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雪的春天
帝國1886年的二月,雪覆蓋在視野內的每一處,煤油路燈上結着長串的冰溜,屋頂被寒風吹出“吱吱”的響聲。
羅伯特·希爾伯特滿臉愁容地站在被冰封的嚴嚴實實的窗前,從外面滲進的寒冷讓他裹緊了厚皮衣。
坐在椅子上的妻子赫麗·威斯頓早已把餐桌搬到角落,將家裏沒有用處的木頭和廢紙全都扔進小火爐。
但外面的風雪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小羅伯特依偎在自己母親身邊,而女兒躺在她的懷裏。
站在窗邊的羅伯特瞧向外頭出現的幾個工人和小孩。
他們身上佩帶放出深黃燈光的發熱燈,拖着兩個大箱子往街道盡頭走去,穿着的麻布衣已結上一層冰霜。
看着凍的蒼白的手,羅伯特悄悄的發出一聲冷笑心想着:一群只會罷工的傢伙,活該這麼累。
這時最前頭一個工人在滑溜的冰面沒有站穩,腳下單薄的鞋底還未做多餘的抵抗,便令他單膝着地,隨即臉也重重摔在地上。
而他身後的箱子因為他的滑倒四散一地,其中兩個箱子斑駁的鐵鎖也在震蕩中斷裂。
隨着強風挾着風雪刮開箱蓋,旁邊的幾名工人見狀趕緊往箱子上面撲去。
只是為時已晚,箱蓋被吹開,從木箱中飛出一張張百元英鎊如同被放飛的白鴿。
幾名工人焦急的抓住漫天飛舞的鈔票,年幼的孩子揉搓着凍的紫紅的手不知所措地盯向對方。
望着他們着急的模樣,羅伯特覺得有些滑稽,在屋內喃喃:“這點箱子裏的英鎊恐怕連五個麵包都買不到吧?”
說完他來到廚房的角落,擺放桌子的地方,從中間的縫隙處擠進去,打開磚牆上的煤氣燈檢查着裏面的食物和煤炭。
“希望能撐上一個月。”細數屋內的食物,羅伯特心中十分擔憂地祈禱冬天離開。
前些年,帝國政府莫名其妙的開始往北方招募工人和運輸物資。不久后倫敦的物價便開始飛漲,來自殖民地的香料和物資也逐漸短缺並中斷。
街坊間開始出現末日教——宣揚世界將被冰封毀滅,羅伯特所屬的機械研究院也出現了末日論,幾個員工甚至直接在工作場所拜起所謂的末日教,政府樓前三番兩次出現集體自焚事件。
而今年聖誕節過後的幾天,街上開始大規模的罷工,中間一些工人宣稱着帝國秘密建設“大煙囪”以度過嚴冬,但自己卻沒有機會。
帝國警衛和軍隊與罷工工人的衝突造成幾十人死亡后,帝國開始進行緊急戒嚴,事態才稍顯平息。
直到現在,帝國開始關閉所有的報社及娛樂場所,只剩下幾個食品和鋼鐵工廠以及火車站、港口還在沒日沒夜的運作。
羅伯特走出儲物間,裹得嚴嚴實實的他來到妻子旁邊蹲下身子,親吻她的臉頰,接着輕撫懷中熟睡但凍得縮成一團的女兒的臉蛋。
妻子赫麗望向掛在牆上的機械鐘,指向快5點的指針預示羅伯特即將為幾塊帝國研究院發放的寒冷津貼——僅僅只是幾塊麵包,而忍受外頭接近40度的嚴寒跑到研究所。
“親愛的,再在家待會兒吧。”坐在火爐旁邊披着一層厚毛毯的赫麗在羅伯特耳邊擔心地講道。
對此,羅伯特仰頭看向機械鐘確認時間后,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快天黑了,赫麗,我會儘快回來。”緊接着,羅伯特站直身子翻開裝研究資料的抽屜,從眾多資料下掏出一把老舊的小型手槍藏在發熱燈的小匣中。
之後,羅伯特看向裹在毯子裏的兒子小羅伯特,將冰涼的空氣深吸進來,緩緩吐出一串濃厚的霧汽,以面對生死地語氣講:“我出門了。”
圍在火爐旁的妻子默默點點頭,沒有更多答覆。羅伯特來到一樓玄關,使勁蓄力往已經與磚牆牢牢凍在一塊的鐵門衝撞兩下。
