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金風玉露初相會 神女花潮早有約（上）

驚鴻總向天邊去，金蕊偏逐霜后開。

霜冷天長何處問，一般愁緒兩邊猜。

——九華夫人《金蕊驚鴻》

地才峰深處有一座綿延千里的山脈，叫做小倉山，山勢低緩，平均高度不足千米，雨水豐沛，氣候溫和，是風雷高原的一塊風水寶地。三百年前，反神朝聯盟在此擊敗東部神朝聯盟的數百萬大軍，奠定了太平帝國一統天下的局面。同時，小倉山也被鋪天蓋地的炮火夷為平地，傳承近萬年的靈穀神朝神都穀神市也隨之灰飛煙滅。強烈的核子輻射使小倉山變成不適宜人類居住的禁區，只有元神境修知者不受影響，能夠在此長期生活。

金菊市建在穀神市原址的邊緣，規模不大，居住着幾十萬人口，是靈谷王朝進入風雷高原的前哨，人員往來頻繁，建有一個大型車站，能夠同時停靠幾十輛空中客快車。

龍在天乘坐空中快車抵達穀神市廢墟的上空，看到了神女栽種的那片菊園——無花園，以一座巨大的山谷為中心，以陰陽八卦為造型，坐落在廢墟的中心地帶。園裏各種菊花開放，紅藍粉紫，色彩斑斕，美不勝收。

快車落地，龍在天一行下了車，市長早就領着金菊城的頭頭腦腦們在車站等候，一番禮節完畢，迎入神朝大酒樓。

敦雀雀不經意地問道：“可有他國使節到訪？”

市長道：“參天帝國青穹太子已於昨晚到達，赤炎帝國火雲公主預計今天申時到達。”

敦雀雀點點頭，心裏對參天帝國太子越發輕視了：“神朝一個出宮神女搞點事情，堂堂一國太子竟然親自出馬，吃相也太難看了吧。神女提出的三個要求如果帝國能夠滿足，豈非要當場表態？連拖延的機會都沒有啊。”

藏豬豬一臉深沉地道：“你坑我坑大家坑。神女挖了個天坑，窮太子跳還是不跳呢？這是個問題啊。”

敦號號道：“窮太子來了，就已經入坑了。”

龍在天悚然一驚：“神木青穹竟然真的來了，看來老拉耷臉的消息挺靈通的，不愧為天下第一村長。”

稍事休息，大家便走出賓館，在嚮導的指引下，在街頭閑逛。不得不說，神女在風雷高原有很強的號召力，街上人頭攢動，來來往往都是來參加花潮會的年輕人。繁華的街道兩邊擺滿了菊花，紅白粉紫，競相開放，給小城平添了幾分妖嬈。

嚮導指着遠處一座直插雲天的大山，道：“各位王爺，那就是九華山，金菊市的標誌性建築九華酒樓就位於九華山的山腳下，名動神朝的九華夫人是酒樓的大掌柜。要不要過去看看？”

四大紈絝和龍在天年紀尚輕，自不知九華夫人的名號，而敦雀雀已是封號王孫，對昭夏星的王侯貴胄自然了如指掌。九華夫人是上代神皇第十妃，也是上代戌官神女。自九天萬象圖傳下文明，神朝也實行了一夫一妻制，神女制度名存實亡，在上代十二神女中，九華夫人最有可能與上代神皇結為夫妻。

“既然來了，自然要去見識一下九華夫人的風采。”敦雀雀道，“帶路吧。”

九華山看似近在眼前，實則路途很遠，距離金菊市上百里，不過坐上觀光地車，片刻即達。

九華山高約四千米，是小倉山的主峰，也是小倉山唯一一座沒有被炮火夷平的山脈，山上長滿了各種各樣的樹木，鬱鬱蔥蔥，一望無際。一條河流從山上流下，在山腳處的窪地形成了一個方圓十幾里的大湖，周遭湖光山色，

風景秀麗。圍繞着湖濱，建設了許多山莊，山莊之間有道路相連，人來人往，算是一處比較繁華的地方。九華酒樓就坐落於湖濱，高高低低有十幾棟神朝宮廷式建築，一座十二層的大樓是酒樓的主體建築。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菊花開，菊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

九華酒樓是開放場所，有不少人正在參觀遊覽。敦雀雀一行人進入酒樓，聽到一陣悠揚的歌聲，有人道：“是九華夫人在唱曲兒，她真的來了。”

“那肯定是了。青穹太子可是說了，只要九華夫人主持花潮會，就賞飛花樓一座。”

“啥玩意兒？”敦雀雀腦袋瞬間短路，拉住一個人，問道，“九華夫人是怎麼回事？”

