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3章 斷臂

「我輸了。」

大頭臉上的笑容消失。

神色，有那麼一瞬間，帶着幾分恍惚。

他是個洒脫之人。

但從一個劍仙嘴裏，說出我輸了三個字，也絕對沒有那麼容易。

他很清楚。

自己在劍道上的領悟，對比南潯絕對不會遜色半分……甚至，還要略勝半籌。

他真正輸的地方，是劍招。

古武道之時，劍招是劍客的核心。

只是到了修行界的世界后，劍客變成了劍修，對於劍招就不再那麼注重，而是更注重建議，以及自身的修為。

也只有大頭和南潯這種巔峰劍修，在比試時，才會以劍招作為取勝的關鍵。

比如剛才，南潯突然改變單手握劍的進攻方式，從而瞬間變成雙手，然後以一種十分冒險的角度攻擊而來，這個角度，非常危險，等於是將自身所有的破綻，全部暴露給了大頭，但，這也是一種出其不意。

大頭絕對沒有想到，南潯在武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會突然打出奇招。

要知道，自己的木棍再犀利，打在南潯身上，想真正殺死他，還是很難，畢竟煉虛期的修為不是白看的。

所以，他完全可以以一種穩紮穩打的節奏，將自己擊敗。

可是南潯沒有。

他的變招，是忽然間的靈感，也是向曾經老劍仙不可磨滅的光輝，進行摧毀的號角。

亦如南潯那句「你終究還是老了。」

聽起來沒什麼。

但林風卻懂，這話的真正寒意。

他想表達的當然不是大頭年紀有多大，實力下滑，他所說的老，是老派，是老舊，是活了太久，過於的謹慎。

大頭怕死嗎？

當然不怕。

當初他能為了為了林青帝的輪迴，耗盡法力，導致坐化輪迴，足以看到他視死如歸的決心。

那麼，他既然不怕死，又在害怕什麼？

「劍仙前輩會害怕？」

納蘭紅豆聽了林風的話，黛眉一皺道，「別胡說了，怎麼可能啊，老劍仙可是我們時代的劍修楷模，就算南潯技高一籌，他也絕不可能畏懼，這一點，從他手持木棍就能看出，如果他有和南潯一樣的劍，絕對不會敗的。」

「我贊同，兩人的兵器，的確是非常的關鍵，但最重要的，還是我剛才那句話……前輩始終是怕了。」

林風道。

「他怕什麼了？」

納蘭紅豆有些不服氣。

「名氣。」

林風道。

「名氣？」

納蘭紅豆不解。

「一個人年紀越大，就越在乎他的名氣，正因為如此，所以在和這位新劍仙戰鬥時，哪怕再怎麼從容不迫，都會有一絲絲恐懼的感覺。」

林風道。

「我覺得老劍仙才不會在乎什麼名氣呢！」

納蘭紅豆咬着嘴唇道，「他的劍，本就是無欲無求的。」

「但他的心卻不是。」

林風搖頭道，「或許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一個人越是成名，就越有包袱。」

納蘭紅豆看向老劍仙那邊。

她始終不願接受這個現實。

哪怕，是從林風嘴裏說出來的。

「看來我賭贏了。」

南潯淡淡道，神色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高興。

「是的，你賭贏了，我確實老了。」

大頭苦笑，「本以為有些東西，在萬年前成名之時，我已經捨棄，但真正面對一名年輕的劍仙時，我才知道，有些問題一直都在。」.

