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挐山合
晉鵬遇到蔥河夫人以後,才承認一條山中獵戶間流傳的道理。
媳婦兒娶賢,不娶騷,不然男人直不起來腰。
水霧中出現幾頭鬼物,全是面色鐵青,全身浮腫,筋脈暴突,蜿蜒如丘的水鬼。
蔥河夫人覺得哪怕他是二境文修,此時也已經嚇得尿褲襠了,卻不知張晏,最不怕鬼物。
他自顧自躺在那片樹葉上隨之浮蕩,感覺自己成了山間一朵雲,聽風吟唱,聽水吃石,看日頭扎眼,看月光媚天下文人,譏天下離人。
不用親自出手,半丁比那些淹死鬼長相更嚇人,全身漆黑只剩雙目兩點白仁兒,老鬼正愁無水清洗,隨手就捉來一隻虛胖水鬼,大手一攥。
就像擰巾帕一般,擠出嘩嘩白水,而那水鬼連聲音都沒發出,就乾乾癟癟,被丟下雲層。
蔥花夫人於晉鵬抱中忽然抬頭,惱怒不已,全身分出數條水繩,本體變作粗壯水柱,色變七彩,幻作蛟蛇狀,匝繞雲霧,猛然收束,似乎要絞殺這不長眼的年輕人。
張晏剛剛曬過日光,全身懶散不意動,看對方不依不饒,只好挽起長袖褲腳,像那長庚老農一樣,地頭玩水嘍。
他面色蒼白瘦削,眼眸深邃,幽而有神,如井中月,伸手揮拳,打散一股水繩,輕笑道:“現在給你跪下,還來得及么?”
後面半句,兩位不願意聽,張晏也就沒說出口,不跪就死,恁也忒霸道,神靈也太會講,自己道理了。
其實雙方都明白,張晏跪於不跪,在晉鵬眼裏,都得死。
山前發生如此巨變,他又怎察覺不到,林畫的氣息徹底消失在老山方圓百里之內,就連一些往日蠢蠢欲動的鬼物氣息都瞬間消失了。
他急忙趕來此地的結果就只是看到這麼個二境年輕修士,不管是否與他有關,也得先殺了再說,之後,他才可以安下心來,進行搜山。
那件東西,他也是志在必得。
蔥河夫人也就三境修為,況且此處不是蔥河流域之內,她的實力也就大打折扣,她低估了張晏的拳腳,被那眼中的毛頭小子找到機會,以掌刀斷水繩兩股之後,身上那副骨甲與其瞬間脫離,抵擋住另外幾道七彩水繩的收縮。
以剛克柔。
張晏身形如魚激出,老拳錘擊,面目胸膛,不挑不撿。
兩人身形從半空下墜,張晏拳勢不減反增,越打越烈,蔥河夫人,身上水波涌動,水花四濺,每一拳砸退七彩之色,便有一瞬間顯露嬌軀,也顧不得羞怒。
張晏辣拳摧花,終於肺腑之中,咳出片片洇紅,流淌浮動於全身,已經傷殘滿身。
拳還未停,張晏此時奉行的是兒時與街頭頑劣子揍架的原則,逮住一個,揍死揍殘,拳不狠烈些,下次他還敢惹你。
蔥河夫人原本妖嬈的身姿此時已經不規則的突起與凹陷,周身河水倒灌竅穴,面目開始浮腫,兩隻眼珠子就快要鼓了出來,整個成了一條死魚模樣。
如此,今夜可還能侍奉山神?
晉鵬大喝一聲,眼球轉為金色,山體訇然而裂,原本要墜在地上的兩人直接掉入那裂縫之中,張晏也料到眼前變化,心念一動,老鬼帶甲而來。
骨骼,並列組合,形成一根長棍,兩段伸長,抵住裂縫,止住張晏下墜身形。
誰知那面容虛腫,黯然無色的蔥河夫人施展水法,纏繞住張晏兩隻足踝,兩人人形,懸挂山壁懸崖。
張晏向下望去,此處竟然深不見底,那晉鵬竟然連山根都裂開,這是要把張晏與蔥河夫人一同抹殺於此?
晉鵬眼中放出異彩,他忽然生出一計,如果殺掉蔥河夫人,他便可以藉機收了她那顆水丹,添入自己修鍊的那本書中,山遇水而轉,他同時統治老山與蔥河的話,日後再出手培育指派一名水性鬼魂,去當那蔥河夫人。
實力大增不說,勢力也算初步成型了,大周對山水神位,現階段處於放任策略,沒有正統敕封,也沒有特意打壓,就如那鬼物精怪一般,只要你不在轄境殘害生命,就算時不時去擾民取樂,也沒人太過追究。
所以世間多走夜路者,對一些小小精魅的戲弄,已經習以為常。
黃芽縣就有一個磨豆腐的男子,夜裏去隔壁縣一座酒樓送豆腐,回來時路過一方獨木小橋,橋上忽然出現明晃晃一隻手絹,漂浮帶領幾個光腚娃娃,一頭一頭,嘰嘰喳喳抓住他的衣角,不讓其行路。
男子兜兜轉轉,直到天曙雞鳴,眼前一切消失,他才走下這獨木,第二日亦是如此,第三天,男子有所悟,懷裏揣着一隻雄雞,再看到那童子手帕,哈哈大笑,敞懷而放雞,雞鳴物盡。
諸如此類,民間頗有謠傳,喋喋不休。
人與鬼物精魅,相處還是很是和諧的。
山神晉鵬露出一絲決然,金色瞳眸,光芒大作,化為金色文字流淌而出,一字落地,山體為之一震,最終形成一本巨大書影。
金色書影,自中翻開,覆蓋而下,書縫正對那條巨大山體裂縫,晉鵬手持如椽巨筆,劃破肌膚,以金色血液作墨,揮揮洒洒,寫下三個大字。
挐山合。
那巨大書籍,光影流動,落葉嘩嘩作響,山樹移形,瞬間根植於其上,樹根深入蔓延,如同醫人以針線縫合撕裂之肉體。
晉鵬寫完最後一個字。
那巨大書籍,竟然帶着那道山體長疤,穆然而合,山體震動,百獸山禽,競相奔逃。
山溪斷流又複流。
山鬼起泣,復又冥。
張晏察覺的不妙的時候,直接放棄向上的念想,收了骨骼,快速下沖,如果他能在山縫聚合之前,衝進山根之下,扎進泥土裏,生存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可恨那蔥河夫人緊緊纏住自己,讓他的下墜之勢,有所減慢。
忽然身子驟停。
那蔥河夫人竟死死然抓住岩壁,兩道水繩分成四道,還是緊緊扣住張晏的足腕。
張晏大喊:“也就幾夜郎君,能讓夫人如此忠心,捨命不要,非要置我於死?”
那被拳打成臃腫模樣的美婦不怒反笑,像一個溫柔知心的姐姐,一雙美目在碩大突起的臉盤上頻眨,盯着張晏溫柔道:“來,公子,這有一條水脈,是我暗地裏從蔥河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