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沒了小尼姑的時日一如往常,只是雲識總會時不時地痴望。

痴望珠花,痴望桃樹。

她搬到客房去,翻閱了上千本古書,終於找到了一個讓她有着強烈預感的制蠱方法。

除了女子之水,她還需要女媧神力輔以最純真的人間門凈土。

人間門凈土千千萬,皆是至善至凈。

雲識預料到,她即將找到這份凈土。

而近些日子,巫族內勢力似乎動蕩不安,她兌現承諾給了巫皇大量的蠱蟲,更從巫皇那裏聽到了許多詭異的傳聞。

據說秦家長孫秦止仇抓了大量妖童,吸取他們的妖力,以此來修行。

而這日,族內百姓皆往法台處跑,雲識本以為是要斬首處決某些犯人,卻不想,來到這時士兵們抬着一箱箱東西來到法台上,直到士兵從箱中抬出一具具孩童屍體時,圍觀百姓才猝然爆發出大量不滿與指責聲。

可那些士兵恍若未聞,只將那些孩童屍體擺上法台,隨即又堆上木柴,屍體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點火前,為首的士兵甚至十分嚴肅地告誡百姓:「此乃混入巫族的海妖,秦長老替天行道,他們死不足惜!」

語罷,火把被丟進柴中。

隨着雲識心中猛地一跳,漫天大火燃起,硝煙滿布天空。

一股無名的悲戚感將她籠罩,若她沒看錯的話,每個孩童心臟處都有一個被刺穿的傷痕,代表着那個始作俑者光是吸取他們的妖氣還不夠,竟還利用法器將這些孩子的魂魄都擊散,讓他們無法.輪迴。

火光之中,被燒着的孩童屍體很快化為了本身,似乎長嘴馬頭,尾端細尖,小小的一個個,還沒巴掌大小,很快便被火焰吞噬。

百姓的指責聲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卻是對此番大火的稱讚。

「燒得好!」

「原來是些海妖啊!」

「我聽說啊,這種妖是海中最易抓到的妖,因為他們生得多啊,海中處處都是,而且害人不淺,這不,琦玉國那邊也許多道士抓他們呢。」

「那該殺,燒得好!」

大火即將燃盡,天邊卻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百姓紛紛躲避而走。

銀鈴站在她旁邊,為她支起傘來,更皺着眉,看着此番景象,忍不住朝她說話:「這些人也太沒人性了,就算是妖,也有好妖啊,還是這麼多孩子。」

「公主,幸好你讓我出門帶傘。」

「咱們走吧。」

她說著,可雲識依然巋然不動,而是站在原地,看台上被雨水沖刷,大火熄滅,只剩了灰燼塵土。

直到微弱的銀光自台上發出,她才挪動步子,往台上走去。

這些孩子,都是人間門凈土啊。

被雨水浸濕的灰燼合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讓她心中悲戚不已,只蹲下身去,將那些泛着銀光被打濕的灰燼攏在一起。