接着身體緊挨門,扣住把手將門重重向外推,直至被塞上棉布的門縫中,半根手指粗的冰層漸漸鬆動到碎裂一地。
終於,羅伯特重新蓄力狠狠撞開門,但一個踉蹌還是讓他摔在屋前的院子裏。
前年夏天種的灌木已成了一座白色冰雕,眼前除冰雪外僅剩前往救濟院與商店的那些工人。
剛剛還在抓住飛舞的英鎊的那幾個傢伙,正邊收拾箱子邊惱怒的往站在旁邊什麼也沒做的孩子撒氣。
羅伯特抓緊關上門,拍拍因摔倒而纏在衣縫的積雪,佩戴好發熱燈並用厚棉帽遮住整個頭僅留下一雙眼睛看路,即使街上響起孩子委屈的哭喊,也全然沒有理會。
前往研究所的羅伯特走出自己所住的市中心,來到城市外圍的貧民窟。
儘管每天都要穿過這裏,但還是覺得有些噁心。街道兩旁橫七豎八地躺着涼透的軀體,小巷子裏散發出腐爛和血腥的味道。
街邊凍成一塊的冰雕,大多因為沒有保暖的房屋與只有單薄衣物而離去。
而另一些血紅色的冰雕就並不清楚了,他們的眼睛佈滿血絲半張嘴面露着驚恐,像是生前經歷過什麼。
街道旁邊的巷口偶爾站着一兩個裹的嚴嚴實實的傢伙,同樣只露出一雙眼睛,但胸前或是腰上並沒有佩戴政府分發的發熱燈。
守在巷口的人雙眼惡狠狠地盯向羅伯特,雙手放進腰間的口袋似乎在警戒。
對此,只是單純前往研究所的羅伯特並沒有理會,反而加快步伐,忍住夾雜在空氣中的臭味,一隻手放在發熱燈的小匣邊上。
大約走過一個多小時,天也已經接近黃昏,雪也折射着微弱的陽光發出昏暗的淡紅色。羅伯特在這時來到研究所外,瞧見前面還有一個人同樣往裏走去。
見狀,他用餘光看向一邊的保衛廳——裏面沒有人,只剩下研究所的一樓辦公室還在亮燈,羅伯特立即追上走在前面的那傢伙。
“嘿!”羅伯特輕拍他的肩,跟他打招呼。那個傢伙回頭看向羅伯特,另一隻手警覺地往兜里摸去。
“埃里克森!”見到同事的羅伯特有些驚喜地摘下帽兜,而同樣看到羅伯特的阿希斯·埃里克森在久違地見到他后,也十分的驚喜。
“你平常也是這個時間來嗎?之前沒碰到過。”之後,羅伯特繼續追問自己的同事,希望能排解最近居家的苦悶。
埃里克森點點頭,同樣很驚喜地對羅伯特講:“是的,之前就一直這個時候來,你現在在家怎麼樣?”
對於埃里克森的關心,羅伯特面露愁容地搖搖頭:“一般吧,家裏的食物只能勉強撐過兩個星期,希望今年冬天能快點過去。”
“回不去了,羅伯特。”聽到埃里克森的回答,羅伯特有些摸不着頭腦,他面帶疑惑地張口想要問下去。
準備接着解釋的埃里克森,面露難色的看向地上快及膝深的積雪,講道:“現在這個天氣回不去了,我前天去找院長的時候聽到的。”
“什麼意思?你是說之前傳言說的凜冬是真的嗎?沒聽錯吧?”羅伯特凝視着埃里克森的眼睛,抓住他的肩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前天我去找院長問津貼是否能再多一些的時候,聽到院長在他辦公室打電話講政府秘密組織的移民計劃要開始了,像是要在全面降溫前讓儘可能多的人去到“新家”。”
瞧着埃里克森很堅定的眼神,羅伯特緊皺眉頭問:“怎麼可能?而且這麼多人怎麼去?”
埃里克森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講:“羅伯特,你還記得之前聖誕節那幾天有些工人說北方的“大煙囪”嗎?”隨後望向西邊火紅的天空,雪越來越大,便打開胸前的發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