如林風所言。

他出手，終究是有所顧忌。

劍修，沒有不存在好勝之心的。

只要拿起劍，便會一心一意打倒對方。

這也是劍修的榮譽。

萬人敬仰的老劍仙，雖然已輪迴了一世，但他的名氣依舊存在……這也是在這場博弈中，他步步為營，如履薄冰，卻不敢拿出南潯那般初生牛犢不怕虎，敢於冒險，敢於變招的勇氣！

於是，他輸了。

下山虎，輸給了一頭已經成年的上山虎。

當一個人對勝負心有極強的慾望時，他會變強，但若是之中還牽扯着其它無用的東西，那麼在實力接近的情況下，必定會出現破綻。

「這次不算，下次再來。」

南潯忽然道，「畢竟我用了魚腸劍，如果你也有一把好劍，或許結局會發生改變。」

老劍仙搖頭：「敗就是敗，沒有借口，對於劍修而言，我輸給你的已不是劍，而是劍仙凌厲的氣勢。」

南潯道：「所以，你願意赴死？」

大頭笑道：「敗者，本就該被殺。」

南潯沉吟了一番，隨即點頭道：「好。」

接着，他已入鞘的劍，再度出鞘。

然後緩緩走向了大頭。

納蘭紅豆看到這一幕慌了，俏臉慘白，對一旁的林風道：「林風，快去救劍仙前輩，這南潯……要殺了他！」

林風卻是無動於衷。

「算我求求你了，只要你加入，南潯絕不可能以一敵二。」

納蘭紅豆心急如焚，見林風還是沒有動作，一跺腳，「好，我自己去！」

剛要起身，便被林風一把拉住胳膊。

「你放開我！」

納蘭紅豆氣呼呼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也請你能不能理解一下老劍仙的心情？」

林風苦笑道，「他這樣的人，都能親口承認失敗，又怎會沒有勇氣赴死？如果我們救了他，對他來說不是解脫，反而……是一種折磨。」

「可是……」

納蘭紅豆心情黯然。

她明白林風所說。

但，她依舊不希望自己，以及無數位劍修僅存的信仰，在這一刻被人毀滅。

「新人接替舊人是很正常的事，我知道你不喜歡南潯，我也不喜歡，但是事實上，現在的南潯，已經完全有資格被稱為劍仙。」

「而老劍仙，他心境已面臨崩塌，即便不死，也註定會修為倒退。」

林風惋惜道。

他當然也不希望大頭有事。

畢竟，那是真正意義上，傳授了自己劍訣的「師父」。

可是，他又太懂大頭了。

那種高手寂寞，踏入巔峰，卻又從巔峰跌落的滋味。

真不如一死百了。

南潯來到了老劍仙面前，盯着他道：「你平時用哪只手用劍？」

老劍仙一愣，道：「右手。」

「很好。」

南潯說這話的時候，手中劍光閃爍而來。

下一秒，

噗——

鮮血飛濺。

一條鮮活的手臂，追斷裂，落在了地上。

這……！！！

林風和納蘭紅豆皆是吃了一驚。

大頭捂着受傷的肩膀，臉上流下幾顆豆大的汗珠，皺了皺眉，道：「什……什麼意思？」

「勝者的羞辱罷了。」

南潯面無表情道，「廢了你用劍的手臂，這也意味着未來，你這隻手再也用不了劍招，你得從頭再來，就像廢人一般。」

「……」

大頭怔怔地發獃。

卻，並沒有露出多少憤怒之色。

「從此，世間再無老劍仙，而只有我南潯。」

「至於你，苟且偷生吧。」

南潯淡淡地說道，隨即轉身就走。

納蘭紅豆氣得不行，只恨自己實力不夠，不能去替老劍仙報仇。

「可惡的傢伙，殺人還誅心！」

納蘭紅豆咬着銀牙道。

「不，南潯沒有這麼無聊。」

林風道。

「老劍仙都已經這樣了，你還幫那南潯說話？」

納蘭紅豆憤憤不平道。

「你仔細看。」

林風道。

「看什麼？」

納蘭紅豆疑惑地看過去。

卻驀然發現，斷了一條胳膊的大頭，之前臉上的頹色此刻竟一掃而空，本已經快崩壞的劍心，此刻竟莫名其妙死灰復燃了一般。

他看都不看地上那斷裂的手臂，而是站直了身體望着南潯的方向，莫名地開懷大笑了起來，笑聲之暢快，完全就不像是一個戰敗，失去了手臂的老劍仙。

「是啊，從此世間再無老劍仙，再無老劍仙，南潯，我謝謝你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