又在這壓抑的氛圍中,將那些灰燼捏成一個小娃娃。

她動用女媧神力,不斷注入娃娃之中,用以凝聚那些被擊散的魂魄,又看向雨中,朝着那些飄散的銀光露出一抹哀傷的笑來。

「過來吧,姐姐帶你們去投胎。」

剎那間門,台上銀光便如同一道道流光躥入娃娃之中。

雲識十指緊握,深知秦家必遭報應,但她此時並不能動他們,她得等阿意回來,她害怕牽連到林嬤嬤幾人。

銀鈴靜靜地等着她,給她撐傘,並未多問。

她利用女媧神力幫他們凝聚三魂七魄,等到達家中時已是大汗淋漓,再無精力,可她也只得打起精神,將自己關進房中,點燃一柱香,助他們順利輪迴。

當香燃盡,一位身着黑袍的男子忽然出現,隨即,小泥娃娃之中躍然而出許多孩童的魂魄,怯生生的,卻感激涕零。

「謝謝姐姐。」

「你既為半神之軀,便不該管這既成定局之事,否則,後果難料。」

黑袍男子神情嚴峻,可她卻毫無悔色,只道:「若我這半神之軀活下來只為傳承女媧神力,而不讓神力對這世道有分毫作用,那這神力傳承下去有何作用呢?」

男子再不發一言,帶着孩童們瞬間門消失,而她,則久久站在原地,直到眼前忽然飄過一道銀光,她大吃一驚,看過去,卻只是孤零零一道甚至即將散去的魂。

那銀光緩緩飄到她旁邊,接着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蹭了蹭她的臉頰。

觸碰到的一瞬間門,她便已經看到了,秦止仇瘋魔般,用法器將這孩子捅了無數下的畫面,這才導致這孩子另兩魂七魄悉數消散,只剩了這岌岌可危的一魂。

看過那樣的畫面,她滿心心疼地看向她,旋即又看向桌面的泥娃娃,沉默半響,終是輕聲問了她:「你可願做我的孩子?再生在我腹中。」

起碼這樣,她能活過來,今後還能輪迴。

問完這一句,細細弱弱的銀光竟緩緩地纏住了她的小指,分外惹人憐。

「那今後,我便喚你一一,是我和阿意的孩子。」

她晃了晃小指,眉眼柔和。

......

