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竹竿
15竹竿
趙景裕大為快意,自己接受訓誡,而趙幽面臨懲戒,雖然這兩個詞的詞意差不多,但是在宗正府嘴裏說出來便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含義。
無論如何,自己畢竟是打斷了趙幽的腿,若不被宗正府知道還好,既然已經鬧到了宗正府這裏,受罰總是必不可少的。不過趙幽腿被自己打斷了,又要面臨更嚴酷的宗正府懲戒,趙景裕還是十分快意。
趙幽難以置信,雖然料想到了趙平彥會偏向趙景裕,可他還是大怒:“宗正大人明鑒,晚輩的腿被趙裕指使打斷,為何反而要接受更嚴厲的懲戒?”
趙平彥面色古井無波地掃了趙幽一眼,語氣淡漠地道:“不是你先聲稱要打斷趙景裕的腿嗎?”
趙幽語塞,張張嘴又閉上了,眼裏滿是不甘和憤怒。
趙平彥皺着眉毛道:“我像你這般歲數,已經隨先王征戰多年了,你卻還仗着公族的名頭,動輒要打斷別人的腿。哼,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趙幽敢怒不敢言,咬牙收斂起了滿腹的怒火——無論如何,得罪宗正府總是不智。
趙景裕卻非常滿意,一時間覺得一向如同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的宗正府眼下格外可人……連帶着趙平彥那張令所有公族子弟望而生畏的臭臉都親切了許多。
趙平彥輕哼一聲,隨後衝著還跪在地上瑟縮發抖的武城尉道:“武城尉,按趙律,公族觸法,只能由宗正府處置。人我就帶走了。”言罷,看也不看武城尉一眼,便拂袖而去。
數名宗正府武士上前,半是保護半是押送地站在趙景裕和趙幽身側:“二位公子,請移步宗正府。”
趙幽憤恨地一甩袖子,怨毒地掃了一眼趙景裕,也同樣看都不看武城尉一眼,一瘸一拐地走出牢房。
趙景裕含笑對着宗正府武士道:“各位,我的宗士高栩也被關在大獄之中,不知……”
武城尉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馬上放人,馬上放人……”
趙景裕掃了武城尉一眼,冷冷一笑,隨後大步流星走出了牢房。
武城尉分明已經看到了趙景裕看向他的眼神,一時間如墜冰窖。
……
宗正府,一個趙氏公族子弟們望而生畏的地方。
趙平彥並不理會被帶進來的趙景裕、趙幽以及高栩三人,逕自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宗正府武士們伸手一指:“二位公子這邊請,高宗士便不用跟去了。”
演武場上,一群幼童正在操練,一招一式虎虎生風。兩側的茅屋裏,眾多幼童正在讀書識字。這些幼童都是無人撫養的趙國軍士的遺孤,正在宗正府里接受最好的教育,他們中的佼佼者將成為以後某位嫡系公子身邊的宗士。
也正因為趙國軍士死後無後顧之憂,因此趙軍作戰捨生忘死,以致趙軍雖衣衫襤褸,列國卻均不願與之為敵。趙國得以以貧弱之國的身份在當今大爭之世屹立不倒。
高栩活蹦亂跳,臉帶興奮之色——這裏是他幼時成長的地方。即便這裏的訓練極為嚴酷,他對這裏仍有極深的感情。
“趙公子裕,當街毆鬥,殘害同族,罰跪思一日,以促其改過,警示同族。”一位年輕的宗正府武士一板一眼地說道,絲毫不以趙景裕的高貴身份為怵。
“趙公子幽,當街毆鬥,更兼勾結外人意圖殘害同族,其行極劣。指使城衛軍為其私用,國法不容、家法不容。罰跪思三日,一年不得出府,以促其改過,警示同族。”
趙景裕幸災樂禍地掃了一眼趙幽。隨後,二人被帶入趙氏祠堂,兩人之間隔着遠遠的距離,一齊衝著祖宗牌位跪坐在地。趙幽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他的腿已經包紮好了,但以這個姿勢跪坐在地仍然很痛苦。
趙幽微微欠起屁股,不敢把重量壓在腿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趙景裕的雙腿先是麻癢,再是麻木,最後已經跪坐得沒有了知覺。趙三公子輕輕搖晃了一下,試圖讓腿舒服一下,一根竹竿便毫不留情地‘啪’一聲抽在了趙三的肩膀上。
趙景裕暗恨,他和趙幽的身側都站着一位彪形大漢,手裏持着細長的竹竿,若自己有絲毫的動作,便會被毫不留情地抽打。
趙國地處北方,國內本無竹子栽種,這幾根竹竿也不知從何處而來、又在祠堂里流傳了多少年。這竹竿通體早已被盤得油紅錚亮,顯現出上好的文玩光澤。
也不知這竹竿抽過多少公族子弟,說不定自己的王父趙平昇當年就曾在這根竹竿的淫威之下敢怒不敢言……趙景裕不無惡意地心道。
心思溜號,趙景裕的身子便有些許鬆懈,那竹竿再次毫不留情抽打過來,趙景裕吃痛,吸了一口涼氣,脊背再次挺直。
整整一日一夜的時間,除了必要的飲食之外,趙景裕和趙幽便一直跪坐在地一動不動。身後抽竹竿的人都換了好幾撥,等到了天色泛白,趙景裕已經完全感受不到自己雙腿的存在了。
高栩鬼頭鬼腦地探頭進來,徵求了監督人的同意之後,將自家公子攙扶起來。趙景裕齜牙咧嘴,雙腿彎曲,幾乎難以伸直。
太不人道了,若不是念及一旁的趙幽忍受的時長將會是自己的整整三倍,趙景裕無論如何都怕是忍受不下來。
“公子,感覺怎麼樣?”高栩攙扶着趙景裕。
趙景裕掃了一眼高栩,這廝容光煥發,顯然並沒有受苦。趙三敏銳地從這廝嘴裏嗅到了一絲淡淡的酒氣,這混賬顯然不以自己的苦痛為杵,這一日一夜和他的那些舊識兄弟們只怕沒少飲酒作樂。
趙景裕瞪了高栩一眼,高栩嘿嘿一笑,厚着臉皮絲毫沒有尷尬。
趙景裕跺了跺腳,讓身體裏的血液注入雙腿,終於勉強恢復了些許知覺。他看向那邊還跪坐在地表情痛苦猙獰的趙幽,露出了一個微笑。
趙幽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趙景裕的譏笑,不由得對着趙景裕怒目而視。果然,那根竹竿‘啪’地抽下來,趙幽痛得倒吸一口氣,趕忙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趙景裕嘿嘿一笑,心頭的惡氣消散了許多,在高栩攙扶下一瘸一拐走出了宗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