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斬草除根or折斷他的硬骨頭
謝聞舉臉色陡然一變,一腳差點踩進火盆里。
「老爺!」安姨娘急忙扶住謝聞舉,關切道:「您小心一些。」
謝聞舉心中充滿恐慌,從秦曼告訴他實情之後,每一天都在恐懼中度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擔心會東窗事發。
今日剛剛從噩夢般的地方出來,還來不及高興,便又驚聞「噩耗」!
謝婉清多少年沒回清河縣,這個時候來清河縣,難道是發現了什麼嗎?
安姨娘見謝聞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忽青忽白,神魂不屬的模樣。
她心中焦慮難安:「老爺,究竟發生什麼事兒了?姑太太回清河縣,興許是放下過往的芥蒂,願意與您修復關係。說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打斷骨頭連着筋呢。今後有秦家撐腰,這些狗官不敢再給您顏色看。」
「住口!」謝聞舉之前挖空心思想要修復兄妹感情,如今是巴不得這輩子都別和謝婉清打交道。他臉色陰沉,吩咐管事:「你派人去打聽一下,姑太太來清河縣做什麼。」
「是。」管事領命離開。
謝聞舉掙開安姨娘的手,準備回主院。剛剛走了一步,便踉蹌一下。
「父親。」謝荀扶住他的手:「兒子扶您回房。」
謝聞舉沒有排斥,任由謝荀扶他回房。
謝荀送謝聞舉到房間后,將府里發生的事情,盡數告訴他:「父親,您出事之後,鋪子全都被查封,兒子四處奔走,沒有人願意幫忙。最後找上掌柜的親屬,願意分割謝家一半家產給他們,掌柜才肯給您頂罪。」
謝聞舉臉色大變:「一半?」
「父親,錢財乃身外之物。一半家產能夠換您一條命,能夠保留謝家的家業,買下兒子的前程,算不了什麼。」謝荀不動聲色地奉承道:「只要父親您安好,謝家便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謝聞舉雖然心疼一半家業,可沒什麼比他還能過安逸日子更重要。
「為父今後不會再亂來了,差點斷了你的前程。」謝聞舉此次的經歷受到了打擊,行事不敢再冒進,「這次多虧有你,若不然咱們謝家就傾塌了。」他一想到謝豫的身世,心中煩亂:「謝豫可真是我的剋星,若非是他,我又何苦遭受這些罪難?」
謝荀眸光微微一閃,聽出謝聞舉這次是真的痛恨謝豫。
之前雖然恨謝豫不識好歹,但是還抱有期盼,算是又愛又恨。
這一次只見恨意與厭惡,再不見一絲感情。
謝荀故意為謝豫說一句話:「父親,弟弟之前在母親手裏吃了苦頭,心裏對謝家有抵觸。等他經歷一些事情之後,便會知道親人的重要性,會主動回家向您認錯。」
「他一個災星,最好這輩子死在外頭,別在回來禍害我!」謝聞舉滿面怒火,恨不得謝豫去死。
只要謝豫死了,那麼身世的問題,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人揭穿。
「叩叩!」門板敲響,長隨在外通傳道:「老爺,夫人……大秦氏回來了,想要求見您。」
「不見!」謝聞舉這輩子最恨的就是秦曼,給他惹出這麼大的爛攤子。忽然,他想到了什麼:「等等,你請她進來。」
「是。」長隨退下去。
謝聞舉滿面疲倦,語重心長地對謝荀說道:「荀兒,我如今只有你一個兒子,今後謝家得交到你的手裏。馬上要到鄉試了,你好好爭氣,光耀門楣。」
謝荀拱手作揖道:「父親,兒子不會辜負您的期盼。」
謝聞舉欣慰地點了點頭:「你先回去。」
謝荀囑咐謝聞舉注注意身體,便離開了主院。
不一會,長隨推着秦曼來了主院。
守在門口的護衛幫忙抬着輪椅,將秦曼抬進屋子裏,關上了門。
屋子裏只有秦曼和謝聞舉。
謝聞舉冷眼看着秦曼,眼底的厭惡滿溢而出:「你還來幹什麼?」
「老爺,我看到婉清回來了。」秦曼焦急地說道:「她會不會發現端倪?如果發現了,那該怎麼辦啊?瑾修的前程不就毀了嗎?他留在秦家,才能有大出息。」