此後,她便整日整日地待在房中,用神力讓兩種女子之水徹底融合,賦以灰燼捏就的小娃娃,聚合一魂,化為光點,引至腹中,吸取人之養分。

又每日以女媧神力灌溉,直至其滋生出靈氣與智力,擁有肉身,滋生出新生的二魂七魄。

為了這個孩子,她幾乎用盡了原有的女媧神力。

再出門之時,林嬤嬤在桃樹下擺上了一桌好菜,小白在一旁雀躍地跑來跑去。

徐娘娘雖面容嚴肅,卻還是嘆了口氣,將她拉到桌邊,輕聲道:「雖不知你近日在弄些什麼,但好歹是出來了,以後不要這樣了,怪叫人擔心的。」

「公主,天海師傅定還會回來瞧你的。」銀鈴也在一旁寬慰着她。

她們大概是以為她是為了小尼姑而傷神,才整日整日地待在屋裏。

雲識忽覺心中溫暖,卻含着笑走到桌前,又神秘兮兮地朝着她們開口,宣佈道:「我懷孕了。」

「你說什麼?」

剎那間門,林嬤嬤手裏的托盤掉到地上,銀鈴滿臉驚訝,一旁的小白汪汪幾聲,唯有徐娘娘,抄起了傢伙。

「你這丫頭,讓你不自愛!」

她追着她圍着桃樹跑了好幾圈,掃帚敲了敲她的背,林嬤嬤這才回過神來,衝上去邊攔邊勸:「別打了,若真的有身孕了,別將公主打出個好歹來。」

徐娘娘這才停下來。

可雲識,臉上卻還掛着狡黠的笑容。

「怎麼不聽我解釋?」

她笑着道:「是我造的蠱,但也是我的孩子,和正常孩子沒什麼區別。」

「她還會踢我了呢。」她滿眼柔情。

徐娘娘聽到「蠱」這個字,大概還以為她又是好玩,不禁鬆了口氣,將她拉到桌邊開飯。

雲識便也不再強調了,只知會了她們就好,接着一如往常般用飯,與她們笑鬧。

這年的桃花開得極旺,洋洋洒洒火紅的降桃花格外可人,她極愛坐在桃樹下望着遠處的天,期盼來年春日快點來臨。

這一晃,腹中孩子越來越大,肚子倒不見有多大,只是每日總會踢踢她的肚皮,女媧神力的消耗使得撐不住人形,只能每次甩着尾巴在府里滑來滑去。

第一次現身,林嬤嬤幾人差點被她嚇個半死,到後來,卻也認命了,只叮囑她不要出門,每日將她保護得極好。

到後來,漫長的冬日逝去,春日到來,銀鈴帶來外頭的消息,說是陵菩寺的大師在洪澇中救了成千上萬的百姓,皇帝給她嘉獎,她卻要還俗。

只這一段消息,便叫她高興地睡不着,望着院子裏即將開花的桃花花苞,每日偷偷溜去雪頂山等人。

即使銀鈴總說,巫族的桃花開得比外頭要早。

可那日一早,院中的桃花開了,紅得艷麗,美得驚人,她還是折了一隻桃花,興沖沖往雪頂山趕,只余留林嬤嬤在後頭笑話她的聲音:「公主啊,今日早點歸來用飯。」

「好~」

其實她們早就知道,她有多愛慕意天海。

少女的喜歡,總是明晃晃地擺在臉上。

只是這日,終究失落而歸。

她不願放棄,一直等到日落,等到天空圓月掛上,只剩月光照明。

灰溜溜地回府,本以為徐娘娘會罵她,林嬤嬤和銀鈴則會在一旁勸,就跟以前一樣。

可找遍房間門,最終卻在桃樹下看到躺在地面上的三人,就連小白,也不發一聲地躺在地上。

黑夜遮住了血色,唯有夜風遞來濃郁的血腥味。

那隻微微萎了的桃花掉在地上。

回神的一瞬間門,雲識卻苦笑了一下,慢慢滑過去,喚她們:「你們別逗我玩了,快起來啊。」

「我知道錯了......」她走近了,定定地看着依偎在一起的林嬤嬤和徐娘娘,胸前如同盛開了一朵艷麗的紅花,夜風將桃花瓣撲簌簌地吹下來,落到桌面未動的冰冷飯菜上,銀鈴抱着小白,只像是在樹下沉沉睡去了。

「冷嗎?」她一笑,蛇尾停在濕黏的液體上,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來,朝她們道:「早說嘛,小時候我就最愛和你們一起睡在樹下乘涼了,只是今夜太涼,我去拿被子吧。」

她去將被子拿了回來,接着又慢慢地一個個抱起她們,將她們並排放到樹下,只是夜風將她們的身體吹得冰涼,將小白的身體吹得僵硬,也將沙子吹進了雲識的眼中。

不知不覺間門,她早已淚流滿面,小聲抽泣着,抱她們的時候,心臟如同一遍遍被針扎過,眼淚悉數掉落到冰冷的屍體上。

她將三人凌亂的發掖好,又給她們蓋上被子,直至最後,也鑽入被中,縮成一團,哭得泣不成聲。

明明今早,林嬤嬤還在讓她早點歸來,徐娘娘還會在一旁笑着看她,銀鈴還會問她想吃些什麼。

明明今早,小白還會圍着她晃尾巴......

她捂住心臟,扯住身邊人的衣袖,頭幾乎要埋進地里,眼淚成串地融進土中,渾身顫抖着,似乎歇斯底里地發出悲戚的聲音:「對不起......」

「對不起,我應該早些回來的......」

「對不起......」

「回來好不好,求你們了.....」

......

今夜的月很圓,直到腹中傳來些許鈍痛感才將雲識喚醒,眼中的淚似乎已經乾涸,鼻息間門的血腥味卻經久不散。

她的眼中逐漸迸發出陰沉的恨色。

她起身,艱難地化出雙腿,換上喪衣,推來板車,將她們運往雪頂山。

她將她們葬在雪頂山山頂,想讓她們待在一片白凈沒有臟污的地方,想讓她們站在高處親眼看看罪魁禍首的下場。

晨光映襯得白雪泛出一片白光,少女屹立在山頂,渾身鮮血,滿手血污,凌亂的碎發隨風飛揚,滿臉蒼白地看着眼前的墳墓,眼裏溢滿了悲戚的淚光。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僵硬地挪動身子,往山下走去。

只是還未走到山下,早已等候多時的一群人便將她擒住,面前身着錦衣的巫皇似乎不忍地看向她,接着道:「小識啊,不是父皇不幫你,實在是秦子仇他如今無人可匹敵啊。」

「前日他又來提親,我拒了他,這才鬧成如今這番模樣,若你昨日在府里,定也會被他抓去,還是識時務為俊傑的好。」

語罷,他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機會,朝手下使了個眼色便轉身率先走去,邊雲淡風輕地說著:「明日便是大吉之日。」

雲識滿臉木然,毫不反抗。

......

