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好說
“叔父,有人送來一封密信。”董璜手中的密信是董卓的親兵交給他的。
董卓接過竹筒,看了眼上面的蠟封,又用手指摸了摸,再將凝固的蠟封揭下,從裏面取出信件查閱起來。
“送信的人的?”
“還沒等下面人開口,送完信就走了。”
董卓打發董璜回去休息,緊閉上房門,才坐在桌前,將寫有文字的絹帛從側面拆開,小心分開兩層疊在一起的絹布后,從中抽出塊一尺長的絹布。
仔細看完后,董卓將絹布藏在自己身上,又把那兩塊分開的絹布重新疊再一起,用燭火燒過破損處,讓其粘合。
待線頭處熔成硬塊、兩層絹布重新貼合后,董卓抽出寶刀,用鋒利的刀刃劃過絹布兩側,裁出長短一致的兩塊布條,又把絹布塞回竹筒里,重新用蜜蠟封好,待冷卻后才喚過牛輔,命其親自入洛,將密信送與太傅府中。
眼下袁紹已經攻入北宮中,雖然進展不大,但誅盡宦官只是時間問題。袁隗將門生召回京城,但如此關鍵時刻卻棄之不用,董卓也想不明白為何,又將賈詡找來,秉燭夜談。
“文和,你說太傅這是何意?”
賈詡早年間先是董卓的掾屬,後來才入軍中,等到董卓代替張溫,以前將軍之職鎮守三輔后,賈詡也被升為討虜校尉。
有品級的武職都要朝廷任命,賈詡這個雜號校尉已經是董卓能給手下人封賞的最高職位了。賈詡雖位卑,卻受董卓信重,凡有軍議,都要讓賈詡一起參贊,董卓很重視他的意見。
“不好說,若太傅從州郡召兵入洛僅是為了威逼宦官,其實大可不必讓將軍一同東行,派上一二校尉帶上數千兵馬足矣。”
自何進接受袁紹建議,讓董卓帶兵入洛以來,袁隗袁紹多次寫信催促董卓,讓他不要聽從之後勸返的詔令,但信中並沒有其他指示。直到董卓入了函谷聯繫上弟弟,這才知道京師的局勢。
今日一早,袁隗就派人來傳訊,讓董卓從幾陽亭兵進顯陽苑,之後又給董卓通報了京中局勢,將何進身死、宦官叛亂的消息都一同告知,奇怪的是,袁隗卻命董卓按兵不動。
待到弟弟董旻傳遞來消息,並與袁隗來信對上后,董卓這才將賈詡找來。
“詡猜測,太傅的指令可能有兩種用意,一是京師局勢不明,讓將軍在城外掠陣,世人皆知西軍悍勇,乃百戰之師,若有將軍親自領兵在旁,方能震懾宵小。”
其實董卓此時的職位應該是并州牧,但董卓還是喜歡讓人稱呼他為將軍。
靈帝崩前,宦官們就給靈帝出了注意,以少府九卿之權將董卓調入京中,奪了他的軍權。董卓在袁隗的授意下,以軍勢糜爛的名義拒了這次拔擢。
之後靈帝疾重,又再次授董卓并州牧守之職,並用皇甫嵩代替董卓執掌西軍。董卓接受了詔命,卻拒不入洛,只是駐兵河東,以觀時變。而西軍中的將校都是董卓的多年的心腹,諸羌的僕從軍又只認董卓,所以董卓雖不在位,還是能遙控西軍。
“詡想不通的是,如今局勢已然明朗,司隸校尉已手握重兵,丁原只不過是一執金吾,無論是論官職還是兵力,都很難與太傅抗衡。若太傅嫌實力不夠,此時應該命將軍再調軍入京震懾,若太傅要速戰速決,應派西軍兵進,再削了丁原的官職,如此方為正道。”
董卓點點頭,這跟他想的一樣。
“那第二種用意呢?”董卓繼續問道。
“詡不敢妄加猜測,若是有污太傅聲名...”賈詡拖長了聲音。
董卓四下環顧,發現周圍沒有異常后小聲對賈詡說道:“院內的人都被我打發走了,文和自管說,不必憂慮。”
“若今日京師之變,一切只是偶然的話,那太傅的想法或許如之前的猜測一般,但若是其中有推手,那太傅所圖甚大。”
“如何解釋?”董卓問道。
“或許..太傅所圖乃是外戚。先是誅了何進,讓何太后與天子沒有臂助,之後再讓宦官叛亂,削太后威信,讓朝堂諸公都不信服太后,之後太傅便可攬權柄,一人輔佐天子親政,甚至..”
“甚至如何?”董卓急不可耐地問道。
“甚至要殺了天子生母。”賈詡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所以讓將軍留在洛陽周圍才穩妥,又不像兵力過多,引得旁人警惕。”
“那莫不是準備讓我背鍋?”
