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誰敢不從
丁原身死的消息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連朝臣們彈劾董卓就任司空,和豫州刺史黃琬檢舉屯騎校尉鮑洪貪贓枉法、收受巨額賄賂的兩件事都要為其讓道。
歷任一州刺史、一郡太守的兩千石高官被人殺死在府中,引起朝臣們的恐懼,直到新晉的后將軍袁術發話,即刻命河南尹、廷尉共同查辦此案后,朝會才得以繼續。
緊接着就是閑居在家的鮑洪被提到了承德殿上,袁術又行使權威,將在宮變中沒立過功勞,且與宦官暗通款曲的鮑洪押入廷尉大牢,不日明正典刑。
太傅袁隗好似精神不好,直到最後才開口,一言壓下了彈劾董卓又派兵入京,和不該任其為三公的奏章。
退朝後,新任的司空董卓落在朝臣隊伍的最後,也沒有去巴結袁隗,而是帶着私從徑直奔往長秋宮,威嚇了二十歲的長樂宮衛尉張文遠后,進入了太后寢宮。
董卓雖沒待多長時間,可當大臣得知這個消息后,都怒不可遏,一同去到太傅府,想請袁隗法辦董卓,只是被袁氏管家告知太傅精神不佳,這才未得償所願。
在大臣們如無頭蒼蠅一般,搞不清下一步該找誰時,董卓回到了顯陽苑中,被禁足了數個時辰的何苗也得以見到了自己的妹妹一面。
董卓說話算話,說是一面就是一面,不給何苗與何太后說一句話。
“我人已入瓮中,司空不必如此小心。”
“答應你的事我已經辦了,張文遠我也見過了,你要依照承諾,幫我遊說都亭軍的將校。”末了,董卓要加上一句:“我要在場。”
董卓怕了,看到早朝上那些如山的詔書後,董卓背後汗毛聳立。他知道,這是“師相”在敲打他,若無人授意,朝臣們怎麼會如此勇敢。
這些人要是真豁得出去性命,昨日郊迎天子時就該直面董卓,而不是在兵鋒之下唯唯諾諾,不敢發一言。
也正因如此,董卓才兵行險招,直接去到長秋宮將太後接出。他本來打算的是用隱蔽些的手段,但丁原之死應該是觸到了袁隗的龍鬚,袁隗雖未直接發作,卻還是出手震懾董卓。
這個計策是混在董卓私從隊伍中的賈詡急中生智想出來的,既然袁隗有反應,就索性將董卓邊地莽夫的形象,刻畫的更入骨些。
都亭將校們一大早就收到了司空府的公文,要他們於巳時末去顯陽苑去見新任司空,待何苗見過了何太后后不久,董卓就見到了除吳匡所部和蔣正外的所有將校。
“諸位將軍都曾在我兄長手下任過職,於我而言,我們乃是如兄弟一般的關係;於國而言,諸位皆是國之梁、社稷良材。如今大將軍身死,朝堂命董司空掌管都亭軍,諸位可要如待我兄長一般,聽從司空之令。”
何苗話才說完,軍司馬許涼就忍不住了。
“車騎,自先帝設都亭軍始,我等就不受朝堂制衡,所令皆出於天子,董司空要掌控我等,怕是不合規矩吧。”
司空位上卿,掌副丞相,有監察軍政之權,從規制上講,司空之位確實不能直接掌管軍權。
但許涼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出言反駁的。對於他來說,聽誰指令,無非就是頭上換個靠山而已,可這靠山並不是誰都能當的。
若是袁隗來此,許涼不會有二話,哪怕是袁術、袁紹受詔指揮他們,許涼也能接受。何太后雖失了威信,可想讓何苗代替何進的位置,都亭軍也不會反抗,頂多發幾句牢騷,說何苗不如何進云云。
但一個邊地武人就想壓下他?就想壓下都亭軍?
憑什麼?就憑董卓手裏那點兒兵馬?做夢去吧。
許涼一臉的桀驁,下面的將校也在等着看董卓笑話。
可董卓不是這些沒見過多少血的庸將可比的,見軍司馬不服自己,隱隱蔑視自己,董卓二話不說,抽出寶劍,一劍就將許涼頭顱斬下。
拿不下都亭軍,董卓的危險就會更大一分。生死存亡之際,他可不會心慈手軟。
都亭將校見許涼身死,皆起身怒對董卓,為首的伍宕也抽出寶劍,質問董卓道:“司空是覺得我都亭軍拔不出刀嗎?”