這日巫族內大小街道皆張燈結綵,雲識被接到巫皇的寢宮,換上一身紅色嫁衣,頭上的髮飾繁重至極,不時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她便猶如一具提線木偶,老婆子為她更衣時更是沒好臉色地說著:「從沒見過腰這麼粗的新娘。」

大概誰也想不到她懷有身孕,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她緊緊地攥着手裏的珠花,換上一雙紅布鞋,隨即看着鏡中蒼白面色的自己,眸光一凝,便將頭上的紅色髮飾紛紛丟下,只插上了手裏精緻的珠花。

「你……」

老婆子有氣不敢撒,因為剛巧來到屋內的巫皇並未發話,也因為新娘子只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自顧自地戴上了紅蓋頭。

一切都是那麼得順理成章,聽到鑼鼓喧天聲,街道兩旁的百姓紛紛湧出看熱鬧,公主的排面一點沒少,十里紅妝,百姓夾道「相迎」。

很快,她便被迎進了秦府,還未碰見秦止仇,大老遠便感受到了濃濃妖氣,但可能是人類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那妖氣又混雜了各種各樣怪異的感覺。

雲識滿眼冷意,一手緊握匕首,當被手中牽紅引着一步步走進禮堂時,聽到周圍響亮又混雜的喧鬧聲,心中恨意更甚,她在心中鎮定地開始等待。

直到開始拜堂時,透過蓋頭縫隙看到身旁的男子紅鞋紅衣,心中瞬時催動了秦府外早已布好的蠱蟲。

剎那間門,數不清的黑色小蟲自秦府院牆爬進,速度極快,密密麻麻,亦看得人頭皮發麻。

「快走,快走,這種蠱蟲是有毒的!」

「何人在作怪!」

……

府中瞬時響起無數道驚叫聲,現場頓時混亂不堪。

雲識掀開紅蓋頭,當確定身旁佈滿妖氣又緊皺眉頭的男子是秦止仇后,當即假意沒站穩,撲了過去。

隨着周圍的一片喧鬧聲,匕首瞬間門插入男子的胸膛,頓時鮮血四溢。

可男子僅只吃驚了一瞬,隨即便面露兇狠,厲聲笑:「原來是你。」

「娶你是看得起你那制蠱能力,區區一個凡人,憑一把刀就想殺了我?」

雲識雙眼泛紅地看着他,眼中凝結的光溢滿了恨意,下一瞬,便用力將整把刀刺穿他的胸膛,手上溢滿神力,就連整隻手也穿入他的胸膛。

那一刻,她的臉上佈滿了嫌惡,從未想過自己會用女媧神力去傷人,還是這種惡貫滿盈的人。

額角邊因為神力透支而溢滿了細汗,手中的神力也變得不再溫和,而是刺入男子身體,將他滿身的妖氣悉數擊散。

沒有人敢上前來,因為傷人的少女渾身煞氣,一雙腿早已變成一條高世駭俗的蛇尾,密密麻麻的蠱蟲在她周圍自動卻步。

她渾身溢出的神氣匯聚到刺穿男子胸膛的手上,使得男子逐漸渾身顫慄,吐出大量鮮血。

一切,彷彿只在一瞬間門。

可似乎是完全不敢相信此時情形,不敢相信自己如此輕易就要被殺死,在周遭一片混亂的叫喊聲中,家人的擔憂聲中,秦止仇強拼着最後的妖氣拔出腰間門長劍朝她砍來,邊怒喊着:「管你是妖是神,都得在這劍下殞命。」

