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結了
在一個茂密的森林,層層綠浪隨輕風拂擺,一朵白雲悠悠飛在其上。
"阿嚏!誰在說我壞話?"白雲上慵懶地躺着一個英俊男子,一手提了個酒葫蘆,一手拿着香氣四溢的雞腿,悠閑自地在邊喝邊吃。
吃飽喝足后,愜意地翹着二郎腿,隨雲床在森林的上空飄飄停停。"醉往一卷千秋夢,妄聞今古俗世爭。我自瀟洒行樂度,明朝又是滿園chūn。吃飽,喝飽,繼續睡覺。冥王,背地說人壞話是很不禮貌的!"
這男子自然是人帝,不在意地合上雙眼剔剔牙齒,白雲散去,他也跟着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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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陵園一個疲憊不堪的少年凄然地懷抱着一具發乾的屍體,踩踏荒草,在沙沙草聲中向陵園走進。
風聲幽噎,哭訴誰的傷心聲!他蓬亂的髮絲掃過臉頰,在輕揚飛舞中帶走潤濕眼角的淚,蕭瑟孤單的背影拖在身後,與主人無聲相伴。
他也像懷裏那具身體沒了魂魄,只顧低頭看着她,就連走進昏暗的帆布下,沒了影子,也絲毫沒有察覺異樣,只是向前走着,走着……
"楊子俊!"雲音魂魄閃爍兩下,或許因為激動,她飄動靠近楊子俊。
那幅曾經的憨笑,如今在這張臉上不復存在,雙目的神光也被悲戚掩蓋,甚至她站在他的前方,楊子俊依舊沒有看到。
"傻瓜小子!"雲音含淚而笑,假斥了聲,伸出透明的手想撫摸他的臉。伸手,觸摸,可摸到卻只是空空一片!
雲音苦澀地把手拿回,放在眼前,那只是一團透明虛幻的白氣。說到底她早已不是個人。
人鬼殊途!
天機站在身後,看着眼前這對男女,不禁心頭不忍,無奈而嘆。
背後的天機劍輕輕晃動兩下,呵鐺呵鐺發出聲音,天機解下長劍,放在雙手,溫柔道:"你想讓我幫他們?"
天機劍又晃動兩下,而後劍自動從劍鞘里飛出,閃電般飛到楊子俊的身前,輕輕用劍被拍拍他。
可楊子俊只是低頭,理也不理,天機劍一見無效劍身驟然發出一聲長鳴,直到看見低下頭顱慢慢從失神中抬起,才滿意飛回天機手中入了劍鞘。"你呀,這個急xìng子什麼時候都改不了!"天機笑罵了句,便又把劍背在身後,緊緊貼近自己。
楊子俊緩緩從懷裏屍體中移開視線……
入目的是一副喜笑盈盈的面孔,是她!
他內心反覆不斷告訴自己,是她,真的是她,她沒走,沒走!
楊子俊狂喜的表達就是獃獃站在原地,傻傻一笑。
"傻瓜,笨蛋!"雲音皺皺小翹鼻,雖然是魂魄之身,可還不失可愛。
"嘿嘿!"楊子俊尷尬地嘿嘿兩聲,正想說些什麼,突然才意識到懷中那具冰冷的屍體才是真正的雲音,不由臉拉了下來,蒙頭不言。
楊子俊忽然暗下臉sè,也讓雲音意識到了他的心中所想,懷中的雲音還是穿着楊子俊脫下大衣,形如槁木。她本該入土,成一具骸骨,只是韻雲的幫忙使她永駐了模樣,可依舊難逃死亡對她的裁決。
"沒事的,現在我不在這裏嗎?"雲音出言安慰,不知道她安慰的是他還是自己?
楊子俊瞟到雲音背後站着個身穿黑白道袍,背負一劍的天機,不禁心頭一怒,將雲音放在地上,大步流星地向天機走去,人還未到,眼裏五彩光芒奪目shè出。
天機顯然沒料到楊子俊會突然發難,慌忙裏雙手在空中磨出一面由氣流構成的實質盾牌擋在前方。五彩光芒逼shè進入,盾牌沒撐多久裂開蜘蛛網般的裂縫消散而去,天機嘴角一掀,玩味笑道:"有點意思!"
說罷,白眉下的眼瞳同樣激shè一縷黑光,迎上那已經弱下不少的五彩神光。而他自己則瞬間消失在原地,身若鬼魅地出現在楊子俊的眼前,打出一掌。
楊子俊臨危不懼,同樣伸出一手用盡全力,與天機的手掌碰到一起。
嘭的一聲
若驚雷掠空,楊子俊被震出幾丈,只覺手臂傳來陣陣酥麻,胸內血氣上涌,忍不住哇的一口吐出鮮血。他滿不在乎的用手摸摸口唇,骨子的那股要強,驅使自己繼續上前,即便不敵。
一團白氣擋在前方,雙目含着心疼,擔心道:"你沒事吧?"
楊子俊看了看她,然後倔強地搖搖頭,繞過她的魂魄,抖動手臂再次向不遠處雲淡風輕的天機走去。
天機則紋絲不動站在原地,心下卻是震驚,這楊子俊不知怎的,看似生的細皮嫩肉,瘦弱不禁。可剛剛那一掌的較量,彷彿千鈞巨力,雖然他穩穩佔了上風,卻也不好受。
"有點意思,正好手癢,來!繼續我們前rì未完的較量!"天機握握拳頭,周身霞光縈繞,居然隱隱在其後有個金sè的寶像莊嚴的佛陀端坐,他哈哈大笑,張開大嘴,喝道:"我佛道皆修,往rì都是道法顯威,今rì就讓你一瞧我的佛法造詣,佛門震山吼!"