這人眉飛色舞地道：“你們是外地人吧？這事你們打聽別人的話，還真說不清楚。巧了，我是九華酒樓的夥計，……”

敦雀雀拿出一枚白金幣，拋給夥計，道：“長話短說。”

夥計捧着白金幣，激動地道：“戌官神女開辦花潮會，引得天下雲動，深得青穹太子關注。因九華夫人是上屆戌官神女，青穹太子智珠一動，發來信函稱：只要九華夫人到金菊市主持花潮會，參天帝國就為金菊市建一座一九飛花樓。現在夫人來了，而且答應主持花潮會，飛花樓已經賜下，九華酒樓暫停營業，改造成飛花樓。”

藏豬豬伸出大拇指，道：“所以九華夫人就來了。”

厚彪彪道：“不來是傻子，一座飛花樓啊。窮太子這個敗家子，撩個老女人下這麼大血本。”帝國五大皇室的年輕人都把神木青穹太子叫做窮太子。

夥計道：“九華酒樓改建為一九飛花樓，乃是震動混亂之地的大事，現在五個仿真人已經就位，幾位高級工程師正在酒樓施工，過幾天就能完工。想不到金菊市也會有飛花樓，啊，我已經看到了一座大城市的崛起。”

九華夫人是上屆戌官神女，自然就是前神皇的第十妃子，雖然雖然還沒有嫁給神皇，但畢竟是待選神女，不可能被人勾引。沒人知道窮太子的目的，只知道這個禮物太貴重了。

飛花樓是文人墨客把酒賽詩之所，按照品級不同分為一九、二九、三九三個檔次，三九飛花樓品級最高，只存在於五大帝都，二九飛花樓一般只建在各府首府，一九飛花樓品級最低，但也非常珍貴，只有人口過千萬的著名大城市才有可能擁有一座。

龍在天雖然年少，也知道飛花樓代表着什麼，作為化龍州施政殿駐地、擁有一千萬人口的海棠縣有一座二九飛花樓。該縣舉辦的海棠詩會名滿天下，教化混亂之地，居功至偉，坤儀大帝親自下旨，獎勵一座二九飛花樓，整個風雷高原有十府之地，飛花樓僅此一座。而現在僅僅因為一個女人主持一個民間聚會，太平帝國的太子就賜下一座飛花樓，不能不令人浮想聯翩。

敦號號道：“這個九華夫人有坑。坑很大，很玄乎。”

蓄水水道：“按照我的暴脾氣，肯定要問上一問：這是什麼酒？”

厚彪彪道：“敢不敢打個賭，窮太子就是在撩女人。一個神皇的妃子能有什麼坑？如果有坑，窮太子都知道了，我們豈會不知？”

藏豬豬道：“我跟你賭了。”

龍在天道：“豬豬俠，你輸定了。”

藏豬豬道：“為什麼？”

龍在天道：“從表面上看，窮太子就是在撩女人，而且會做得非常真切，誰也看不出毛病。”

敦雀雀看了龍在天一眼，道：“你們五個自己去玩吧，我去會會九華夫人。”

敦號號急了，道：“哥，你可別想不開，九華夫人雖然身份尊貴，但跟你差着輩啊，她跟老祖宗都差不了幾輩啊……”

“滾！”敦雀雀瞪了瞪眼珠子，拂袖而去。

敦號號差點癱在地上，哭喪着臉道：“完了，我終於明白了。”

厚彪彪道：“你明白什麼了？”

“借刀殺人啊。我哥一旦看到九華夫人，肯定會被迷得神魂顛倒，正好就中了窮太子的奸計。”

“滾！”四人同時暴喝一聲，把敦號號徹底嚇癱了。

敦雀雀不過是王府的封號王孫，三道杠的初級元神境修知者，身份與太子差了十萬八千里，而且分屬兩國，毫無交集，窮太子甚至都不認識他，如何會算計他？

敦雀雀剛剛走到九華酒樓門口，一個身穿青色侍衛裝的中年人從酒樓走出來，拱手道：“青穹太子座下侍衛官綠野，見過詩魂王。”

雖然綠野的神情非常恭敬，但一股來自高知的無形威壓還是把敦雀雀逼退了幾步。敦雀雀有些惱火地問道：“閣下有何見教？”

“奉太子之命，特來邀請詩魂王和四位小王爺到青冥宮一敘。”綠野手一招，一輛地車開了過來。

神木青穹不管走到哪裏，都會佈置一座宮殿，名曰青冥宮，取青天浩蕩之意，在青冥宮會見賓客，算是他的最高禮節了。

敦雀雀略做遲疑，便領着四大紈絝登上地車。

蓄水水坐上車，對還站在原地的龍在天道：“你怎麼不上車。”

