唇上的觸感是真實的,他身體裏傳遞過來的溫度是真實的,那種彷彿被怪物一口一口吞噬的感覺尤為的強烈,令她的脊背一陣一陣的發麻。
那雙近在咫尺的赤眸泛着詭異的光澤,如粘稠陰暗的怪物,又似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神祗。但蝕焱那細密顫動的睫羽,以及那泛着紅暈的眼尾,透露出了獨屬於怪物的偏執又病態的悸動。
地下的一眾妖鬼們像是受到了嚴重的驚嚇,蝕焱強大而又澎湃的妖力翻騰滾動,幾乎於病態般的糾纏着人類少女,但是它們並沒有傷害她,而是將在場所有窺伺到這一幕的妖鬼們,悉數斬殺。
柏洛斯在底下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深吻,濃烈的不甘,嫉妒,悲傷,痛苦在胸腔里猛然炸開。不斷翻湧的負面情緒瞬間衝擊得他的身體出現強烈的生理反應。
血液逆流、心跳加速、無法喘息。
蝕焱唯獨沒有用妖力傷害他,而是用靈魂上的契約牽制着他,這其中的隱晦不言而喻。
但蝕焱真的是勝利者嗎?
「唔咳!」柏洛斯猛地咳出一口鮮血,痛苦地捂着胸口弓起脊背,心臟被人捏在掌心的感覺頓時以成倍的痛苦反饋於身體。
那雙璀璨的金瞳卻固執又偏執的注視着他們,像是瞬間被抽取了所有色彩和光芒,變得又暗又沉。
其實柏洛斯比蝕焱他自己更為了解他。
原來就連實力強勁的蝕焱,骨子裏都是自卑的。
阮嫣在一陣陣的缺氧中,想起了最開始到這來的目的——
她使用了毒藥。
只剩下最後兩次了。
變大的柏洛斯飛在蒼穹中,它背上載着蝕焱和阮嫣,暈過去的阮嫣被俊美的男人摟在懷裏。
少女哪怕是暈過去了都蹙着眉頭,像只做了噩夢的可憐幼貓似的時不時的哽咽幾下,長長的睫毛掛着細碎的淚珠。
男人毫無節制的親吻促使她暈了過去,這慘絕人寰的粗魯的擼貓手法,導致睡夢中的貓貓嗅到他的氣息都下意識的去排斥着他。
但越是排斥,他越是得寸進尺。
一個看似由他主導的親吻像是打通了蝕焱的任督二脈。
他修長的手指捏住了阮嫣的下頜,薄唇吻在了阮嫣的淚痕上,動作間卻帶着淡淡的溫柔。
好似一頭恐怖的魔物愛上了一名嬌貴又美麗的公主,將公主抓回了屬於自己的的巢穴,全身都帶着濃濃的興奮感。
但公主太過嬌貴了,魔物在對於公主的脆弱又有了新的認知后,從而在心理上又產生了名為憐愛的詭異情緒。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淚水…」
「阿嫣太脆弱了。」
「這樣的你如何殺我呢?」
近乎於嘆息般的聲音。
他捧着阮嫣的臉,目光像是粘在她臉上了,但在她越哭越凶的時候,伸手生疏地替她擦着眼淚,撫摸着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阮嫣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蝕焱挑了挑眉,繼續拍拍。
「主子,您手上的污穢之物……」
聽見柏洛斯聲音的蝕焱臉色不變,眸色卻冷了幾分,他說:「我要閉關一天,她先交予你照料…」
蝕焱抬眸看向柏洛斯的方向,「別做多餘的事情,你的一舉一動我皆知曉。」
「是。」
柏洛斯抬眸看着黎明的曙光,眸光微微閃爍。
已經是白天了啊……
