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他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沒什麼大礙,只是一時真氣逆行,氣血上涌,把淤血吐出來就好了。」
在柏空和柏樹妖對話聲中,楚逸塵慢慢睜開眼,他剛醒來時視線還有些模糊,待到瞳孔逐漸聚焦后,他便看到正站在床邊,神色焦急,眉宇間滿是擔憂的柏空,以及又一次幻化成人形的柏樹妖。
「你醒啦!」都不等楚逸塵出聲,柏空立即就注意到了,臉上的擔憂變為楚逸塵終於醒過來的驚喜。
「嗯……」楚逸塵悶悶地應了一聲,他手肘撐着床榻,想要坐起身來,可是他手腳都沒什麼力氣,這一撐沒把自己撐起,反倒又倒了回去。
柏空連忙上前扶了一把,柏樹妖在旁說:「雖然沒有大礙,但你這些天還是靜養為好,以免落下病根,起碼三天內都不要再動靈力了。」
「我知道了。」楚逸塵被柏空扶着坐起后,便沒有再亂動,他倚在柏空的肩膀上,對柏樹妖問道,「為什麼我畫符時會感到一股特別大的阻力?」
那只是最基礎的清心符,沒什麼特別大的效用,只能明心靜性,所以難度也很低,按理說即便是新手,也只需多學習幾遍便能學成,可他越練反而越覺得難,甚至到最後還直接真氣逆行,吐血昏迷了。
「是不是我在此道上沒有天賦……?」楚逸塵語氣有些低落,能不能學成符道倒不是他最看重的,他低落在於自己學不成的話,就沒有保護柏空的能力了。
「天賦固然重要,但我在人間遊歷時,卻也見過勤能補拙者。」柏樹妖說,「修行一途心性天賦缺一不可,就像你們人間的科舉武試,最後奪魁的,往往並不是最有天賦者吧。」
「再者說,」柏樹妖意味深長地笑笑,「你也未必沒有天賦。」
「可為何這樣簡單的符籙我畫起來都如此困難?」楚逸塵不解道。
雖然沐浴時有段小插曲,但整個步驟他都是嚴格按照書上寫的做的,事先也練習過無數次符文的畫法,靈力在經脈中運轉的方式這些天也是在不停演練,他不敢說比世上所有人都刻苦,但他確實也付出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可結果卻是這樣。
「我對於人類的符法了解也不多,不過我可以給你講講我們妖怪修鍊的方法。」柏樹妖說,「所謂「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妖怪修行就是這樣,這霧隱山中幾百隻妖怪,沒有哪一個是刻意去修鍊的,更沒有你們人類那樣條條框框的修鍊規矩,它們沒成精前是普通的野獸,每日在林間奔走尋找食物,成精以後也依然如此,看似無所作為,但實際上這就是我們的修鍊方式。」
「就像我,每日沐浴晨光,生長枝幹,便是修行,柏空則更簡單,他沒有一刻在修行,但也沒有哪一刻停止過修行,他站在這裏,便像是一縷山風,一片晨霧,天地中靈氣無時無刻不在流動循環,而他本身就在這個循環之中,是天地在帶着他修行,所以他修行起來比所有人都要快速。」
楚逸塵似有所悟,他喃喃道:「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
「正是此理。」柏樹妖說,「我記得你們人類中有位治水的先人名叫大禹,他當年治理黃河水時,也沒有妄圖以人力攔下這浩蕩江水,而是順其自然,引渠分流,畫符本也沒有那麼困難,所謂一點靈光變成符,你遇到這樣大的阻力,或許並非你天賦不佳,而僅僅是你用錯了方法。」
楚逸塵被一語點醒,確實,當他抱着莫大的決心再去嘗試時,反倒比前兩次失敗得更快,便如治水一般,堵不如疏,他越是要正面跟那股阻力頂撞,越是會遭受巨大的反噬,但是順其自然……
怎麼樣才能做到順其自然呢?
