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柴憨子的逃難隊
“苦哥兒,麥麩口袋見底了,鹽巴也就剩一捧,揭鍋都難了。”
胡小刀急得直搓手,“接下來咋整,你倒是撂個話。”
楚州城破已經十三天。
徐苦他們先隨流民向東南方逃了三天兩夜。
之後便下了官道,拐進岔路。藏身在一處山坳中,靠挖野菜飽腹。
進山以後,徐苦就做了兩件事。
造模具,榨油。
面前的山丘貧瘠,野果都沒幾個,山桐子樹卻有一大片。
“蠻狗的劫掠隊過去多久了?”
仔細將油壇的口封好,徐苦抬頭看向胡小刀。
東戎蠻兵已經化整為零,五天清野一次。每次來時,大概五六十騎。
“前天遠瞧着從前面的官道上過去,剛好撞到一隊車馬,砍翻了幾個。”胡小刀道。
“把剩下的麥麩煮了,吃飽睡上一覺。天黑出山。”
徐苦做了決定。
風高無月,熄了馬燈兩架破車繞出山坳,依舊走小路。
胡小刀趕車打頭,烏蓬之內整齊碼着裹了草的油壇。
算上今天榨的,整整十五壇。
“照這個走法,幾時能到望京。”蘇慕似嘆似怨說道。
“夏使莫怪,蠻狗的劫掠隊很是分散,謹慎些還是能避開的。”徐苦微一抱拳。
“真正要防的,還是這逃難的三萬流民。”
聽到三萬流民,車裏人的神色都凝重了不少。
當下,楚州到望京之間的村寨都被焚毀,流民都已成了離窩的野狼。
起初兩天,口糧勉強夠用,大伙兒只顧逃難。
之後的這些日子,骯髒勾當就多了起來,典妻賣子隨處可見。
男娃一斗糧,女娃半斗糧,就是這幾天的行價。
小娃子留在身邊就是逃難的累贅,換了糧食,不但全家得活,孩子的出路不見得更差。
聚眾搶劫更是司空見慣。
每看到未熄的火堆,就要加十二分小心。或許有幾條悶棍,已經離你的後腦不足半尺。
蘇慕嘆一聲氣,算是默許。起身出帳,去幫秋娘趕車。
“真要去投柴半城?”
到底不是秋娘這樣的農家女,十幾天下來,魏紅鸞又瘦削了幾分。
此時正披着破被,心事重重的磨着半路撿來的老舊柴刀。
“丞相將來還要治國安邦,安全最是重要。投個逃難隊,小的也能安心些。”
徐苦心中五味雜陳,暗罵這紛亂的世道。
一國妖相,被生生逼成了磨刀傍身,驅車逃難的流民姑娘。
早先讓胡小刀出山探聽,這楚州外面,放出風來招募流民的逃難隊有不少。
柴半城拉扯的那個便是其中勢力最小的一支。
“之前說好的,不養人的活計都由小的來做。”
徐苦將柴刀放在一旁,幫魏紅鸞揉着手掌。
“刀子打聽了,柴半城的逃難隊門檻高,人卻也就沒那麼混雜。”
“勢力雖然最小,卻有一支柴氏的私兵護着,眼下看最為合適。”徐苦道。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
萬一魏紅鸞真漏了身份,以柴氏的背景頂多綁了送給天子發落,至少不會害她性命。
“既然已經決定,有件事你要留個心眼。”魏紅鸞稍微嚴肅了些。
“小的聽着呢。”
“那柴半城是個憨子,和他相處得注意分寸。”
“憨子?”徐苦有些疑惑。
“當年望京傳遍了的。”魏紅鸞點頭道。
“說大巒猛將柴三虎生了個憨傻兒子,還是個庶出的,整個柴家都不待見他。”
“要不是他爹護着,早就被宗祠除了名。”
憨子?
憨子好啊。
就怕你是個正經人。
“刀子,離柴半城的逃難隊還有多遠?”徐苦向頭車喊道。
“苦哥兒,還有五里多路。”
“掌燈,走官道。”
……
萬泉山南坡下,稀稀落落扎了幾十頂帳篷。
帳篷外圈倒插着數十根削尖的圓木,用來阻攔東戎的劫掠騎隊。
幾堆篝火的光亮中,二十幾名身披輕甲的私兵往來巡邏。
這便是柴半城的逃難隊駐紮之所。
遠處看,整座營地莊嚴肅穆,一派兵家氣象。
實際上,只有柴家自己人知道,這營地完全就是紙老虎,中看不中用。
“秦老三,都是你這傻缺出的餿主意。”
“狗屁的寧缺毋濫,這都八天了,算上吃奶娃子都沒湊夠五十人。”
“帳篷也空着一大半,你說啥時候能幹成楚州第一逃難隊,啊?”
一身商賈白衣的柴半城拿着碩大的煙袋鍋子使勁敲着桌,急得要跳了。
被喚秦老三本名秦懷,楚州牢裏有名的瘋秀才,戰後下獄文儒之一。
那日清醒時喊句寧缺毋濫,就有了現在這糟心的局面。
“少爺。我的少爺。甭管你那楚州第一逃難隊了。”
“手下弟兄們還餓着肚吶。”
何玉春感覺自己這個私兵統領比誰都憋屈。
自家這憨少爺打腫臉充胖子,手頭的糧都周濟給帳篷里的流民了。
再有兩天,不用等人家來搶,自己這兩哨私兵全得餓趴下。
“要是用銀子收糧,還能頂多久?”柴半城忽然覺得十分煩躁。
“探哨摸到的底價,十兩一斗。”提到這個,何玉春更加鬧心。
“少爺你攢了兩年的俸祿,也就能堅持三天。”
帳中陷入沉默。難民隊組建七天。
人,糧,銀全部告急。
……
“苦哥兒,前面那萬泉山周邊,就是柴半城的地盤。”
胡小刀看到篝火,將車停在官道邊。徐苦下車看了地形,若有所思。
“丞相,夏使,小的伺候二位易容。”
一炷香后,兩駕破車到了轅門下。十幾名探哨從暗處衝出,將車團團圍住。
將三女留在車上,徐苦和胡小刀下車交涉。
何玉春心裏有火,主動請命守夜,剛灌了半斤燒酒,臉有些紅。
見走來的兩人都是獄卒衣,皺了皺眉。
“楚州獄卒?你們兩個小子來此作甚?”
徐苦對着轅門的柴字旗一抱拳,“這位軍爺請了,兩家五口,來靠柴東家的山。”
靠山是投逃難隊的委婉說法,兩邊都有面子。
“靠山?去那邊搜身登記,全部身家充公。分你們一頂帳篷,每天管一頓飯。”
徐苦心中一緊,不論是搜身還是充公,都是不可能接受的。
何玉春吐出一口酒氣,興趣缺缺,轉身想走。
“聽說還能升燈拜山,直接見東家?”
徐苦伸手一欄,另一手遞去二兩銀。
何玉春捻了捻,嗤笑出聲。
“兩個臭卒不知天高地厚。”
將那銀疙瘩摔在地上,斷喝出聲。
“升燈拜山的規矩是有,不過得拿出東家感興趣的東西。”
“要是瞎咋呼,就別怪老子的刀快。”
旁邊的私軍紛紛把鐵刀拔出,氣勢凌厲。
有就行。
富貴險中求。
徐苦平靜的看着何玉春,眯起了眼。
好不容易穿越過來,又離了楚州城。不做點什麼,好意思?
“刀子,給老子升燈,拜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