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各方施壓
181各方施壓
邯鄲城內,一股若有若無的騷動正在蔓延。
“聽說了嗎?趙王的三公子被關起來了!”有國人在城牆根下竊竊私語道。
“哦?竟有此事?你說的是前兩天剛剛回邯鄲的那個趙三公子嗎?”
“除了他還能有哪個三公子!”
“那不是剛剛打敗魏國龐浚的功臣嗎?聽說又剛剛在北疆那邊打了一個大勝仗,這樣的功臣怎麼會被關起來?”眾人聽到這個消息,都表現得很震驚。
對於這樣不知以什麼渠道流傳出來的上層消息,國人向來都十分興奮——畢竟這樣的事情算得上是宮廷密聞,而這種秘聞一向是街頭巷尾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八卦之心人人皆有,實可謂是國人自古以來的傳統。
至於這等朝堂高層的變動,更是引人矚目。
只是這次的傳聞帶給老趙人不僅是興奮,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不滿甚至是躁動。
那位趙三公子剛剛立下赫赫戰功——前者剛剛回到邯鄲,便被某個聲名不顯的‘宗正府’抓了起來,頗有幾分卸磨殺驢的意思。
在趙氏族人的心中,宗正府可謂大名鼎鼎,但是在絕大多數普通國人的生活中,從來沒聽說過這什麼勞什子‘宗正府’。
“聽說那位小公子僅僅是言語間觸犯了那個宗正府,便被抓了起來!”
“豈有此理!”聞者無不動怒:“朝廷如此行事作為,豈不是教那些出生入死的沙場猛士心寒?”
在眾人的心目中,趙景裕是一個剛剛立下赫赫戰功的英雄,而那個什麼鳥宗正府則是個霸道的官僚機構,僅僅因為幾句話的矛盾,便將一位剛剛在沙場上得勝而歸的猛將圈禁了起來。
老趙人民風尚武,一向最重軍功,這等肆意坑害功臣猛將的駭人之事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豈不令人心寒?
“若是宗正府遲遲不放人,我等老兵一定要找君上討個說法!”有義憤填膺的殘疾男人用拐杖狠狠敲打地面,引得眾人一片低聲叫好。
趙王在趙國軍中聲望極高,雖然治軍嚴厲,但是素來有將麾下兵士視為手足兄弟、愛兵如子的好名聲——在某次大戰之後,趙王視察傷兵營,見傷兵呼痛,竟然親自用嘴為受傷的軍卒吸出膿血……令無數軍中猛士為之誠心折服。
趙王是老英雄,趙三公子是小英雄……現在小英雄被鳥的宗正府刁難,一定要找老英雄為小英雄做主!
無形之中,這個初次出現在大眾心目中的所謂‘宗正府’,名聲已經臭了大街。
……
趙王的寢宮——石台宮。
聽着慈澤的低聲彙報,趙王有些意外地微微抬起了頭:“這等流言若無知情人煽動,定然不會流傳得這麼快。”
慈澤低聲道:“君上,是三公子的宗士高栩所為。”
趙王一怔,隨機嗬嗬笑了起來:“高栩是個機靈人,不過僅憑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還想不到這個好點子——必定是四王弟給高栩支了這招兒。”
雖然邯鄲城內已然暗流涌動、國人心懷不滿——但是趙王看起來卻並無怒容,反而還有些愜意。
左右這股暗流也是衝著宗正府去的。
若是能藉助這個機會,削弱宗正府的權柄,自然極好——就算做不到這一點,能夠在國人心中給宗正府留下一個惡名,趙王也喜聞樂見。
趙平彥那廝藉助趙氏族長的身份,口口聲聲維護祖制、維護宗族利益,平日裏沒少給嘗試改革的趙王添堵……
若是有機會扳倒宗正府,趙王絕不會手軟。
慈澤低聲笑道:“春平君真是好手段,國人此時罵聲不斷,宗正府可是吃了個暗虧。”
趙王再次嗬嗬一笑,正要再說什麼,卻見宮門將軍驚慌失措地一路小跑進來彙報:“君上!有人強闖宮門,執意要見君上,我等阻攔不住……”
趙王一怔:誰有膽子強闖宮門?
宮中郎衛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居然攔他不住?
片刻間,只見一個中年男子怒氣沖沖,大步流星地衝進了石台宮:“趙王在哪裏?我要見趙王!”
趙平昇有些薄怒——石台宮畢竟是自己的寢宮,雖然自己宮中沒有女眷,但是這麼闖進來未免也太無禮了。趙王冷冷看向那男子,心中的怒火立刻不翼而飛,當即有些哭笑不得。
來人正是長駐趙國的周國將軍施朋。
此刻的施朋滿臉怒容,咚咚咚地狠敲趙王的門。周邊趕來增援的郎衛越來越多,周圍一圈兒郎衛軍如臨大敵,已經用白森森的劍戟對準了施朋,但是這廝卻視而不見,只是錘着門怒聲大呼:“趙王,為何不敢見我!”
趙王哭笑不得,衝著慈澤揮揮手:“快,將他請進來。”
施朋走進石台宮,也不向趙王問好,只是怒聲道:“趙王,我周天子敬您是一條漢子,信賴您的品行,這才與貴國定下聯盟抗魏之合約,如今錢糧已經送到,練兵之事為何遲遲拖延?難不成是趙王假借扣押趙三公子的名義,實則欲要吞了這筆錢糧?”