董卓的身上滿是許涼屍體噴濺而出的血液,連臉龐上也沾染了許多,襯的這位悍將愈發威嚴。何苗趕緊站出來勸和,對伍宕等人說道:“司空掌軍,朝議已經議過,天子應允,太后與我也無意見,諸位將軍聽令行事吧。”
“若有天子詔令,我等自然聽從,請車騎將詔令拿出。”
“我這寶劍莫不是還要染第二次血?”隨着董卓的話出口,在場將校皆不寒而慄。
“司空乃太傅門生,我乃天家外戚,太后之兄,我二人說出的話當不得數嗎?”何苗也抽出隨身佩戴的寶劍,從側面一劍刺穿了正對着董卓的伍宕。
“還有何人不從?”
···
朝臣們接到董卓拜帖時是不屑一顧的,在他們眼中,一個邊地秦胡哪裏會懂什麼禮節。
不過他們也知道自己不能不去,於是將拜帖扔到不知道哪個旮旯后,讓下人備好馬車,着便裝前往洛陽城西的顯陽苑。
袁紹也接到了拜帖,與他所居不遠的淳于瓊同樣,二人一同前往西軍駐地。
而被淳于瓊在路上止不住地說著壞話的曹操,此刻正在蔡邕府上扯着呼,他與蔡伯喈昨夜聊到興起,一直飲到今日清晨才睡下,他已無緣見到董卓要在顯陽苑中行何事。
一架又一架馬車順着顯陽苑前的道路,停駐在路邊,馬車旁的車夫或是下人已在日頭底下耐不住性子,天知道等所有大人到達浪費了多少時間,而他們又要忍受這日頭多長時間。
身為重臣家中下人,在這種場合是不敢肆意的,稍不合禮制,丟的不是自己的臉,是主人的臉,丟了主人的臉面,那自己丟的就會是性命。
外面的下人惴惴不安,忍受着辛勞,不敢讓主人丟臉,而身在顯陽苑中的朝臣們,卻已經是將臉面全墊到了屁股底下。
要想在顯陽苑中找到一處能容納所有朝臣端坐的地方是很不易的,也唯有供天子居住的宮室能有這般大。
此刻,天子的臣子們就坐在堂中,主位上是新任的、他們早上才彈劾過的司空董卓。
“諸位都是國之肱骨,若有異議就說出來。”
偌大的宮室內,就只有董卓一人的聲音。配合著董卓身上、面部的皺紋縫隙中沒有清理乾淨的血漬,還有隱約能聞到的血腥味,宮室內的聲音不大,卻能衝到朝臣們的耳朵里。
有清談名士想出言反駁,可一旁曾是袁氏門生的好友扯了扯他的袖子,沒讓他將話說出口。
“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為政。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陳留王,何如?”
見朝臣們不回應,董卓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說的話。
見堂中諸人皆不敢言語,尚書盧植終於忍不住了,他是非世家出身,家中只是當地大姓,與關東士族牽扯並不多。昔年入獄,營救他的人也是何進與皇甫嵩,他並不欠世家人情,他的官位都是自己用軍功、名望掙來的。
“太甲繼位之時就不是明君,昌邑王承嗣,入京一月途中就有千餘罪狀,正因如此,才會有廢立他們二人之事。今上不過幼年,-為政皆有德行,宦官之事又與他有何干係?莫將今上與此二人相比!”
盧植聲音懇切,坐在最外面的袁紹起身走到董卓近前:“董公是要違背禮法、隨心所欲,廢長立幼嗎?”
董卓眯着眼睛盯着袁紹,厲聲說道:“我欲為之,司隸校尉又要如何?“
“此事乃國之大事,要奏請太傅。”
“這等小事不必勞煩太傅。”袁紹依舊不為所動,就站在董卓身前,董卓強忍着怒氣,問道:“司隸校尉要試試我劍鋒利否?”
董卓問完袁紹,又大喝道:“昔日有田延年持劍立於博陸侯之側,今日誰是我之延年?”
堂后鑽出一人,乃并州刺史府主簿呂布。呂布持戟站到袁紹身邊,引得大臣們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袁紹首先回答道:“我劍也未嘗不利!”話落,他將腰間寶劍擲出,劍鞘就砸在董卓腳下,隨後,袁紹轉身便離開宮室。
見有人領頭,朝臣們此起彼伏地開口。
“請太傅決之。”
董卓本以為早朝過後,朝臣們應該不會再糾結與是誰殺了丁原,他此時將呂布喚出,就是想告訴眾人,并州軍已經歸屬於他,以此威懾諸臣,乘勢廢立天子,打袁隗一個措手不及。至於都亭軍已全部歸順,董卓萬萬不敢將此事暴露,引得袁隗警惕。
董卓沒想到自己的佈置反而成了敗筆,引得朝臣同仇敵愾,便只能減弱聲勢、就坡下驢,帶着眾人前往皇宮,請太傅袁隗決定。
就在董卓等人動身時,一個消瘦的身影悄悄扣響了太傅府的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