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支穿雲箭
姜乾心中默默數羊,當數到近五千隻羊的時候,閉目調息的兩人終於醒來。
青年殷勤的問候道:“師父,您恢復得怎樣?”
女子點頭道:“勉強恢復了五成,要想徹底恢復,至少還得仔細調理半年。”
青年一臉的愧疚,女子卻滿是嫌棄道:
“去去去,你要真有孝心,就趕緊把築基關給我過了,擺這幅死樣子給誰看?……好了,趕快收拾一下,咱們趕緊動身。
為了你這不孝徒,老娘這次可是遭了大罪,自從入了這蠻荒,都沒正經打坐一次,你的事情既然辦完,咱就趕緊回吧,這死瘴氣誰愛聞誰聞,老娘是不伺候了!”
男子連連應聲,趕緊手指掐訣將三塊各有其用的陣盤收了。
看着面前幾株桃樹,卻還是忍不住上前伸手觸摸,一邊感悟邊點評,臉上儘是出門撿錢的喜悅:
“我就說,蠻荒中能有這樣一小片清靈之地,一定有不同尋常的地方。
這兩棵桃樹已然成為低階靈根,練氣境界若能常服此果,丹藥至少可以省一大半,沒有丹毒效果還好,可惜,我怎麼就沒有早點遇到呢。
哎,這三株可惜了,應是受了那場自爆波及吧,這些明顯都是新長出來的,效果雖然還有些,卻於我輩修士無益,不過,凡人吃了也有強身健體之效,不錯,不錯。
師父,我把它們都移栽回去,就種在您小院前怎麼樣?
師父,師父?啊,您在看什麼?”
青年說著自己打算,卻見師父沒有絲毫回應,轉頭看去,卻見師父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身後,目光卻已經越過自己,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身後的方向。
師父在看什麼?
青年順着女子的目光轉身朝身後看去,當即就狠狠嚇了一跳。
“呀,這是什麼鬼東西?!”
不是他膽子小,實在是轉身之前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而眼前所見畫風也實在過於清奇。
就在他身後兩三米的虛空,正密密麻麻的張着一個個像是花朵,卻又像是嗷嗷待哺的大嘴。
外形輪廓酷似開到極致的花朵,可“花芯”部位那密匝匝幾圈彷彿鋸齒獠牙一般的凸起物,正在緩緩的一張一合,再加上裏面那濕噠噠、黏糊糊的液體,令人倒胃。
青年趕緊轉頭問女子:“師父,這什麼鬼?”
“我若是你,這個時候會先找個東西遮一下自己。”女子淡淡道,已經面無表情的取出一塊盾牌型法寶,小小盾牌在她掌中旋轉着迅速變大,彷彿一面鐵壁擋在她面前。
“為什麼?”青年臉上剛露出不解之色,就瞬間色變,因為身後正有密集的破空聲傳來。
他立刻就判斷出自己閃不掉,更沒時間取出防禦法器,只能以真氣成盾,護在身後。
即便如此,依然有些腐蝕液射到了身上,他當即感到一陣陣灼燒般的疼痛從接觸部位傳來。
“嘶嘶嘶——”
青年一張臉瞬間痛得變了形,卻強忍着沒有喊叫出聲,只是咧嘴嘶嘶呼氣,而這疼痛也刺激出他骨子裏的凶性,他一邊用真氣維持着護罩,一邊強忍痛楚喚出了自己最得意的飛劍,就要直接將這些沒有公德心、亂吐污穢的怪花一劍梟首。
可他的飛劍卻在即將發動之前就被身後女子伸出兩指輕輕捏住。
青年愕然回頭:“師父?”
女子訓斥道:“這東西是什麼你都不知道就敢胡亂揮劍,你是不想要你這條小命了吧?”
“要我的命?就憑它?”青年瞪眼,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我這一劍過去能把它們的腦袋全切掉!”
女子搖頭嘆氣道:“哎,我怎麼養了個你這麼個文盲弟子,叫你多看書,天天沒正經到處溜達,還是沒吃大虧啊!”
看那語氣,似乎很想推徒弟出去吃幾次大虧,挨幾次社會的毒打,但她那夾住青年飛劍的兩根手指卻依然堅如鋼鐵,不曾有絲毫鬆動跡象。
她看向遠處那張牙舞爪,又在醞釀新“唾液”的怪植,揮手掐出一個法訣,周圍靈氣便在二人身周形成一個規律的序列,前一刻還張牙舞爪的“捕鳥草叢”就像是忽然失去了目標,停頓了一下便慢慢回到了原位。
女子本來還想繼續說點什麼,可她看着“捕鳥草叢”的目光卻越來越嚴肅。
最後,她更是對青年道:“老實獃著不要給我添亂!”
青年雖然慣會嬉皮笑臉,但同樣分得清輕重緩急,而且,以他對師父的了解,幾乎到了聲息相通的地步,知道這不是插科打諢的時候,非常老實的呆在原地,只默默的看着師父在這片小小的清靈之地來回踱步,還不時取出一枚符籙或者特殊法器弄一些他不太看得懂的操作。
他的目光隨着師父的腳步而移動,當他看到那密集的擠在一小片區域內、即將成熟的靈果時,眼睛都差點瞪了出來。
“這……這也太神奇了,這麼小塊地方,能長出這麼多劍氣果?而且,居然還都是九星級別!”
……
“原來你叫劍氣果啊,嗯,九星劍氣果,是吃了能在體內生出劍氣嗎?”