慈澤眼疾手快,關上了大門,這才沒讓施朋的聲音傳到外面。
趙王招招手,示意給施朋將軍設座,施朋並不領情,固執地站在原地,雙目圓睜盯着趙王——大有一副若是說不清楚,寧死也要痛斥趙王言而無信的氣勢。
也難怪施朋急了——百萬錢糧即便是對於府庫充盈的周王室來說,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數字,將這麼一大筆錢投資趙國,想扶持趙國制衡魏國,周天子也是冒了不小的風險。
若不是公子姬英言之鑿鑿,說趙國可以信任,那麼周天子肯定下不了這個決心。
眼下錢糧已經送到,趙國這邊練兵之事卻拖了又拖——先是趙景裕稱開春之後再募兵訓練,倒也是情有可原……眼下又冒出一個勞什子宗正府,將主導練兵的趙景裕扣押——據說這個扣押還無限制時間,想扣多久便扣多久。
施朋氣急之下,懷疑這是趙國主導的一場戲,就是為了矇騙周國的這筆錢財。
……
趙王昇正色對施朋道:“將軍息怒,寡人絕無欺騙天子之意——扣押三公子之事,乃是敝國宗正府私下裏的胡亂行徑,也大大出乎了寡人的預料——本王這便去宗正府,定然教彼等釋放三公子,決計不會影響合作練兵之事。”
見趙王說得懇切,施朋略微放下心來,卻仍然不肯離去:“既然如此,還請大王儘快將三公子放出來,末將便在這裏等候大王的消息。”
看施朋的意思,是要賴在石台宮不走了——若是今天趙景裕不能被宗正府放出來,那麼趙王今夜便別想在石台宮睡覺了。
趙王苦笑一聲,看來此事拖不得,正要起身,宮門將軍又進來彙報:“君上,宮門口來了一群樓煩人,說要面見君上。”
趙王先是一怔,隨即馬上反應了過來——這群蠻人一定也是為了趙景裕的事情來的。心念及此,趙王不由得暗中叫了兩聲苦:今天看來將是焦頭爛額的一天了。
不過這樣也好——左右也是衝著宗正府去的,說不定自己有機會借這個機會敲打一下趙平彥,好好殺一殺宗正府妄自尊大的氣焰。
“不必阻攔,放進來吧。”
宮門將軍拱手領令,片刻之後,便領進來十幾名身着皮毛大氅、五大三粗的樓煩漢子。
趙景裕班師邯鄲,帶回來了這十幾名樓煩部族的首領,以作為趙三公子平定樓煩的人證——這些部族首領到了邯鄲之後,向趙王請降臣服,大大起到了提振趙國軍民士氣的作用。
眼下這十幾名樓煩各族的頭領慌慌張張地來到趙王的寢宮,衝著趙平昇納頭便拜:“我等聽聞三公子被拘禁,心下惶恐,打擾了大王安歇,有大罪也……”
趙王輕咳一聲,同樣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入座。這群樓煩首領見趙王禮遇,不由得受寵若驚,紛紛跪拜謝恩。
趙王:“爾等惶恐甚來?”
“敢問大王,可是趙國出爾反爾,決意不要北方盟約了?”膽大的首領起身發問。
所有的樓煩首領都用複雜的眼神看向了趙王——中原國家一向鄙夷蠻族。雖說先前那位小公子在雲中定下了‘各部族與趙國俱為兄弟’的倡議,但眼下回了邯鄲,難保這位趙王不會自感受了侮辱,推翻冉冉初生的‘北方盟約’。
趙王笑着擺手:“扣押三公子,乃是宗正府所為,本王事先也是不知……至於公子裕先前與爾等所定的‘北方盟約’,一切照舊,趙國斷無反悔之意。”
眾首領聞言心下稍安,還有人仍然不放心:“那三公子所定雲中城、商盟等事……”
趙王一怔,雖然他在趙戎發回來的軍報上,對趙景裕在雲中的作為有一定的了解,但對於這些細節卻知之不詳。
趙景裕剛回邯鄲,屁股還沒坐熱,便被宗正府‘請去喝茶’了,趙王也沒來得及從趙三的嘴裏詳細了解這些細碎的政策。
甚麼商盟,趙王聽都沒有聽過。
沉吟片刻后,趙王出於對趙景裕的信任,鄭重承諾道:“爾等草原部族先前與趙景裕所定所有事項,本王通通准允,不會有任何改變。”
眾人聞言大喜,得寸進尺地強調道:“大王恩典,我等牧人永世不忘……只求大王不要將三公子從雲中換走,我們只服三公子……”
草原人自古有崇拜強者的傳統——趙景裕打敗了上代樓煩王墨蘇棄,從樓煩人的傳統來說,眼下的趙三公子便算得上新一任的‘樓煩王’。若是趙國將趙景裕調走,派來一個草原人此前聽都沒聽過的勞什子文官來統領‘北方盟約’,這群只順從於強者的樓煩族人可不會認他的賬。
這群草原上的莽漢心直口快,想到甚麼便說了什麼。
‘只服三公子’這種話對於一位君王來說,可是十分敏感的。
若不是因為趙王清楚知道自己那個三兒子是個什麼德行,恐怕都要起了猜忌之心……
趙王一笑,並沒有和這群口不擇言的蠻人計較——他本來也沒打算將趙景裕調離雲中:“我這便去宗正府,將公子裕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