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放假
既然不是毛毛蟲就要壯烈的撲火,短短青春要像煙火。——梁靜茹《燕尾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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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遂說的沒錯,丁香花期是很短的。
孟菱雖然不捨得拆掉這課聖誕樹,但更不想這些花那麼早敗掉,陳遂給她準備了一隻很大的花瓶,但也僅僅能夠插完這棵樹上三分之一的丁香。
她後來又買了兩個花瓶,一個書桌上擺了三大瓶丁香,美得如夢似幻,但和女生宿舍整體氛圍上多少有那麼一點不倫不類。
就像她本人,在這個宿舍里,就是這麼特別的存在。
然而即便精心呵護,不過短短一周,這些花還是都敗掉了。
儘管拍了很多很多照片,也做了許多花葉書籤,可孟菱還是很難過的。
最是人間留不住,大抵就是如此了。
聖誕過後就是元旦了。
元旦的時候,陳遂去另一個城市參加了一個什麼作家座談會,他們只在微信上互道了新年快樂,隨後孟菱開始進入複習周。
期末考定在一月的十號。
考完試就可以立刻回家了。
而一月中旬是陳遂新書《迷藏》預售的日子,屆時會同時舉辦一場新書發佈會。
孟菱離校的那個上午,陳遂特意開車送她,一路上問了好幾次:“要不要去我新書發佈會玩會兒?”
孟菱告訴他:“家裏有事,去不了。”
他問是什麼事,孟菱還沒來得及回,手機就響了,是連書淮打來的,他說:“我記得你今天回歡城?”
孟菱說:“是啊,你也今天嗎?”
連書淮點了點頭:“你幾點的車?”
孟菱說:“等一下,我看看。”她打開相冊,找到一張車票截圖,“我是9點43分的。”
連書淮音色明顯亮了起來:“我也是!”他笑,“那一起走吧。”
孟菱剛想說好,餘光瞥了眼在開車的陳遂,遲疑了一下才說:“嗯……那好吧。”
掛了電話,明顯感覺到車內氣壓降低。
陳遂斜瞥着孟菱:“又是那個學長?”
孟菱說:“嗯。”
陳遂忽然想到之前孟菱在朋友圈曬了一張合照,照片里她和他這個學長笑得很甜,她文案配的能把人氣出血——和學長從歡城到遺棠。
煩躁。
他手指在方向盤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點着,眼底情緒漸濃,踩油門加快了速度,很明顯的不悅。
孟菱想了想說:“他就是我朋友。”
“那我呢?”陳遂有點點凶。
孟菱微怔,隨即說:“你也是朋友。”她停頓了兩秒,“但你……你比他特別一點點。”
陳遂轉臉看她。
孟菱低着頭,並不敢接這個眼神。
陳遂緩了緩一笑:“媽的,可我還是吃醋。”
孟菱心一緊。
她早說過,她是一張白紙,他輕易能把她揉皺。
因為這句話,心裏又泛起細細密密的甜蜜氣泡。
陳遂單手把着方向盤,另一隻手耙了兩把頭髮,表情欠揍:“等會兒我必須把你送到進站。”
“啊?”
“讓你那學長也吃吃醋。”陳遂嘚瑟勁兒藏不住,“讓他知道,我比他特別一點點。”
他可壞了,故意把“一點點”三個字加了重音。
孟菱哭笑不得,訥訥說:“人家對我舉止有禮,就是我學長而已……”
“那是你不了解男人。”陳遂興奮的很,“我現在可迫不及待要為你雄競了!”
孟菱:“……”
幾分鐘后,陳遂拎着孟菱箱子,像只驕傲的孔雀一般出現在連書淮面前。
連書淮也不是傻子,看到陳遂來送孟菱已經明白大半,再看陳遂那耀武揚威的姿態,就頓時全明白了。
偏偏陳遂第一句話就是說:“學長,孟菱和你一路我就放心了。”
他笑容怎麼看怎麼一肚子壞水。
孟菱聽得直冒汗。
如果沒記錯,連書淮和陳遂一屆,年齡貌似比陳遂還大好幾個月。
連書淮能說什麼呢,只不過是乾巴巴一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這話一出,陳遂臉色立刻變沉了幾分。
孟菱和連書淮認識很多年,她明白連書淮的話就是字面意思而已。
可很明顯,陳遂不這麼以為。
眼看陳遂忍着火,臉色還表現得無所謂的樣子。孟菱終於開口:“時間不早了,我們先進去了。”
她幾乎是把行李箱搶到手裏來的。
這動作她做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完了還把一縷碎發掖到耳後,淡定無比的說:“陳遂,你回去吧,我到了給你發消息。”
陳遂要說什麼:“你……”
“你路上小心。”
孟菱留下這段話便拉着行李轟隆隆進站了。
連書淮看了眼陳遂,二話不說拖着行李去追孟菱。
陳遂獨自在冷風中凌亂,心想很好,他已經預見自己戀愛之後的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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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菱回家坐高鐵要用三個半小時,可從高鐵站坐BRT回家又要花一小時,折騰來折騰去,到家已經兩點鐘了。
孟菱一家現在住得地方叫良川鎮,是城鄉之間的一片區域,自從當年媽媽生病家裏賣了房子和土地之後,她就跟着爺爺奶奶從村子裏搬出來了,這幾年一直在鎮上租房子住。
這棟房子離小鎮的街市不遠,大紅色的鐵門,圍牆外掛着葡萄架和凌霄花,夏天的時候葡萄葉一片濃綠,凌霄花一朵朵的掛在牆沿,顯得文藝而有生機,可是冬天裏,倒只剩蕭條了。
進了門,院子就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四方院,除了扯了一根晾衣繩外,什麼都沒擺放。
屋子是紅瓦屋,冬暖夏涼的結構,主屋有三間房,中間是客廳,東邊那間屋是爺爺奶奶的卧室,而西邊那間小一點的屋子是孟菱的卧室。
冬天他們一般都不在客廳吃飯,因為小鎮不供暖,太冷了,大家都在側屋的廚房裏燒爐子暖和。
這個時間爺爺奶奶都沒在家,爺爺正在修鞋修車配鑰匙,而奶奶應該正在連書淮家的小旅館裏忙碌。他們老兩口掙一點錢不容易,輕易不會休息。
孟菱擱下行李,到廚房吃了兩口中午的剩飯,接着騎自行車去集市上買東西。
鎮上就有集市,小型超市,服裝店,壽衣店,理髮店,網吧……什麼樣的生意都有。
她這次出門,就是要買金箔紙和冥幣。
她之前對陳遂說沒法去簽售會,就是因為他簽售會那天,恰好是她母親的忌日。
這些年來,家裏都是買了金箔紙之後,親自給逝者疊元寶燒過去的。
下午奶奶下班回來之後,孟菱已經疊了一筐子元寶了。
奶奶問她:“家裏冷不冷?”
