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的童年、我的童年,我們都1樣
祠堂里,往來親朋絡繹不絕,周伯升領着一批又一批周氏宗族族人到祠堂,而周老爺則是帶着周樟壽,不斷接待來訪的親朋。
“爹,我…我腳酸了,能不能讓我去娘那裏休息一下?”
周樟壽紅着臉,裝作揉搓着發酸的右腿,求救似的對周老爺說道。
沒錯,裝的,一向誠實的迅哥兒居然也學會演戲了。
只不過看周老爺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這稚嫩的演技,實在難以恭維。
“哦?真是腳酸?不是因為其他的事?”
看着自己兒子袖袍下隱藏的小動作,周老爺笑得更深了,只不過眼底沒有多少笑意。
——君子以誠待人……還敢騙我?大過年的,大過年的,這麼多客人看着呢,我忍!再給這小子一次機會,要是還敢謊話連篇……
哼哼......
周老爺心裏腹誹着,臉上卻依舊掛着‘慈祥’的笑容。
可憐的迅哥兒還是太年輕,根本沒看清自己老爹笑容下隱藏的教鞭。
“對啊,爹,都快晌午了,你就……”
周樟壽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周老爺打斷了∶“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聖人訓還沒背到這嗎?沒關係,爹現在教你。這句話的大致含義是∶上天要把重任……”
看着自家兒子一臉呆若木雞的表情,周老爺心情大悅,語氣也變得溫柔起來:“懂了沒?這點苦都吃不了,以後怎麼成大事?接着跟爹去見見族人吧。”
說罷,周老爺就率先走出祠堂。
周樟壽看着自己爹的背影,欲哭無淚的掂量一下袖中已經沒有動靜的黃鸝鳥,默默跟了上去。
……
午飯後,孟可舒舒服服的拍了拍肚皮,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嗝~終於吃了一餐飽飯!”
在照例對廚娘長媽媽道了一聲謝后,他揚長而去。
丟下一眾目瞪口呆的周宅傭人和幫工。
許久,才有人打破廚房裏的寂靜∶“真、真是個……飯桶……”
眾人看了看自己眼前的碗,再看看孟可那個座位上足足兩倍大的海碗,紛紛露出一副贊同的模樣。
“他是個孩子?這TM十一歲?”
“誰家孩子這麼能吃嗎?”
“誰說不能吃,你沒見人家吃得比豬還多嗎?”
已經離開的孟可自然聽不到身後這些議論,他此刻正在回祠堂側房的路上。
不過就算聽到,他也不會放心上,人家說的是實話,這有什麼好介意的?
推開側房門,一個扎着辮子的小豆丁正躺在床上,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xun……樟壽,你這是怎麼了?不去吃飯,跑我這來幹嘛?”
聽見動靜,迅哥兒蹭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見來人是閏土,立刻哭喪着臉喊道∶“閏土,小黃鸝死了……”
孟可聽完迅哥兒的哭訴,嘴巴微微抽搐了一下。
還以為什麼事呢,就這啊?
“別哭別哭,你去廚房找那位長媽媽要一盆熱水來。”
“啊?要熱水幹嘛啊?能救活小黃鸝嗎?”
迅哥兒此刻還很天真,遠沒有後來魯大師那種洞徹人心的眼力,完全還沒意識到‘真·孟可·飯桶’的‘險惡意圖’。
“別問這麼多,你快去吧。
”
孟可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笑眯眯地哄着迅哥兒。
“好......好......”
周樟壽擦掉眼角的淚花,轉過身就向著廚房跑去。
很快,他就吃力地端着一小盆熱水回來了。
而此刻,孟可已經用院內的枯枝落葉生起了一小堆火。
脫毛、開膛破肚、串上洗凈的木棍上火烤、略撒鹽花……
當著周樟壽的面,一氣呵成。
可憐的迅哥兒還沒反應過來,連淚水都還沒來得及從眼睛裏流出,就被迫從嘴角流出來了。
“嗚~小黃鸝……哼哼~真香……”
伴隨着輕微的抽噎聲和腹中傳來的咕嚕響聲,迅哥兒眼神獃滯,一臉呆萌的表情望着樹枝上串着的黃鸝,彷彿被玩壞了。
“嘗嘗?”
孟可將串着黃鸝的木棍遞到了迅哥兒嘴邊,壞笑的說道。
“嗯!”
不管之前哭的有多慘,迅哥兒此時此刻還是下意識的吞了一下口水,然後伸手拿過孟可手中的木棍,輕咬了一下。
“嗯!好香......好吃......”
其實這種只撒了點鹽花的烤肉並不是很好吃,但周樟壽跟隨父親接了一上午的客,且又餓着肚子,自然覺得又香又好吃。
在數十年後回憶往昔,迅哥兒在《朝花夕拾》的小引中寫道:“我有一時,曾經屢次憶起兒時在故鄉所吃的蔬果:菱角、羅漢豆、茭白、香瓜,凡這些,都是極其鮮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鄉的蠱惑。但我最懷念的依舊是閏土親手做的炙肉。
真的,一直到現在,我實在再沒有吃到那天似的炙肉,也不再看到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當然,這一切都是后話了。
現在的迅哥兒還是個貪吃的孩子,吃着烤肉,忘乎所以。
黃鸝並不大,小小一隻,很快就被迅哥兒消滅的一乾二淨,最後甚至連骨頭都像是被野獸舔過一樣,上面連肉絲都看不見。
“嗯~我還沒吃飽。”
迅哥兒舔了舔嘴唇,有點不舍的放下了手裏的木棒。
“沒吃飽就去廚房,這是你家,還能餓着你不成?”
孟可看着他有點意猶未盡的樣子,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
難不成還再打一隻下來烤?柴火都不夠了。
“好吧~”
聽到孟可的話,迅哥兒頓時眼睛一暗。
孟可看着他這幅表情,忍不住想笑。
大文豪的童年,跟普通孩子沒啥區別嘛,一樣的貪吃頑皮。
趕走了周樟壽,孟可打算睡一個下午,畢竟晚上還要他值夜看祭器。
……
紹興,江南水鄉,河網密佈。
城東,集市旁的河道上,一條簡陋的烏篷船停靠在河岸,船頭一個瘦弱的小男孩正抱着幾塊流油的夾肉燒餅,津津有味地啃着。
船艙內,兩名中年男子相對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