姜乾想到那些鳥獸爭食此果的瘋狂,心道,鳥獸可不懂劍氣刀氣,應該是服用此果后,無論人獸,體內都能生出鋒銳剛猛的勁力,很可能還能射出體外,人類按照自己的習慣便稱之為劍氣果。
他只分出了些許注意力在青年這裏,以確保不會遺漏他們隨口說出的任何信息,大半注意力卻都集中在女子那裏。
此刻,她心緒沉凝,幾乎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散發,姜乾想要閱念讀心,卻只能看到他的思維彷彿凝成了光坨坨、圓乎乎的一團。
所以,對她繞着區域內來回探查行走,他很疑惑,也很緊張。
青年因為十三顆九星劍氣果而興奮激動,可女子卻只是大略掃了眼就沒仔細關注,她對區域內韭齒草的關注甚至還要超過這些靈果。
而最讓她關注,讓她的態度越來越嚴肅的,卻是被他稱為“捕鳥草叢”這株怪植。
“她要幹什麼?她又發現了什麼?”姜乾一邊關注着她,一邊心中有些不安的想着。
在這片區域走了數圈,女子又走去了自己所能觀照的區域之外,過了一會兒,她似乎圍着這個小小圓形區域繞了一圈,重新與她的青年徒弟站在一起。
面對青年疑惑問詢的眼神,女子根本不理,而是從儲物戒中取出一隻在姜乾看來像是巨大炮仗的東西。
她握着一根線索猛的一拉,此物便屁股噴射出濃郁的靈氣流,咻的一下就飛上了高空。
瞬間,就飛出了姜乾所能觀照的十米極限高度,不過,他卻通過觀察兩人仰頭齊齊注視天空的動作,看見他們眼眸中,不知多高的虛空之上,忽然出現一座巍峨靈秀的山峰,一柄輕盈靈動的飛劍彷彿游龍圍繞山峰旋轉不止。
而沒繞一周,那彷如游龍的劍尖也即龍首部位就會與地上兩人對視一眼,這似乎在為它處可能存在的力量指引着準確的方向。
這個幻象彷彿烙印在了虛空,許久不散。
看到這一幕,姜乾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來相見!”
“要不要這麼誇張,你到底發現了什麼?難道,我已經暴露了?”
見女子很可能施展出了“喊家長”這個終極大招,姜乾心中慌得一批。
要麼不來,要麼就來一堆?!
以前他期待有人來,這兩人剛出現時他也非常興奮,可現在,他卻在心中默默禱告,千萬別來太多!
我這廟小可容不了大神。
……
女子果斷髮出宗門集結令之後,一塊塊陣盤便從她的儲物戒中飛出,隱匿型,防禦型,迷惑型,困殺型,心靈守護型……青年看着師父將一塊塊珍貴的陣盤徹底融入這方虛空,這固然最大限度的發揮出了這些陣盤的威能,卻也使得它們全部成為一次性的產物。
不過,在這些陣盤被這方虛空徹底磨損之前,這方小小天地其各方面的防護性能甚至比師父的洞府都還要更勝一籌,便是有金丹來犯也能抵擋一陣。
見從來對財貨都極為吝嗇的師父現在突然如此豪奢,青年目瞪口呆的同時也震驚不已。
平日裏在師父面前有些憊懶耍寶的性子也全都收斂起來,甚至連插科打諢兩句都沒有,只是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不多嘴,不礙事。
直到女子佈置下重重防禦后這才長舒一口氣,盤膝坐在地上,而她的手中還捧着枚赤玉小劍。
青年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師父,您把師祖與您的救命符寶都拿出來了?到底發生什麼?”
青年神經綳得很緊,反倒是盡最大可能做好一應準備的女子放鬆了下來。
慢悠悠道:“有些事情本該等你築基成功之後再與你說,不過,現在機會正好,便提前與你說了。”
“天地之間,氣象萬千,便是聖賢也難一一道盡,但大體卻都可以清濁辨之。又因道路與理念的不同,便有了現今這種種紛爭亂象。
正道外道之分,從來不是因為道德,你這菜鳥以後千萬莫被人帶溝里去了。
真正的正道修士也從來沒有道德包袱,不會自居道德高地,更不會因此就真把自己當做道德楷模。”
青年忽然笑道:“師父,這話要讓三宗那些老頑固聽了一定會跟您急!”
女子瞪了他一眼,繼續道:
“只要是個腦子正常的、身體和心理都沒有畸形扭曲的生命,甚至於花草樹木,都會天然親近清靈之氣,而厭斥沉濁之氣,不需要人教,生命自己就知道如何選。
既然大多生命都以清靈之氣為本命之根,那一切行此道的存在所行即為正道,其他一切統統都是外道。
外道是個籠統的稱呼,內里五花八門,最主要有三類,魔修、鬼修、邪修。
魔修鬼修走得都是以沉濁之氣為本命之根的路子,都是壞得很徹底的傢伙,你以後出門見了,打得過的立刻殺了,若是遇到打不過的那就趕緊逃吧。
若實在逃不掉,那就自殺吧,嗯,最好在自殺時把自己靈魂也給滅了,徹底魂飛魄散才好,不然,落在他們手裏你只會生不如死,千萬別有僥倖之心。”
青年咧了咧嘴:“師父,您這玩笑……”
女子一臉平靜的看着他:“我是認真的!”
“……”青年的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
女子繼續道:
“而所有排得上號的魔門鬼宗,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有成規模的血肉靈田,以成規模的獲取死靈石。
此物叫千嬰鬼蘭,你仔細看,像不像一張張嗷嗷待哺的大嘴巴,又叫噬生魔蘭,它生冷不忌,可以吞噬任何鮮活的血肉生命凝結出一枚枚死靈石,乃是最受魔門鬼宗修士青睞的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