「陪我去陰間門拜堂吧!」他詭異地笑着。

那劍亦泛着詭異的紅光,想必是件不俗的法器。

好在雲識拼着手中僅剩的神力甩開了那劍。

最終看着秦止仇唇色發紫,死不瞑目,她才吃力地甩開了他。

大仇已報,身體就像虛脫般,她含着嘲諷的笑看向秦府內荒唐的鬧劇,人們四處驚叫着躲避蠱蟲,屋檐上的紅燈籠與紅綢隨風搖曳,卻顯出凄涼。

她眼中含淚,一身大紅嫁衣,烏髮凌亂,淡青色蛇尾支撐着她立在這鬧劇中間門,是那麼荒唐。

恍惚間門看到秦府大門忽地被砸開,卻不是那道她心心念念的身影,而是一位與她長相十分相似的婦女,身着錦衣華服,帶着許多士兵闖入。

可剎那間門,一種尖利的東西猛地從身後刺穿了她的心臟,伴隨着劇痛襲來,還有着一種痛徹心扉的奇異壓制感。

紅色劍尖露出她的胸膛。

她轉身,便看到面容扭曲的巫皇,看她的眼裏溢滿了厭惡。

「你以為我猜不到這其中有你的手筆嗎?」

但她卻略顯瘋狂地笑了,眼裏的淚落下來,只伸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恨恨道:「這命還給你罷。」

巫皇拔出劍,將她狠狠甩開,也讓她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身體裏的神力飛快流逝,痛得彷彿五臟六腑都挪了位。

恍惚間門,雲識只能捂住自己的腹部,拼盡餘下的力量將神力傳給腹中娃娃。

她感覺到孩子在輕輕踢她,她痛得滿臉眼淚,只輕聲告訴她:「一一,你一定要等天海娘親回來,她會救你的,會救你的……」

奈何每說一個字喉中總往外冒出腥熱的液體。

意識浮浮沉沉間門,她又聽到男人的痛苦嘶吼聲。

「你這賤人,竟然給我下了蠱!」

她看不到巫皇此刻的狼狽樣子,渾身鐵青,癱倒在地上,痛苦地叫喊着,身體裏像有東西在躥。

但她能想像到,因為那是她方才抓住他手時放出的蠱。

只是臨近死亡,渾身疼得抽搐不止,耳邊卻又聽到了女人的哭泣聲,在眼前模模糊糊的場景中,那長得和她相似的婦女緊緊將她抱進懷裏,又不斷地喚着她:「小識。」

「我的小識。」

「是娘親不好,現在才發現你被換過了……」

「懷你時我被他逼着一人來到巫族,否則就將那個可憐的孩子掐死,你姐姐自出生我逃走後就一次也沒再見過她啊,我怎麼忍心……」

「可就是這樣,才讓他在我生你時鑽了空子,將你們換了過來,你姐姐太瘦了太小了,我根本就沒發現你們被換了。」

「是娘的錯,一直受他掣肘,沒將你搶過來,娘讓你受了一輩子的苦,如今你卻還要死在他的手下……」

「小識……」

「我的小識……」

她彷彿迫切地想讓她知道所有的真相,知道她此時喪女的痛苦。

可惜,雲識已經聽不進去了,心臟的疼痛感讓她窒息,讓她閉上雙眼,直到痛苦地漸漸失去所有意識,可直至失去所有意識前,她卻還在想着。

阿意怎麼還不回來啊……

……

意天海這一遲,便遲了五百年。

升仙那日,她正急匆匆地趕去巫族,可臨近雪頂山,卻直接被籠罩於一陣白光之中,識海升華,眨眼間門便已到了仙界。

她不明白,為何情劫未了,她卻依舊能羽化登仙,但隱約猜到了原因時,心中已然揪成一片。

她只能自請撤去仙籍,可卻被罵得狗血淋頭。

「這成仙哪是你說成就成,說不成就不成的!就算自願放棄仙籍,也只是入輪迴,萬萬回不去。」

「初進仙界,你只是個小仙,不要妄想窺看過去,只得在這維護小世界秩序五百年,才能自由出入各個世界,但決不能干預世界秩序,否則去仙籍,削仙骨,打入地獄十八層,永世不得輪迴。」

「既成仙,就斬斷情緣,嚴守仙規。」

......