謝聞舉額頭青筋跳動,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
他想到自己的目的,隱忍下怒火:「謝豫在書院?」
「不在青松鎮,我打聽到了,謝豫去了郡府。」秦曼說到這裏鬆了一口氣:「只要咱們在謝豫回來之前,讓婉清回京城,那便不會有問題了。」
謝聞舉卻不這麼認為,想要斬草除根。
「謝豫的才學,會在科舉大放異彩。等他進京趕考,若是考取狀元功名,那是要跨馬遊街。秦嘯會注意不到他嗎?注意到他不會起疑嗎?」謝聞舉看着陷入慌張的秦曼,引導着她:「除非謝豫徹底消失在秦嘯和婉清面前,才不會有意外發生。只不過謝豫有齊院長保駕護航,又怎麼可能不會進京?」
「消失?」秦曼下意識說道:「如果他死了呢?」
謝聞舉聽到想要的答案,面上卻露出震驚之色:「你……」
「老爺,只有他死了,才能永絕後患。」秦曼眼底閃過狠絕,笑容猙獰道:「這個賤種之前還想要掐死我,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豈會放過我們?」
「你想怎麼做?」
「只有近他的身,才有機會動手。只不過謝豫對我們警惕心重,並不會給我們機會接觸他。」秦曼意味不明地說道:「我會給他寫一封信,在信里拿身世為引子,引他出來見我。他若是不見我的話,我便將他的身世告訴陳嬌。他看到我這些話,一定會來的。」
謝聞舉目光幽幽地看向秦曼,果真是最毒婦人心。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去見謝婉清一面。
*
謝婉清沒有住在客棧,清河縣有一間宅子,請人打掃了一番,便帶上秦瑾修與柳昭昭住進來。
柳昭昭看着兩進的宅院,環境很清幽,栽種滿了花草樹木,看着花圃里開得嬌艷的花朵,浮躁的心情瞬間靜下來。
這段時間,她一直想要拉近與謝豫之間的關係,可謝豫就像冰塊,壓根就不可靠近,更別說焐熱他。
柳昭昭心裏有了決斷,決定抓住秦瑾修。而謝婉清留在清河縣,秦瑾修的身世仿若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會爆炸。
「昭昭,你不喜歡這兒嗎?」謝婉清叫了柳昭昭好幾聲,瞧見她在走神,目光溫柔道:「我在郊外還有一處別院,不如讓瑾修帶你去看看?」
柳昭昭搖頭:「伯母,我很喜歡這裏,看到園子裏的花,便覺得十分心曠神怡。我就是在生瑾修的氣,您有這樣好的地方,他都不帶我來,只讓我住在客棧里。」
秦瑾修很冤枉:「我不知道母親在這裏有宅子。」
謝婉清笑道:「我以為這輩子再不會來清河縣,便沒有將這裏的產業告訴瑾修。他離京的時候,只說要去辦公務,沒有說是來清河縣,我之後聽他父親說的,這才決定來一趟清河縣。」
柳昭昭親昵地挽住謝婉清的手臂,軟聲問道:「伯母,您打算在這兒待多久?」
謝婉清瞧見柳昭昭心事重重,「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要吃的葯快沒有了,最近幾日經常胸口悶,半夜裏難受地醒過來,便睡不着了。我又不敢按照正常的分量吃藥,不然還沒有回京便沒有葯了。」柳昭昭目光盈盈地看着謝婉清頭上的傷,滿面憂愁道:「回京的必經之路有山匪,若是我回京的話,您和瑾修放心不下,會將帶來的侍衛護送我回京。到時候您回京,身邊便沒有侍衛,您留在這兒等瑾修辦完公務回京,伯父該是會想您的。」
謝婉清聽懂柳昭昭的心思,看着柳昭昭蒼白的小臉,憐愛道:「還能吃幾日?」
「每日一粒,還可以吃一個月。」柳昭昭咬住下唇瓣,悶聲說道:「太醫囑咐我每日要吃三粒。」
「雪兒的傷不宜長途跋涉,再留四五日,我們便回京。」謝婉清擔心柳昭昭的身體,原本便不打算多留,主要目的是祭拜父母。
柳昭昭朝謝婉清甜甜一笑:「伯母,您最好了。」
謝婉清失笑。
這時,婢女過來通傳:「夫人,謝老爺來了。」
謝婉清臉上的笑容斂去。