龍在天冷笑一聲，搖搖頭。

綠野深深地看了龍在天一眼，坐上地車，揚長而去。

龍在天正要轉身離去，只聽酒樓里傳來一道婉轉的聲音：“既然已到門口，小郡王何不進來一敘？”

龍在天左右無事，便走進酒樓。

九華酒樓的一層是一個能容納上千人就餐的大餐廳，寬闊明亮，整潔優雅。此時，大廳里沒有顧客，顯得非常空曠，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正坐在休閑區，身前放着一架深褐色的七弦琴，纖纖玉手輕撫琴弦，一串串如流水般美妙的旋律從指間淌出，空靈而玄妙，令人心曠神怡，如醉如痴。一曲終了，餘音繞梁，裊裊不絕，令人回味無窮。

“見過夫人。”九華夫人乃是神朝皇妃，身份自然無比尊貴，龍在天不敢怠慢，躬身施禮。

九華夫人道：“小郡王免禮，還請坐下說話。”

龍在天在九華夫人對面坐下，抬頭便看到了一張傾世容顏，一笑一顰，自有一股動人的風韻。不過他究竟是少年心性，並未多想，目光掠過九華夫人，被牆壁上掛着一幅肖像畫吸引。畫中一位將軍橫刀立馬，威風凜凜，有睥睨天下之勢；空白處題詩一首：“驚鴻總向天邊去，金蕊偏逐霜后開。霜冷天長何處問，一般愁緒兩邊猜”。詩意婉轉，字跡娟秀，顯然出自女人手筆。

“看來這是上代神皇的畫像了。這首詩是什麼意思？‘驚鴻總向天邊去’，難道上代神皇跑路了？‘霜冷天長何處問’，看來真的跑路了，‘一般愁緒兩邊猜’，一般愁腸，兩處相思，九華夫人獨守空房，身邊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了。”龍在天看着畫像，天馬行空地琢磨着，卻不知道九華夫人與上代神皇並未結成夫婦。

九華夫人道：“小郡王能屈尊到金菊市參加花潮會，我作為大會的主辦者之一，深感榮幸。”

龍在天大咧咧地道：“夫人不必客氣。”

“小郡王未及弱冠，一身修為已經達到鍊氣境，更有堪比二品虛神的實力，將來必然能夠成聖封神，創造修知界奇迹。”九華夫人把龍在天吹捧了一番，嘆道：“可惜我神朝人才凋零，後繼乏人，無人繼承神皇偉業。”

龍在天道：“夫人謙遜了。靈穀神朝當代十二神女乃是昭夏星的天之嬌女，風采冠絕當世。今戌官神女召開花潮會，引得四海矚目，天下景從。我雖年少，也為神女傾倒，特來瞻仰神女之絕世芳華。”

九華夫人嫣然一笑，拿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放到龍在天面前，道：“這是特級神氣茶，通天路上的特產，請小郡王品題。”

通天路位於三才峰禁地，每隔三百年開啟一次，大約持續四十九天關閉。每次開啟的瞬間都會爆發宇宙粒子流風暴，干擾風雷高原的通信傳播，導致各種無線通訊設備都不能使用。龍在天雖然不喜學習，但對於昭夏星的人文歷史卻有着濃厚的興趣，自然知道通天路。

“通天路如此危險，誰能進入其中？”

“通天路出現在三千多年前的戰國時代中期。第一次開啟時，一個巨大的空洞出現在天才峰上空，釋放出的宇宙風暴橫掃三才山脈，並蔓延至整個風雷高原，導致電力中斷，通信癱瘓，直接摧毀了東部神朝聯盟的根基。風暴過後的三百年裏，風雷高原特別是三才山脈的輻射量一直居高不下，造成大量人口死亡，三才峰的中心地帶變成了生命禁區，只有元神境修知者才能不受輻射影響。正當神朝上下都以為這是神靈降下的懲罰時，三百年後，空洞又出現了，風雷高原又遭受了一次宇宙風暴的洗禮，接下來的兩千多年，每隔三百年空洞就會出現一次。為了弄清空洞出現的真相，一千五百年前，當空洞再一次開啟時，神朝聯盟十幾位王者奮不顧身地進入空洞，探索其中的秘密。最終只有三位王者平安歸來，他們帶回來的信息讓人極度震驚，使通天路愈發神秘。此後神朝聯盟前仆後繼，每次天路開啟，都會派出王者進入空洞，而最終能夠回歸者一直都不過十分之一，這也造成神朝聯盟實力大幅下降，最終敗於太平帝國。”

龍在天知道，通天路是東部神朝聯盟的核心機密，王者高知不能知曉，他可能是神朝聯盟之外的第一個知情人。他忍不住問道：“空洞之內究竟有什麼？”