天機背後的千丈佛陀也跟着張開大口,頓時那金sè的光芒穿透遮天蔽rì的帆布,風聲嘶吼,雲靄聚沉。
楊子俊臉sè發白,這吼聲還未喊出,氣勢居然大到這種程度,可想而知,佛門震山吼的威力豈是他一個未曾修行的靈物所能抵擋。
氣流瞬間變得緊密,壓縮周圍的一切,白sè的一縷霧氣頂着阻力,與楊子俊站到一起,溫柔相伴。虛幻的五指儘管拉不住,牽不到咫尺間人,可十指卻還是緊緊叩在一起,兩人深情凝望對方。不聞外界紛擾,不管佛門震吼!
天機劍又嗆啷出鞘,飛到二人前方,抖動劍身發出鳴叫,像是不滿天機的做法,以此抗議,與他對峙。
天機無奈收住法力,寶像莊嚴的佛像也隨之沒去,天空依舊還是遮天的幔布罩住下方的墓陵園,yīn影成方。
"好了,你還不快回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無意傷害他們,只是想較量下各自的手段而已,這可是你第一次對我這樣!"天機衝著對面凌空飄立的蟬翼長劍招招手,佯怒道。
天機劍在楊子俊和雲音身邊打了兩個圈,抖抖劍身才重新飛回天機身邊。
"楊子俊,你這時要替韻雲報仇?"天機上前跨了一步,拉近二人的距離,似乎他並不擔心楊子俊再有所作為。
"是!"楊子俊乾淨利落的只用這一字肯定地回答。
天機並不詫異楊子俊給的答案,他微笑點點頭,道:"有趣!"
"什麼有趣不有趣的,少在這跟我打啞謎,平生只有我欺負人,還沒人能欺負我的,他rì等我學了法術,肯定打的你落花流水,更何況你我有仇了!"楊子俊冷哼,步步不讓。
天機驚咦道:"你沒學過法術?"
"我要是學過了,你還能完整地站在這裏,我早教訓你了!"楊子俊面有不屑,蹭了蹭鼻尖。
天機也不在追問下去,而是用手在天空中一摸,頓時雲氣翻湧,奇妙地顯出一幅影像來。
影像里是琪花瑤草的仙境之地,那楊子俊自然不陌生,是他被吸入古堡變成猴子后所在的地方,那裏百獸珍稀,萬花爭艷,綠草如茵。當真是處美不勝收的世外桃源。
楊子俊不明白天機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是看着半空懸浮影像,看着看着裏面突然發生變化,珍獸異種每一個都是個雙眼緊閉的人,他們或痛苦,或懼怕,或不甘,總之形形sèsè的都有。
甚至連被時常踩在腳下的小草都是人變化而成,緊接着烏雲密佈,影像里雷鳴隆隆,仙境瞬間轉化成了處不知廢棄多久的荒院,裏面白骨成山,蛆蟲蛀拱着爛肉,yīn森,噁心。
"你確定你還要報仇!"天機揮手散去影像,直面盯着楊子俊,笑問道。楊子俊這才明白韻雲所謂的放過自己,原來是給自己留了個魂,雖然他變成猴子可依舊是有生命的,而其他人都是木偶,供人取悅,用來點綴的木偶,沒了魂。
他轉頭用眼神詢問雲音,目光里似乎在向雲音要一個答案,一個否定的答案。
可雲音卻毫不遲疑點點頭!
"楊子俊,姐姐已經去了,道人沒有錯,只是命運弄人,你還記得我與你說的故事嗎?"雲音嘲諷一笑,只是這笑里含了太多辛酸。
楊子俊回想了會,點了點頭問道:“那小姐最後怎麼樣了?”
天機察覺雲音突然的情緒變化,沒有出言打擾便和一旁的楊子俊安靜地聽了下去。"那個故事裏小姐被王子凌辱了,玷污了她清白的女兒身,沒有人出手幫她,只是冷眼旁觀。事情過後,她遭嫌言嫌語,平常活潑開朗的xìng格逐漸變得沉默寡言,於是她閉門不出,一rì王子興起帶着人尋上門去,yù對小姐**行為,結果遭一家人拒抗,王子一氣之下關門,屠殺那全家……一百多口人!"雲音凄然痛泣,繼續道:"小姐被王子凌辱后,又被其手下輪番羞辱,那天正好一直陪在小姐身邊的丫鬟外出,幸得一命,回來時只看到小姐躺在血泊之中,撕心裂肺的哭泣。最後二人商量,勢必要上告國王,還她們公道,可不知王妃從何處聽到消息,打聽到二人落腳之地,連夜派人將二人殺害。"
"這群畜生,都該死!"楊子俊憤怒地跺了一腳。
天機劍則顫抖更加厲害,劍刃出的流轉出濃郁似水的白光,天機伸手摸摸它,悵然道:"你也很生氣對吧,韻雲正是因為這樣才積怨過深,下了血咒,來報復丘澤國所有人。如果我猜的不錯,這裏葬的應該就是被殺的人吧!"
雲音魂魄飄到三處較為醒目的墓碑上,輕輕伸出雙手拂拭着,最終跪在前方,磕了三個頭,抽噎道:"老爺,夫人,姐姐,如今都結束了,該報復都報復了,你們該散去都散去吧!"
雲音話語一落,本來yīn氣森森的墓陵園,碑石林立的黃土堆,全在這一瞬間化作細灰散開了,一道道鬼影,有老人有孩子,全部飛到空中閃爍了幾下消失了。而不遠處的雲音的屍體居然也徹底成粉末隨着清風而去,回歸這片生她養她的黃土大地。
雲音跪在那的身影也逐漸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