秦瑾修覺察到:「您不願意見,便不去見他。」
謝婉清看着院子裏栽種的一棵金桂,枝條挺拔,綠葉茂盛。她不禁想起年少的時候,謝聞舉手裏拿着一把鏟子,費勁兒地在鏟土,她則是拿着一株小小的金桂樹苗放在坑裏,他吭哧吭哧地鏟土埋上,嘴裏還在念叨着:「妹妹,你喜歡吃桂花糕,哥哥今天給你種一棵桂花樹,以後長大開花了,夠你吃一輩子。」
如今幾十年過去,物是人非。
謝婉清心中悵然,嘆息道:「請他進來吧。」
「是。」婢女去請人。
謝婉清看向柳昭昭:「你先回後院休息,我帶瑾修去見客。」
柳昭昭知情識趣地回院子。
謝婉清帶着秦瑾修去往前廳,她剛剛在主位上坐下,便瞧見謝聞舉大步走了進來。原來清俊風流的男人,如今鬢角的頭髮微白,續起了鬍鬚,身姿消瘦,面容憔悴不已。
她不得不意識到一件事,大家都老了。
謝聞舉同樣看向主位的謝婉清,快四十歲的年紀,如今看起來不過三十的模樣,容顏絕美,光彩照人,可見日子過得很舒心。
他一直有關注秦家的動靜,知道秦嘯幾十年如一日地疼愛她,日子過得好,無憂無慮,才能顯得年輕。
「妹妹。」謝聞舉叫了一聲,又想起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他有些忐忑地看向謝婉清,歉疚道:「當年的事情哥哥要向你道歉,沒有孤注一擲地救你們。」
他苦笑一聲:「皇上定你們的罪,與你們交好的大臣都救不了你們,我不過一介商賈,又怎麼可能……最後糊塗地選擇棄帥保車,至少……至少我能保住祖宗基業。後來回頭想一想,我的所作所為太過薄涼。」
謝婉清聽了這話便知道謝聞舉的意思,他是在權衡利弊之後,沒有再不自量力地做無用功,明哲保身。她若是個明事理的人,就該理解他的苦衷,而不是一味地埋怨他。
她低垂下眼帘,內心生出的那一絲觸動,消散無蹤。
當年謝聞舉與她撇清關係,她心裏是理解的,並不希望謝家也搭進來。可他卻沒有一身傲骨,為了攀炎附勢,甚至對秦家落井下石。那些人並沒有找到重要的罪名,又有秦嘯的上峰在奔走,他們可以不用發配到苦寒之地。
正是因為謝聞舉給出「證據」,甚至出面作證,給秦嘯扣上一項貪污賄賂的罪名,數目巨大,天子震怒,將他們流放三千里,徒步到苦寒之地。
秦瑾修才幾歲了,本來就是嬌慣養着的小少爺,突然遭逢巨變,他根本受不了惡劣的環境,大病一場,險些要了他的命。
她忍受屈辱,抱着孩子在官爺跟前跪了一天一夜,只得了官爺一句話:「大家都說秦嘯一身錚錚鐵骨,即便是敵人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見他服軟。你想給孩子求一個郎中,讓他跪在爺面前,給爺擦乾淨鞋。」
秦嘯一個統帥千軍萬馬,頂天立地的硬漢,為了救兒子一命,跪在了官爺面前,拉着自己的袖子給官爺擦乾淨鞋面。
官爺似乎並不覺得痛快,一腳踩在泥水裏,然後抬起腳踩在秦嘯的臉上,哈哈大笑道:「這就是百姓口中跪天跪地跪父母的鐵血將軍,如今可不就跪我了嗎?簡直笑掉大牙了,一身奴性,給爺擦鞋都嫌臟。」
郎中自然是沒有的,好在有人偷偷塞了幾包葯,才讓秦瑾修熬過來。
這成為她的心結,每每想起那時的畫面,心痛難忍。
這麼多年過去,只要謝聞舉肯認錯……
可謝聞舉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依舊這般自私自利。」謝婉清一句話都不想再與謝聞舉多說,起身吩咐管事:「送客。」
謝聞舉想攔住謝婉清,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擋在面前,他稍稍抬頭望去,看到秦瑾修的臉,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一刻都不敢再多待,扭頭就跑了。
謝婉清沒有錯漏謝聞舉的異常,抬頭看向秦瑾修,又看向謝聞舉消失在影壁的背影,心中疑雲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