“將軍莫急,若太傅有此意,那今日就是誅殺太后的最好時機,趁亂諸盡何氏,對天子也有說法。太傅不在此時調將軍入京,就不大可能讓我們西軍擔此因果。”
賈詡說的沒錯,要殺太后的話,在宦官還未完全敗亡之時就是最好的時機,之後既可以把緣由推脫給兵亂,也能讓宦官來背這口黑鍋。
“可車騎將軍何苗還在京中,手中亦有數千兵力。”董卓解釋道。
“何苗?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根據昨日董旻和袁隗傳來的消息,說何苗死在了火中,但賈詡不知道的是,董旻今日收攏了吳懿的殘兵,從中得知了何苗未死,還手握兵馬的消息。董旻剛一得知就將消息送給了兄長,幾乎前後腳,董卓收到了一封何苗送來的密信,董卓還將密信送往袁隗處去了。
“我也是剛剛才得知的消息,何苗此人引兵佔了開陽、平昌、望京三門。”
“太傅沒讓將軍擊之?”
“太傅還未傳信於我,是董旻告訴我的。”
若何苗沒死,那事情就又有了變數。賈詡心中暗暗思量,不管袁隗目的為何,何進既然已死,以袁隗的手段心計是一定要斬草除根的。
在賈詡思考時,董卓又補充道:“何苗傳了封信與我。”
說罷,董卓從懷中掏出一物。
如今身在顯陽苑的將校中,賈詡是唯一一個能看何苗密信的人。
牛輔志大才疏,要不是佔了董卓女婿的名頭,軍中沒有人會服他。
李傕郭氾確有忠勇,軍陣之前都身先士卒,也對董卓忠心不二,可他們二人智謀不足,嘴裏又藏不住話,董卓不會將秘事告知透露給他們。
董璜雖是董卓侄兒,平日裏脾氣不錯,能優待士卒,也算得上是一個智將,可此人的最大問題就是篤信巫蠱,常常請巫師去營壘中做法事,董卓也不放心與侄兒商議。
唯有賈詡,不僅是隴右豪強出身詩書傳家,在軍議中屢屢能有智謀,還不像一般讀死書的名士,只知邀名。董卓也因此器重賈詡,不僅將其召為掾屬,還放入軍中統兵。
賈詡看完密信,董卓問道:“文和如何看?”
“不好說?”
···
“不好說?如今天子就在那些閹宦手裏遭受屈辱,你不好說?”
淳于瓊踢了一腳彙報完的將校,他問手下合適能斬殺宦官,手下竟然回了句不好說。他氣不打一處來,要是平時還好,現在袁紹就在自己身旁,這人如此回答,不是讓自己折了面子嗎?
“仲簡不必着急,依我看天亮之前必有分曉。”
袁紹雖然嘴上這樣安撫,可心裏卻是焦急難耐。沒辦法,這是宮變,即便如今他有大義,論兵力又出於優勢一方,可天子就在宦官手裏。
若是宦官們狗急跳牆,讓天子出了閃失,旁人只會說因他袁紹之過,害得天子丟了性命,根本不會在乎他為誅滅宦官出了多少力,有多少辛勞。雖不至於奪官失命,可一想到一輩子都要被自己弟弟壓在身下,袁紹又怎能甘心為他人做嫁衣。
“仲簡,你帶着人再攻一次。”袁紹對淳于瓊下令,又讓人將曹操找來。
曹操才帶着兵馬沖陣回來,剛歇不久,就被袁紹喚去。
南北宮之間的復道雖有三條,可每條寬不過數米,僅能容下一車通行。
復道兩側又是高聳的宮牆,不說牆上面的箭矢對下面的西園軍有多少殺傷力,就說穿過這復道逼近北宮宮門也殊為不易,更別說如何破門了。
若是被分到宮牆上衝殺敵軍還好,即便不好展開陣勢,可總歸是面對看得見的敵人。曹操不一樣,他因隨皇甫嵩破黃巾時的優異表現,還有跟朱儁攻打宛城時的破城經驗,被袁紹指派到復道中衝擊宮門。
一沒宮城器械,二是不能圍困、只能強攻,旁邊又有袁紹督軍,曹操不得不率領典軍來回衝殺了四五趟,可並沒有打開宮門,只是因死傷慘重讓麾下士卒對他生出怨念,此外再沒有收穫。
“孟德辛苦了。”袁紹見曹操步行而來,下馬迎了上去,拍拍曹操的甲胄,說道。
“為天子安危,為本初功業,操不辛苦。”
寒暄兩句后,袁紹跟曹操又向前走。
“依孟德所見,該以何種方式攻破這北宮?”袁紹指着前方的戰場問道。
要問我為何不早點問?
曹操心中腹誹,嘴裏卻回答道:“正面佯攻,再招募敢死之士從其他方向攀上宮牆,裏應外合打開宮門,方可速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