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帳

話一出口，臉就不由自主地紅了。

洹羽特別後悔自己矯情地拒絕了他，又出爾反爾請他幫忙，真是越發沒皮沒臉。

可怎麼辦呢，她真的不想因為一時意氣就被凍成殘廢。

於是在寧時答應她之前，她只能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可憐兮兮地望着他，盡量讓自己被風雪凍僵的臉顯得真誠些，她想若是自己是只小貓小狗就好了，還能伸出兩隻毛茸茸的小爪子撓一撓他，也不會覺得丟人。

若是在上一世，她哪敢如此反覆無常，且不說寧時不可能主動抱她，以他上一世的性格早就頭也不回把她丟在風雪裏了。

然而，這一世，他對她的態度從一開始就不一樣，讓她突然想賭一把。

寧時被她盯着，表情微微怔住，眼神由淡及濃，深深地望着她一眼，突然用手指捻熄了手中的跳躍的火摺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盯得太久，盯出了幻覺，洹羽覺得光亮消失的瞬間，寧時的臉上閃過一抹霞色。

他怎麼可能臉紅，一定是她看錯了。

黑暗中，她感到自己身體一輕，整個被抱了起來。

撲通—撲通—，這是她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她把頭埋在大氅中，努力平復着自己不爭氣的心跳。

嘭—嘭—，隔着厚厚的大氅，若不是聽力極好，她或許就聽不到寧時這悶悶的心跳聲。

寧時在風雪中走得極快，心跳得也很快。

很快便到了寧時的大帳，門口的侍從見寧時抱着人歸來，似乎有些吃驚。

“三殿下，您抱着的是洹氏那位小公主？”

洹羽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從寧時懷裏抬起頭。

“阿瀟，進去說。”

顧瀟將軍幫寧時掀開大帳的帘子，寧時微微俯首，徑直走到床榻邊將洹羽放了下來。

大帳中燃着爐子，很暖和，洹羽將大氅脫了下來，搭在床邊。

“三殿下，你打算讓她跟你住？”

顧瀟將寧時拉到一邊，神情有些不自然道。

“有何不可？”

“雖說是個小孩子，可也是個姑娘，而且...”顧瀟壓低聲音，湊到寧時耳邊，“她姓洹，你就不怕她報仇啊。”

寧時用眼神示意顧瀟閉嘴，然後瞥了一眼正在放空不知道想什麼的洹羽，小聲回道：“她還沒那本事。”

他們尚不知洹羽這超乎常人的聽覺，即使他再小聲，只要共處一室，她幾乎都能一字不落聽清楚。

“顧將軍放心，我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而且我跟三殿下保證過，絕對不瞎折騰，好好學本領。”

洹羽沒忍住，還是決定開口提醒他倆。

她並不想讓他們繼續在背地裏講悄悄話，也不想仗着自己的特殊耳力偷聽別人的秘密。..

聞言，他倆都有些吃驚地轉過來看她，顧將軍的神情略微有些被拆穿的窘迫。

“那個...洹羽公主，我沒什麼惡意啊，既然您跟殿下都談妥了，那希望咱們合作無間。”

如今經歷過後來事的洹羽，自是知曉顧瀟的為人，善良且愛操心，不管是對寧時還是對她，都有操不完的心。

“我知道。”洹羽想了想，不想讓他有太多心裏負擔，便又補充道：“顧將軍看着就是很好的人。”

“...謝謝。”顧瀟被突如其來的誇獎搞得有些無所適從，心裏更覺得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有些傷人。

他沒想到這樣年紀的小公主竟如此大度，自己真是小人之心了，心下想着還是不便再做逗留，惹人嫌厭，便告辭道：“三殿下，公主殿下，你們早些休息。”

說完剛想轉身，又想到了什麼，“對了，明早出發前，三殿下別忘了帶洹羽公主一起拜見寧王殿下。”

顧將軍果然還是操心的命，猶記得曾經的許多事都多虧了他的事無巨細，洹羽沖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顧瀟則沖洹羽點頭以示回應，兩人這突然的默契，讓旁觀者覺得她倆熟識已久。

所以當顧瀟向寧時作揖拜退時，抬眼間發現這位寧三殿下正頗有深意地打量着他。

寧時的眼神在他臉上逡巡，不知在想什麼。

顧瀟一走，大帳里只剩下他們兩人，一時無話，氛圍有些尷尬。

“你對顧將軍倒是沒什麼敵意。”

寧時竟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可沒想到他說的是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他是覺得自己對他有敵意嗎，這話聽着怎麼他還委屈上了。

洹羽思索了下，決定婉轉表達一下內心的真實想法。

“三殿下，畢竟是您哥哥帶兵攻破了我的國家，不久前還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雖然是您出手救了我的命，但說到底寧氏也算半個始作俑者，人總是有些情緒的嘛，何況我一個剛剛失了庇佑的小姑娘。不過您放心，情緒歸情緒，我還是會認真地履行答應您的事。”

她的回答有理有據不卑不亢，既表達了自己順從之意，也明確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清清楚楚地告訴寧時，他們之間的關係只是一場交易而已。

寄人籬下，必須夾着尾巴做人的道理她懂，如何不惹他厭煩，也早就在先前的經歷中深諳於心，所以語氣裏帶着些許示弱的意味，補充道，“若是剛才哪裏惹得殿下您不快，我向您道歉。”

這話聽着客客氣氣，卻帶着滿滿的疏離，並沒有讓寧時覺得舒服一些。

“你睡榻上吧。”

不想再繼續那個話題，寧時生硬地終結了話題。

他將羊毛氈地墊挪得靠近爐子一些，又鋪了層被子，準備在地上和衣而卧。

其實洹羽剛剛就在想，這大帳里就一張床榻，他們要怎麼睡。

還糾結若是寧時要同她睡一張床怎麼辦，她該如何拒絕，現在想來純屬自己想多了。

不過寧時居然把床讓給了自己，若是做戲也是非常用心地做足戲了。

她見寧時摘了佩劍放在身側，正要準備躺下，趕忙說：

“夜裏涼，你蓋這個吧。”

人家如此客氣周到，自己總是要得體地表示表示吧。

洹羽準備下床將的擱在床邊的大氅遞給他，一隻腳剛想赤足下地，便聽到一聲冷冷的呵斥：

“別動，地上涼，我來拿。”

她被突然的呵斥嚇了一跳，腳丫條件反射縮了回去，轉而又反應過來這是對她的關心。

用生硬地語氣說著關心的話，倒是像她最熟悉的寧時。

他起身面無表情地走到她的床邊，取了大氅，順便將剛被她掀起的被角掖好。

“睡吧。”

油燈一熄，整個大帳都陷入了黑暗之中，這一天所有未被消化的情緒也都被黑暗吞噬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