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走出大殿
楊玄沉默，輕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桑珠扎羅的這番言論，似乎對他以往的某些觀念產生了觸動。
讓一群猴子學會使用武器，對於猴群來說，並不是進步，而是災難！
“你需要和紅雀單獨聊會兒嗎？”
楊玄抬起頭，看着桑珠扎羅，同時對眼前這個對手產生了不一樣的看法。
桑珠扎羅淡淡一笑，“不必了，從我個人角度而言，不管世人如何評價我，這些都無所謂，只要我認為我所做的這一切並沒有錯就好。”
“但對於紅雀來說，我始終是他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她對我做的這一切，同樣天經地義。”
“世人都說我殘酷冷漠，這句話或許只說對了一半，我的確殘酷冷漠，但並不是我的本意，而是我必須要這樣做。”
“但並不代表我真的是個冷血動物，至少，我現在沒有面對紅雀的勇氣，如果說我這輩子還有愧疚的話，我對格桑波瓦沒有愧疚，對老教主沒有愧疚，對那些死在我手裏的千千萬萬白骨也沒有愧疚。”
“唯獨對紅雀，這丫頭小時候特別依賴我，就跟牛皮糖似得趕都趕不走。”
“這段時間，我想得最多的其實並不是怎麼打仗，而是紅雀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還有在我面前活蹦亂跳的樣子。”
說著，桑珠扎羅抬起頭，唇角勾起一抹罕見的溫馨笑容，或許紅雀對於他而言，並不僅僅是個工具，而是真真切切的親情。
“我還是不夠殘忍，不夠冷酷，否則的話，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不過紅雀能夠帶領那群我眼裏的烏合之眾，屢次把我擊敗，並且最終把我逼到這一步，我真的感到特別欣慰。”
“至少，我不用在為紅衣教的未來去擔憂，紅衣教在紅雀的統領之下，一定不會比我差！”
楊玄楞了楞，“你其實早就知道紅雀已經知曉真相這件事？”
桑珠扎羅苦笑道，“紅雀是個特別機靈的丫頭，但我對她的了解，要比她想像中的高很多。”
“最開始，我突然發現紅雀看我的眼神有些和之前不太一樣，雖然依舊笑盈盈的，但眼神里卻再沒有曾經看我的時候的那種光芒。”
“於是我便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只需要不動聲色的試探幾次，然後稍微調查一下就知道了。”
楊玄疑惑道，“那你為什麼沒有把她幹掉？你應該了解紅雀的性子，她遲早會有動手的一天。”
桑珠扎羅笑道，“我當然有把她除掉的心思，並且動了不止一次，但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每次我想這樣做的時候，我都實在下不了手。”
“我對紅雀，真的把她當成親生女兒，至於說我讓她修鍊焚火決，是為了有朝一日提取她的精魄用來作為我修鍊的材料，其實這個謠言是我故意讓她知道的。”
“我當時給了我自己，同時也給了紅雀一個機會，我想用這種方式，來檢驗一下紅雀這丫頭的真本事。”
“我要看她在知曉真相后，是否有勇氣和膽魄揭竿而起對我下手替父報仇，她真的動手以後，我也要看她是否有那個本事把我打敗。”
“值得欣慰的是，紅雀兩件事都做到的，第一件事，說明她不僅有膽魄，而且特別重情義，沒有被當下的名利所禁錮，把情義放在第一位。”
“第二件事，雖然我知道這一切基本都是你的功勞，要是沒有你的出現，紅雀這個計劃至少還要往後推遲十年，而且她成功的幾率依舊微乎其微。”
“然而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並且讓你盡心儘力的幫她，也是她自己的本事和能力。”
“一個有頭腦，有勇氣，重情義，並且擁有自身強大人格魅力的人，去統領紅衣教，我放心！”
楊玄聽完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如果紅雀在這個過程中失敗，你也絕不會留情，是嗎？”
桑珠扎羅坦然的點頭，道，“有些事不能摻雜任何個人情感，如果紅雀在這兩件事上出現任何一點偏差，我都絕不會對她手軟。”
“因為做不到，說明她沒這個本事也沒這個能力統領紅衣教，紅衣教到了她手裏只會走向衰亡，所以她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如果她做到了。這一切實至名歸，紅衣教在她手裏我放心，而且，這不是我對她的心慈手軟，而是她靠着自己真本事把我打敗。”
“這就好比當初我除掉本應該繼承教主之位的格桑波瓦一樣，能者居之，我能除掉他，說明我比他更有本事。”
“紅雀現在能夠除掉我，同樣說明紅雀比我更有過人之處，這片土地不能沒有紅衣教，如果沒了紅衣教的約束，這裏將會徹底變成一個黑暗殘酷並且充滿戰亂的地方。”
“我們的族人，將會一直生活在黑暗和殘酷中，所以紅衣教必須存在，至少很長一段時間必須存在。”
“直到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一點一點發生轉變，一點點融入外邊的世界，不管是精神還是行為，讓他們體內最原始的獸性消散，到時候，紅衣教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楊玄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挺了挺身子，用另一種眼光重新將桑珠扎羅打量了一眼。
全世界都在誤會這個男人，認為他自私，冷漠，痴迷於自己的權利，把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當成牲口和奴隸，隨意驅使，隨意壓榨。
就連楊玄之前也是一直這麼認為的。
可是當他聽了桑珠扎羅這番肺腑之言后，才明白眼前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用心良苦。
“我還有件事想拜託你。”
桑珠扎羅開口道。
楊玄點點頭，“只要在原則範圍內，我必定儘力而為。”
桑珠扎羅輕嘆道，“我跟你的這些對話，我希望不要有第三個人知道，包括紅雀。”
楊玄一愣，“為什麼？”
桑珠扎羅道，“如果我們之間的對話泄露出去，會出現一種局面，一部分人認為我是狡辯，為了活命編織的謊言。”
“另一部分，會相信我，並且後悔一開始對我做的一切，接着他們就會對紅雀產生一些不太好的看法，會認為紅雀為了權利和自身利益利用了他們。”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我想看到的，至於我自己，我的功過雖後人去評說吧，而且我也不在乎。”
“就如同我剛才對你說的一樣，我不相信什麼前世今生，我死後他們把我鞭屍也好，把我挫骨揚灰也好，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人活着是因為靈魂存在，人沒了，靈魂也就沒了，一具臭皮囊而已，沒有任何意義和價值。”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存在什麼在天之靈，我最大的心愿不是看着別人說我好，而是想看着紅衣教越來越好，並且最終讓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真正融入外邊那個文明的世界，這是我最大的心愿，也是我畢生所追求的東西。”
說完，桑珠扎羅抬起頭，做了一個深呼吸，看着楊玄笑道，“時間不早了，這邊要再沒動靜，外邊的人該着急了。”
楊玄輕輕嘆息一口，“你自己動手，還是我幫你。”
桑珠扎羅笑道，“自己動手不是我的風格，雖然勝負已經註定，但我從來不會舉手投降，而且，臨死之前，能讓我親身體驗一次你這樣的高手也是一件痛快的事，來吧，楊玄，我向你挑戰！”
三秒鐘后，大殿裏突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整個地面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如同爆發了大地震一般。
但這種聲音只持續了十幾秒便戛然而止。
“要不要進去看看！”
黑鷹一臉擔憂，準備帶人殺進去。
紅雀也很緊張，正準備下令往裏沖的時候，大殿兩扇金碧輝煌的大門緩緩打開。
楊玄微笑着從裏邊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