仙界的桃花永不凋零,可也永遠比不上那年的花美。

她總妄想去尋找雲識公主的結局,可偷偷找遍許多小世界的書籍,總在中途被抓到嚴懲。

直到後來,她只能自欺欺人地期盼着,她還活着。

堅持着,再去見她一面。

永遠沒人知道,在這五百年裏,她是如何度過的,體會到了被那雙含情雙眸注視過的感覺后,她便再也不能忍受孤獨。

可她隱隱有預感,她的這些感覺必定遠遠比不上少女的痛苦,她只能日復一日地懺悔,數着人界的桃花謝了又開。

再回到那裏時,她看到的只是一座孤零零的墳墓。

五百年,歷經戰火紛飛,朝代更迭。

四周長滿雜草的石碑上寫着:琦玉國公主雲識。

她眸光顫動,緩緩蹲下身,替她拔去雜草,伸出的手卻不知為何微微顫抖着。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感覺,像整顆心都被死死悶住,悶痛感傳至全身,如同喘不過氣來。

將一株株草拔除,五指攥緊雜草,一串串的眼淚便滴落在泥土中。

那個總愛在她身邊笑的少女已經不在了。

她堅持五百年只為親眼看到她隱隱的猜想,成仙,又有何用呢?

不如早早去投胎,說不定來世還能再遇見她……

「是我有愧於你,我該早些回來的......」

她輕輕撫上石碑上她的名字,彷彿看到少女在朝着她笑,於是便也微微揚起唇來,雙眼卻酸澀難安。

她無法再回想當初與她在一起時的日子,可無論如何去忍耐,那些片段卻還是歷歷在目。

直到墳墓中忽然發出一道微弱的光。

那是,女媧神力。

她匆忙站起身,用法力探進去,取出那東西,可乍一取出,包裹在外的微弱女媧神力便瞬間門散去,她只能動用自己的神力滋潤,這才看清這是一隻……海妖?

當初她幫過的那種海妖,長嘴馬頭,小小一隻,卻又只剩了一魂。

不,她能夠感覺出來,這是雲識曾經承諾過要造的蠱,是她們的孩子,叫一一。

可是五百年過去了,其餘的二魂七魄既已去投了胎,那這一魂卻又為何非要留在這呢?

待得太久,已成了三界之外的魂,此時若不用神力滋潤,便會頃刻間門煙消雲散。

想要讓她與其餘二魂七魄聚合成一體,除非,讓那個懷她的少女復生,讓所有的一切再次來過……

意天海將她收進袖中,深深地看着雜草叢生的墳頭,可忽然,卻看到一隻藏在草叢中的紅色布鞋,她疑惑地走過去,又看到了另一隻。

掀開雜草,墳頭的另一邊,一位身穿新娘裝的少女正愜意地翹着腿躺在墳的斜坡上,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許是感覺到有人,她緩緩抬起頭,當看到真的有人看着她時,便猛地起身後退,滿臉驚詫。

「鬼差?又是來抓我的?」

少女眸光顫動,一雙狐狸眼泛着狡黠的光,看起來似乎是在想逃跑的方法,一頭烏髮也格外凌亂,嘴裏的狗尾巴草都不香了。

一直在人間門遊盪的鬼沒了肉身不消多時就會遺忘在人間門的一切,成為真正的孤魂野鬼,更何況是五百年。

再看到她的那一刻,意天海整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得歡,彷彿壓抑着自己的一切都已煙消雲散,唯剩了心中的動容,與酸澀的眼眶。