“空洞那邊是一個寬廣無邊的世界，有恆星照耀四方，有大地孕育生命。更有許多難得一見的珍貴藥材，神氣茶就是從這個世界帶回來的珍奇。”

龍在天更加好奇了：“那些沒有回歸的人是不是來不及回來，留在了那個世界？”

“這個世界更像一條通道，通往一個未知世界，因此稱其為通天路。我懷疑那些沒有回來的人，都去了另一個世界。”九華夫人神情有些憂鬱，回頭望着身後的那幅肖像畫，幽幽地道，“如果能去往那個世界，或許就能找到他。”

龍在天恍然大悟，原來上代神皇去了通天路，沒有回來。

九華夫人痴痴地道：“二百年八十多年前，通天路第十一次開啟，去向神皇毅然退位，傳位所措神皇，攜十位王者踏上通天路，結果全部消失在通天路上，無一人回歸……”

靈穀神朝系不知家族創建，綿延萬年，上代神皇的名諱叫做不知去向，當代神皇的名諱叫做不知所措。外界只知道去向神皇退位，沒人知道他進入了通天路，且一去不歸，真落得了一個“不知去向”。

九華夫人沉默一會兒，道：“六百多年前，去向神皇繼位時，就將其他十一位神女遣出皇宮，只留我一人，可是我沒有等到神皇娶我，那時他滿腦子都是如何晉級突破王者。六百年後，他終於封王，湊巧通天路也即將開啟，他匆匆傳位與一位侄孫，也就是當代神皇，自己帶領十幾位王者進入了通天路，臨行前甚至都沒有向我道別。”

說到這裏，九華夫人滿臉幽怨。只是這等密辛，她為什麼要告訴龍在天？只聽她繼續道：“雖然我沒有權力查看通天路的資料，但我知道，通天路絕沒有想像中那麼危險，反而會有極大的好處。否則不可能令一代代王者義無反顧地進入，他們應該是真的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極有可能是一個文明世界。”

龍在天也暗自點頭，所謂無利不早起，如果真的有危險，達到九成以上的折損率，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誰還會進去。

“秋風吹，菊花開，風寒香冷誰知，淚雙垂。一夜霜華重，雁正飛，願人間天上，兩相知。”

九華夫人撥動琴弦，又唱一曲，琴聲凄涼哀婉，令人淚目。”

龍在天縱是年少，也知道九華夫人的愁腸。去向神皇抱着一去不返的豪情踏上通天路，非是不願與九華夫人道別，而是不能道別，因為這是一種訣別，最是令人感傷。自此天上人間兩隔，九華夫人日日思念，望穿秋水，不知今生是否還有相見之日。

九華夫人拿出一柄摺扇，輕輕撫摸一番，輕輕打開摺扇，只見扇面上畫著一片花花草草，卻是春天的山野，一對蝴蝶在明媚的春光中翩翩飛舞。畫旁題詩一首：“群芳搖影路燈黃，風入羅帳人未眠。憶得當年春深處，戲蝶雙雙過花間。”

“神皇雖未與我道別，-但留下此扇，以慰相思。我送給他一個香囊，不知為何，她卻遺失在寢宮，並未帶走。”

龍在天撓撓頭，覺得去向神皇有點不靠譜。

“小郡王天縱英才，鍊氣境修為就能逆襲三個境界戰勝一品虛神高手，將來晉級九品王者之時，必然會有神帝之姿。屆時踏上通天路，未嘗不能揭開其中的秘密。”

這才是九華夫人的目的。如果龍在天一直保持現在的武力值，等到晉級王者，必然擁有神帝的實力；以神帝的實力探索通天路之秘，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事。

龍在天道：“承夫人青眼，我還是個少年，此事還早得很。”

九華夫人拋去愁緒，展顏一笑，道：“我才一千多歲，等得起。”

龍在天道：“他日我晉級王者，必然到通天路走一遭。”他真對通天路產生了興趣，甚至現在就想去一探究竟，至於進去后能不能找到所向神皇，那就不知道了。

九華夫人大喜，拿出一個香囊，道：“他日小郡王要入通天路，還請與我一見，幫我將這個香囊帶給神皇。”

龍在天道：“屆時自當與夫人一見。”

談說一會兒，九華夫人便陪着龍在天，參觀正在改建的酒樓。

龍在天道，“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夫人賜教。”

“但說無妨。”

“窮太子賜夫人飛花樓一座，卻是為何？”他不是多事之人，但涉及神木青穹，他自然想知道原委。

九華夫人笑而不語，道：“區區一九飛花樓，自然不在小郡王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