滿月了……
阮嫣做了一個格外離譜的噩夢,夢境中有一群醜陋的妖怪瘋狂的追殺她,在慌亂逃亡的途中,追着她的那群妖怪又突然死了。
漫天飛舞的斷肢殘骸,濃烈的血花四處飛濺。
她向後一看,追着她的一眾妖怪又變成了蝕焱,嚇得她跑得更快了,但一轉眼的功夫,她就被紅毛妖怪給抓住了。
接着就是抓着她不停的親吻,無論她怎麼掙扎都逃不開,躲也躲不了。
後半部分的夢境又變成了玩捉迷藏,她躲,蝕焱找,但她總能被蝕焱找到,每次被他抓到后,等待她的又是親親親親親。
阮嫣都快被搞瘋了,蝕焱那糟糕的吻技到逐漸……阮嫣連忙搖了搖頭,把這噩夢般的場景給甩出腦海。
所以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去摸自己的唇部,但根本碰都還沒碰到,就火辣辣的疼。
阮嫣環視一圈,發現她換房間了,這裏不是她在城主府一開始的房間,物品和擺設明顯要華貴許多。
在看到這裏還有鏡子,她連忙跑過去察看自己的嘴唇。
鏡子中的少女微微歪頭湊近,如瀑布般的頭髮傾瀉而下,濃密的睫毛撲閃間流動細碎的微光,靡艷的唇瓣微微紅腫,像熟透了的漿果。
層層疊疊的衣裳像綻放的花枝,托着那被迫催熟的甜蜜漿果,襯得她漂亮的面容如嬌似玉,嬌貴異常。
鏡中的美人微微蹙眉,那白皙纖細的指尖摸了摸衣裳的領口,這明顯不是她入睡前的那套!
007開口道:「放心吧,是侍女阿珠給你換的。」
阮嫣這才鬆了口氣,她拿出藥膏給自己上藥,上完葯后嘴唇就一點也不疼了。
他們剛說到阿珠呢,就有人在敲門了。
「阿嫣,你醒了嗎?」
「醒了,請進。」
進來的果然是阿珠,她手上端着的一些茶點吃食,後面跟着其他的狸貓妖侍女,還有一些狗頭怪侍衛,他們手上都拿着很多的東西。
這陣仗屬實是嚇到她了,她見阿珠把茶點放在桌子上,就連忙挪到她的跟前,小聲的問道:「阿珠姐姐,這是怎麼回事?」
阿珠笑道:「這些都是城主大人送給你的。」
狸貓妖侍女們端着的托盤裏擺放了許多匹色澤華麗的雲錦絲綢,狗頭怪侍衛們則是抬着寶箱,手裏還拿着許多看着就很貴重的精緻擺件。
阮嫣雖然喜歡漂亮的東西,但這些可是紅毛妖怪送的,誰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阿珠姐姐,城主大人有說什麼嗎?」
阿珠只笑道:「阿嫣,看來城主大人真的喜歡上你了。」
阮嫣抿了一下唇角,想起她之前都是跟阿珠說喜歡蝕焱的,所以阿珠自然替她感到開心。
阿珠又拿着衣工尺給阮嫣測量身體的數據,要給她做適合的衣裳。阮嫣想了想隨便吧,反正她走了之後,這些東西自然就遺留了下來。
等他們全部弄好走了之後,阮嫣剛好也餓了,與阿珠坐下來吃着茶點,聊了一會兒路上的經歷,又讓因為好奇而趴在門口偷聽的小狸貓妖們進來。
不怎麼會講故事的阮嫣,在面對一眾小妖怪們崇拜羨慕的目光下,也斷斷續續的講完了。
不過她省去了親吻的經歷,只說是城主大人自己拿到了。
送走狸貓妖們之後,阮嫣換下了身上的錦服,她穿不太習慣這種繁瑣的衣物,雖然布料是挺舒服,但對與穿慣了現代衣服的她來說有些過於厚重了。
阿珠還說是城主大人讓她換的,做了噩夢的阮嫣當即就決定換下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