柏樹妖走後,楚逸塵便坐在屋中沉思這個問題。
思
索中,柏空突然端着一碗熱騰騰的粥從外面進來,他將粥完端到床邊,說:「我給你煮了粥,趁熱喝點吧。」
柏樹妖說楚逸塵要靜養,柏空就主動承擔起了做飯的責任,只是他不會像楚逸塵那樣做出那麼多花樣,也不知道該在什麼時候放多少調料,所以他也沒有做得多複雜,只做了最簡單最不容易出錯的白粥。
這倒是正合楚逸塵的胃口,他雖然吐出了淤血,到底還是有些不太舒服,要真弄大魚大肉來他也吃不下,不過他看着送到嘴邊的粥碗,卻沒有喝,而是對柏空說:「你到底是怎樣修鍊的?」
他思來想去,順其自然,最能達到這一境界的應該就是柏空了,他想從柏空的修鍊方式中得到點靈感。
可柏空愣愣的,過了片刻后才說:「就是這麼修鍊啊……」
就像柏樹妖說的,他其實沒有哪一刻像人類打坐那樣專程去修鍊,可他也無時無刻不在修鍊,靈氣在天地中循環,也同時在他的丹田中循環,他本就是天地的一部分。
要讓他說怎麼修鍊,他真的說不出個所以然,這對他而言就是吃飯喝水一樣,再尋常不過的事。
楚逸塵也知道柏空應該是自己也不太明白,他想了想,換了方法問:「我沒來的時候,你在山裏每天都做些什麼?」
這個柏空倒是能答了,他不假思索地說:「追兔子。」
楚逸塵:「……除此之外呢?」
「撿東西。」柏空說,「我在山裏見到漂亮的石頭或者花草樹葉就會撿回窩裏去。」
他一直有每回出門一定要往窩裏帶點什麼的習慣,雖然很多時候撿回來的都是一堆破爛,但柏空還是樂此不疲,他時而還會把這堆破爛送給柏樹妖一點,在京城時,他也幾乎每天出門回來都會給楚逸塵帶點吃食雜物。
楚逸塵:「……還有呢?」
「揍妖怪,磨爪子撓樹皮玩,玩累了就回窩裏睡覺,別的就沒有了。」柏空說,他以前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每天去外面溜達一圈巡視領地,撿點破爛回窩,如果有看不順眼的妖怪再揍兩下。
在下山以前,他一直沒有什麼煩惱,也不覺得這樣的生活單調,只是下山回來后,他每天會幹的事裏又多了一件懷念楚逸塵以及盤算下山探望的計劃,只是沒等他計劃好,楚逸塵就自己過來了。
聽完柏空說的全部后,楚逸塵:「……」
他沒有從中得到一點修行的靈感。
難不成要他也去追兔子撿破爛揍妖怪磨爪子嗎?
不,等等,好像也不是全部都不行?楚逸塵思索了一陣,突然說:「你之前那個窩在哪兒?帶我去看看吧。」
「好。」柏空答應了,不過不是現在,他道,「等你身體恢復了就帶你去,你先把粥喝了。」
此事確實也急不得,他三天內都不能再動靈力,也不能再嘗試畫符,所以楚逸塵也不急於一時,他依言接過粥完,將這碗溫熱的米粥慢慢喝完了。
他卧床休息了兩日,其實第二天時,他便已經可以下床了,但柏空不讓,走了幾步便讓他繼續休息,所以楚逸塵只得又躺了一天,到了第三天,他實在躺不住了,背都躺麻了,好在柏空這回見他下床時行動如常,沒有了前兩日的虛浮之相,便也沒再要他躺着。
中午吃過飯後,柏空便背着楚逸塵去了自己的小窩,因為顧忌着楚逸塵身體剛好不能受顛簸他沒有奔跑,而是在雪地上一步一個爪印,慢悠悠地走。
楚逸塵也不催促,他跟柏空一起穿行在這白雪皚皚的山林中,第一次發覺,這冬天死寂冷肅的山林,其實並不像他想的那樣安靜。
鳥兒在枝頭跳動,翅膀撲騰時偶爾會抖落樹梢上的積雪,松鼠從樹洞裏探出頭來,
它們在過冬前已經存了許多的乾果種子,但遇到像今日這樣天氣晴朗,氣溫回暖的午後,也會從洞穴里跑出來繼續收集食物。
一隻松鴉鬼鬼祟祟地來到樹洞附近,它探頭探腦,確認主人不在後,叼起一顆松鼠藏着的乾果就跑,被恰巧回來的松鼠發現后,在地上「吱吱」叫了半晌,像是在痛罵這個偷它果子的可惡竊賊。
林中萬象,不一而足,楚逸塵在旁看着這些,面上不自覺掛起了淡淡的笑容。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地方,柏空停下腳步,他指着前方那幾塊巨大岩石中的天然所成的岩縫說:「那就是我以前的窩。」
楚逸塵從柏空背上下來,朝岩縫走過去,其實說是岩縫,這道縫隙卻也很大,不光他這樣的成人可以進入,柏空的原形也可以直接進去。
只是相比於楚逸塵,他進入時需要略微低下頭,而且內部的空間也不大,比木屋小許多,柏空進來后只能團起身體趴着,而且身體也會跟岩壁挨在一起。
逼仄狹小,但也溫暖安全。這是楚逸塵進來后的感受。
他想像着柏空在這窩裏睡覺的姿勢,盤膝在乾草堆上坐下,這應該是柏空收集來保暖所用,乾草堆旁邊的角落裏還放着一堆形色各異的石頭,花枝草葉不容易保存,柏空叼回來后便會慢慢枯萎腐爛,每隔一段時間,柏空會將這些破敗的草葉丟出洞穴去,所以楚逸塵能看到的,也就是這些千百年都不會有所變化的石頭了。
楚逸塵拿起石頭把玩,除卻普通的鵝卵石,他還在其中看到了幾塊隱約露出瑩潤內里的玉石。
他拿起玉石,驚奇道:「這是你從哪裏撿的?這山裡莫非還有玉礦?」
柏空看着玉石冥思苦想了一番,最後搖搖腦袋:「不記得了。」
他撿石頭都是看到好看的就撿,也不會特意選定位置,所以也根本不記得是在哪裏撿到的。
不記得便罷了,楚逸塵也無意深究,一處還未被人發現的玉石礦脈對普通人而言是一筆巨大的足以扭轉人生軌跡的財富,但對他而言,也就是一處礦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