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年」一些意外
沉默。沉默是此刻的龍子炎。
爸爸、媽媽、他,三個人站成一種三足鼎立之勢,彷彿在看誰先沉不住氣開口。
半晌,媽媽說:“中午的葯吃了沒?”
這話出口的瞬間,空氣里那股無形的尷尬與緊張似乎都得到了緩解。龍子炎鬆了口氣:“吃了吃了。”
“那就行……之前和你講過的啦,沒教養的小孩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媽媽的聲音有些緊張。
這話說得龍子炎反而笑了:“沒事,我不在乎。病了就治唄,管他怎麼想。”
他不是開玩笑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真的不是很在乎。甚至那熊孩子說破了這個秘密,龍子炎還想感謝他。
試想一個人做什麼事都失敗,一直失敗,還不知道為什麼失敗,他會感受到巨大的挫敗與迷茫,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但如果這時候有人過來給他指點迷津,告訴他,這一切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他長得不好看……
話糙理不糙,只要說的是實話,其實也是給這人指了條明路。
此後是整容是化妝,是健身還是走內在美路線,都可以針對性地作出選擇。
龍子炎此刻就是如此。
知道自己精神狀態可能早就有點兒問題,反而讓他感覺放鬆了一些。
他並不害怕這件事,至少他能肯定自己並不會去傷害別人。當然,別人怕不怕他,那不是他能決定的。
所以那個超市那張宣傳單,那個廢墟那些聲音,都只是他不穩定的精神狀態下,腦子裏生出的臆想……而不是什麼別的東西。
只要吃藥,就能全部壓制,一切就會恢復正常。
精神病怎麼了?有病就治。過度否認或者過度在意才是壞事。
媽媽和爸爸對視一眼,爸爸問:“那你剛剛對小雄說的是?”
一個常識是,你越想打岔、讓父母忘記某件事,他們越會記起來。
龍子炎坦然的心情瞬間煙消雲散,感覺頭皮發麻。
哪怕你在外面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你老子永遠是你老子。
何況他可沒法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他只是個弱小無助但能吃的男高中生。
“我那就是嚇嚇他,”龍子炎聲音不覺小了三分,“那他還嚇我呢,你們都沒聽到。我在樓上壓根兒沒欺負他。他是假哭。”
以兩人的年齡差和體型差,真要欺負他直接就上手揍了,豈容這小兔崽子下來蠱惑人心?
爸爸點點頭目露讚許:“我也想你肯定不會欺負他。不過其實你教育他兩句也沒什麼。想當年他爸年輕的時候,一樣不讀書,跟我屁股後面,整天被打得嗷嗷叫……”
媽媽白了他一眼,轉向龍子炎:“他嚇你什麼?”
“他說他打遊戲肯定比我厲害,要我來戰。”龍子炎道。
這話可捅了天底下任何父母的死穴。
“以後不要跟這個小孩玩了。”爸爸立刻說。
“都怪你,還同意他們來拜年。要我說以後別讓他們進咱們家的門,他家孩子不讀書也就罷了,別把我兒子帶壞了。虧你剛開始還跟你那堂弟講話那麼客氣。”媽媽數落道。
龍子炎目睹這對男女商議,臉上露出與先前截然不同的乖巧表情。
有什麼問題?他的表述有錯嗎?
小雄是約他打遊戲吧?打遊戲是來戰的意思吧?
小雄還讓他玩輔助掛自己頭上吧?那就是說龍子炎打得沒他好只能被帶飛吧?
有問題嗎?沒有問題。
依稀記得隔壁文科班,有個姓張的,特別喜歡法律的同學,好像經常給別人進行這方面的科普。
那會兒他說什麼來着?
“這叫緊急避險。”
所以龍子炎非但於心無愧,甚至能笑出聲。
——然後三分鐘后他被爸爸罰出門去村裡小賣部買東西。要買黃紙和線香,還有鞭炮。
“等會,”媽媽示意他停步,轉向爸爸,“你把東西交代清楚,免得一會兒他買錯了退貨麻煩。鞭炮要多響?”
“兩千響夠嗎?”爸爸猶豫着反問。
“夠吧。”媽媽說。
龍子炎不明覺厲地聽着這段對話,心想兩千響,那聽起來真的很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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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村子裏的泥路,心想這路倒乾淨,旁邊沒有什麼排泄物之類的玩意兒。
村東邊有塊空地,小賣部就開在那裏的一棵大柳樹下。
一路上他連個人影都沒見着,可能是天太冷了,沒人想出來吧。
爸爸也是有意思,反正就還是要找個啥事象徵性罰他一下。
龍子炎裹緊羽絨服地往前走。平時不是他來買東西,這路他都快忘了,是爸爸指給他的。走到柳樹下的時候龍子炎不得不反覆回想幾遍爸爸是不是指錯路了。
因為小賣部好像沒開門,捲簾門歪歪地下到一半,露出來的下半截櫃枱也灰濛濛的,好像玻璃都破了個洞。
換成任何一家別的店龍子炎可能都會覺得這是不想做了吧……不過村子裏好像就這一家小賣部,且開了很多年。
可能沒人又太冷,老闆摸魚不想做生意了?龍子炎猜想。
他繞着小平房走了一圈,心想先確定它是不是真關了,免得一會兒爸爸又把他趕出來。
房子的另一側入口處有扇鐵門,門是開的,裏頭掛着厚厚的塑料捲簾,用來隔絕空調溫度那種。仟仟尛哾
龍子炎心想這應該也不算關門,遂捲簾而入,喊了句:“有人嗎?”
裏面有些黑,沒人回復。龍子炎猶豫了一會,還是走進去。
室內半明不暗,好些玻璃架子上都落滿灰塵,半空不空的。
龍子炎現在是真的懷疑老闆其實已經打烊關店回家過年了,可是這半關不關的門又是怎麼回事?
他四處張望,突然發現架子後邊有個人影,穿紅着綠的樣子還很喜慶,笑盈盈地看着他。
龍子炎頓時就不好意思了,心想這他這也算是不請自入,揚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買東西。請問今天還開門嗎?”
那人沒出聲。
黯淡的光線里龍子炎看到對方慈眉善目地笑着看向他。
但一言不發。
龍子炎有種微妙的感覺。他慢慢地往前走過去。
那是個紙紮的人。
所謂穿紅着綠,是紙人身上“棉襖”的顏色。
走到近處才發現那眉眼並不生動,只是用墨筆塗出來的,甚至算得上僵硬。
那兩點暗沉的、沒有眼白的眸子冷冷地盯視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