她搖搖頭,微微勾起一抹苦笑:「不是。」

「那就好。」少女似乎這才鬆了口氣,旋即卻又打量起她來,看到她滿頭白髮一半被一根木簪別起,額角碎發微微隨風飄動,一張臉蛋卻顯年輕貌美。

雖面部輪廓清冷,一雙鳳眼眼尾卻又泛紅,只薄唇緊抿,身上白衣襯得仙氣飄飄,眉心更是有着一道紅色神跡。

雲識覺得她應該來頭很大,很不好惹,可她摸摸下巴,還是選擇出口調戲她,所以微微笑道:「你認識我?眼睛都哭紅了呢,我是你小情人?」

「是。」

可出乎意料的,女人卻這樣答道。

她驚了一瞬,怪自己一時口快,覺得這女人定是瞧上她了,恐怕還會纏上她,不然若真認識她,她在這待了五百年怎麼沒瞧見她呢。

她當即吐出嘴裏的狗尾巴草,撒腿就想跑,可衣袖卻被牢牢扯住了,那女人還極為正經地反問她:「你急着去投胎嗎?」

「我感覺我死得一點都不甘心吶,所以才不去投胎。」雲識迅速扯出自己的袖子,又故意朝她露出了一抹兇狠的表情,告誡她:「離我遠點,我可是個惡鬼。」

她那副故作兇狠的模樣映入意天海眼中,卻讓她忍不住微微揚起唇來,不再靠近她一步,卻再問:「你準備何時去輪迴?」

她就知道,這女人搞不好是鬼差裝的。

「他們抓不到我,我就一直不輪迴,誰也別想拉我輪迴。」雲識斬釘截鐵,開始戒備地看着她。

意天海卻心情更好了,偷偷緩了口氣鎮定自己的心,接着深深地看向她,提出了那個忽然冒起的念頭。

「那你能等我嗎?我一定能找到方法讓你重生,一定能……」不再辜負你……

她眼中再次浮起光來,可說完這句話,心卻越來越堅定。

是,她一定能找到方法還她一切,不管要耗多少年,只要她在等她。

……

雲識只覺這人真怪,可再回神時,腳腕上忽然多了一串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噫?」

她皺眉,疑惑,想去取下來,面前的女人卻瞟了一眼她發間門的珠花,接着道:「取不下來的,以後我若是來看你,它便會響。」

她抬頭看到那女人清澈的眸光,微微泛着柔和,忍不住氣極,罵她:「你流氓吧!」

有這鬼東西在,她以後還怎麼跑路。

她又看了這莫名其妙的白髮女人一眼,跑過去穿好自己的鞋,折了一隻狗尾巴草放到嘴裏,最後壯着膽子朝她放狠話:「以後最好別讓我聽到這東西響!」

她一溜煙地跑了。

余留意天海站在原地,唇角微微勾起,可不過一瞬,她又恢復了原本的清冷模樣,注入神力在袖中的小傢伙身上,邊自言自語般朝她說著:

「一一,你娘親,怎麼失憶了卻反而不待見我了?」

「她就該這般純真,若她能一直這般開心舒適的話,我就是不見她,自己偷偷看一看她都夠了。」

……

她等了兩千多年,那清脆鈴聲便也時不時響了兩千多年……

孤獨時,流淚時,興高采烈地模仿各種各樣的人時……

後來,她甚至覺得聽到那鈴聲反而像是對自己的一種寬慰,像是有人在陪着自己。

那小尼姑真狠心,真捨得不見她。

雲識彷彿從夢境中驚醒,眼角邊淚痕還未乾涸,在這片黑暗之中,她獃獃地坐了許久,用來平復心情,平復那些讓她無法靜下來的記憶。

可忽然,腳上銀鈴猝然響起,引得她心中一跳,抬眼望去,在這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道門緩緩被打開,透出光來。

她無法掩飾內心的期待與激動,連忙跑過去,可門被推開,進來的卻是一位穿着旗袍的女人,還有……

她肩上的小海馬。

望着那小海馬,雲識粲然一笑,所有不好的心情瞬間門消失,只笑着喚她:「一一。」

「嗯。」

她的一一不知為何變得如此高冷,只應了一聲,便接着道:「我先前一直以為我就叫褚一,直到剛剛天海娘親告訴我,我該叫雲意。」

「那她人呢?」雲識故作鎮定地問着。

但小海馬卻瞬間門結結巴巴了起來:「她,嗯……工作去了。」

「行吧。」

雲識聞言,環起了雙臂,又轉身,有些置氣地在腦海中呼喚系統:「下個世界。」

她倒要看看,她們倆誰先會忍不住。

【好的宿主,接下來的世界會比較特殊哦。】

【叮!即將傳送:《花滑冠軍愛上我》】

……

女人消失在了原地,余留雲意與陰間門使者站在門口面面相覷。

「接下來的世界你可以選擇降生或者不降生,反正你過去也只是走一遭,沒有起到什麼實質意義。」

「哼。」雲意不服。

女人卻含笑捏了捏她的長嘴,還意味深長地道:「若你順利與剩下的二魂七魄匯合,後果會很慘哦。」

「啊?」

「你的轉世們因為少了一魂,都很渣,或殘缺,你要去彌補。」

「不會吧!」雲意哀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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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沙雕感化反派[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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