孟菱穿着奶奶親手縫的棉襖,坐在爐子旁烤火,並不覺得冷:“不冷。”又說,“我餓了。”
奶奶一笑:“我這就做飯,燒雞蛋湯給你喝。”
孟菱笑:“好啊,切兩根臘腸放裏面。”
奶奶搖頭:“小饞貓。”
孟菱吐了吐舌頭,笑了笑。
後來奶奶的雞蛋湯還沒燒好,爺爺便推着三輪車回家了,孟菱忙不迭跑到院子裏喊了聲:“爺爺。”
爺爺眯眼笑,說:“阿菱沒胖沒瘦,還是那個樣。”
孟菱就回:“爺爺也沒胖沒瘦,還是那個樣。”
爺爺樂呵呵的笑:“走,進屋吧,外邊太冷了。”
孟菱走上前扶了爺爺一把,關心的問:“現在天冷了腿是不是又疼了?”
爺爺搖頭:“都習慣了,沒覺得多疼。”
“都習慣了”這四個字,差點逼出孟菱的眼淚。
默了默她什麼都沒說,把爺爺扶進屋,奶奶恰好喊:“阿菱,咱們炒什麼呀?”
孟菱問:“家裏有什麼?”
奶奶說:“有大白菜,海帶絲,還有幾塊豆腐。”
“炒海帶絲吧,我來炒。”
孟菱話還沒落就進了廚房。
晚上自然是其樂融融的吃了一頓飯,吃完飯之後,孟菱和爺爺奶奶圍在火爐旁取暖。
爺爺給孟菱和奶奶烤蘋果和橘子吃,孟菱和奶奶則一起疊元寶。
第二天上墳是爺孫三人一起去的。
父母合葬在一起。
孟菱八歲那年,母親得了白血病,家裏賣了耕地和房子,可和需要花費的錢相比,那些也不過杯水車薪。於是父親想了個招——他瞞着全家人去賣血.
由於賣得太頻繁,某天他睡著了就再也沒力氣醒來,而母親捱到孟菱十歲時,也撒手人寰。
爺爺帶了酒來。
這麼些年,他都是喝上三盅酒,灑地三盅酒,一個字也不說,喝完了就離開。
而奶奶總要哭一哭,說著最近發生了什麼,又問“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吧,缺什麼記得託夢,我給你燒過去”。
孟菱和爺爺奶奶都不一樣,她並非一句話不說,但卻時而話多時而話少,也並非不掉眼淚,只是時而哭,時而不哭。
爺爺奶奶疼她,總是願意留一段時間讓她和父母說說心裏話,他們老兩口又怕陰氣太重,她自己害怕,一般都在一百米外的柳樹下等她。
她一般哭也是等到爺爺奶奶離開墳頭之後,她才會哭,而今年她沒流淚,靜靜站了一會兒,告訴父母:“我現在過得很好。”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孩童時騎在爸爸的脖子上去看花燈,和爸爸一起溜到廚房偷吃媽媽炸的丸子,和媽媽一起去公共浴室洗澡,媽媽給她梳的羊角辮,給她用舊蚊帳縫的公主裙……
再也不能想下去。
有一種痛,無關後悔,無關遺憾,只關乎一個“命”字。
時也,運也。
她只能接受,別無他法。
從墓地回家的路上,孟菱有點沉默,她本來想聽會兒歌放鬆一下心情,誰知打開手機,就看到微博給她推送:【你的特別關心:@陳遂,發動態了,快來看看吧】。
她直接從這條彈出的消息框點進微博。
看到陳遂發了新書發佈會的四宮格照片。
他的公司很用心,把現場佈置的就像是明星的粉絲見面會一樣,燈光和舞美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錢的。而他的讀者更用心,現場統一的紅色應援服,應援手幅和海報,鮮花和信……滿滿全都是愛。
大家從五湖四海而來,奔赴他一人之約。
孟菱默默點了個贊。
順手點開熱搜欄,才發現陳遂上文娛板塊的熱搜了,還不止一個,“陳遂迷藏”熱搜第五,“陳遂發佈會”熱搜第八。
這一刻不可否認,他是被愛的,也是值得的。
想了想,孟菱打開微信,給他發了一句:【恭喜。】
他應該忙的沒空看手機,三個小時過去了,他還是沒有回復。
孟菱下午六點和張涓約在鎮上的麻辣燙店見面。
那會兒陳遂才回消息:【有朝一日,你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