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431章 道死則神落
就在陳苗苗即將消失在火焰中時,她忽然回眸看向冬至,笑道:“對了,你的名字很可愛,我也認識一個孩子也叫冬至,那個孩子還有兩個姐姐,所以冬至是你在人族時的名字嗎?”
沒錯,眼前這三頭六臂三重瞳的白髮童子,其實是個人魂鬼修。
冬至莫名有些靦腆,道:“這是冥神大人給我取的名字,我還是人族的時候叫什麼,我也不知道。”
“原來如此,但這是個好名字。”
“大人……”冬至忽然開口喊住要離開的陳苗苗,臉頰微微泛紅,“我說……我是說如果,如果將來有機會,我可以跟您一起去人世間看看嗎?”
“嗯?”
“冥神大人說,人世間有花火、煙雲、水霧、落英……還有很多冥界沒有的景色,我一直想去看看。”
“當然可以。”陳苗苗莞爾笑道,“等一切解決了,歡迎你們去東洲做客。”
“好!”
小少年站在火焰之外,拚命對陳苗苗揮手告別,陳苗苗笑笑,召喚出自己的魂幡,對魂幡道:“小冬至,你看他像不像你?”
冬至是洛水村的一個小男孩,看起來和大鬼冬至年紀不相上下。
吞噬了鬼王和千年厲鬼們后,洛水村的村民們不斷修鍊,總算是恢復了神志,踏入了鬼修的行列。
冬至悄悄從魂幡中冒出個腦袋,道:“苗苗姐姐,我將來也能變得這麼厲害嗎?”
“當然可以。”
“好,那我一定好好修鍊!”
“嗯。”
“還有我們!”冬至的姐姐春分、穀雨也探出腦袋,一臉嚴肅地開口,“我們也會好好修鍊,有一天成為苗苗姐姐的左臂右膀。”
“好,謝謝。”
三姐弟雀躍欣喜的聲音慢慢在冥帝的神殿中傳開,連陳苗苗也忍不住輕笑起來,笑聲傳了很遠,直到神殿忽然震動,像開到荼蘼的花朵般,妖嬈怒放。
陳苗苗遙遙隔着無垠烈焰,終於看清了一道端坐於王座之上的身影。
那是一位紫發紫眸的男子,他面上帶着一張猙獰的惡鬼面具,身形極其消瘦,彷彿一陣風就能將他吹散。
男子露在褐色長袍之外的手枯瘦乾癟,但背脊卻挺得筆直,莫名讓陳苗苗想到了,懸挂寰宇默默閃爍億萬年的啟明之星。
正無聲地、執着地照亮着世人,指引者亡魂的歸路……
如此的強大,又如此的……孤獨……
他靜靜坐在高處凝視陳苗苗,一瞬不瞬,如有懸河在涌動,陳苗苗甚至聽到了他呼喚她的名字,但再仔細聽去,四周除了火焰之聲,清風之音,什麼都沒有。
終於,男子輕輕闔上了眼睛,用佈滿塵埃和疲憊的眼帘,遮擋住了眸底的燦燦流光。
“陳苗苗……”他輕輕開口,嗓音似乎在沙子上砥礪過,“我等你很久了……”
“前輩知道我?”
“嗯。”他輕笑道,“代一位故人,將一樣東西還給你……”
“什麼東西?”陳苗苗不解,但見王座上的神明輕輕打了個響指,遍佈整個黃泉冥河的火焰忽然如同活過來般,呼嘯着沖向了陳苗苗……
它們爭先恐後沒入陳苗苗的身軀,最終在她的識海中結成了一顆小小的紫色種子,與她的靈魂相融相交,落成契約。
火種十分安靜且溫和,比起陳苗苗契約大紅蓮業火時的痛楚,這簡直是一次享受。
彷彿曾經從她靈魂中割裂出去的一部分,又回到了她的身體裏。
識海得到了史詩級別的拓展,連帶着陳苗苗的身軀、筋骨、脈絡都在經歷淬鍊和改變,說是脫離肉體凡胎,一步成神也不過如此……
【吾乃,幽冥紫焰。】
隨着溫柔親和的嗓音迴響,陳苗苗聽到了大紅蓮業火氣急敗壞、罵罵咧咧的聲音。
她聽不真切,但大概的意思可以明白。
說陳苗苗明明有了本命之火,為什麼要騙它契約?
陳苗苗不懂,什麼本命之火,她沒有啊?
正想多問兩句,大紅蓮業火的聲音就被幽冥紫焰碾壓了下去,一切最終歸於了平靜。
陳苗苗緩緩睜開眼,入目是永夜般的靜寂和荒涼。
奢華的火焰神殿,威嚴的煉獄火海,都消失了。
陳苗苗連忙抬眸,幸而王座上的冥神還在,奇迹般的是,他的紫發紫眸逐漸變成了銀霜之色,枯槁乾癟的血肉也逐漸豐盈。
說是一夜回春也不為過。
陳苗苗正待開口,突然,一根漆黑的樹枝從頸項中伸出,瞬間爬滿了冥神全身,連那張猙獰的面具也陷入黑暗中,化作齏粉消散。
隱隱約約,陳苗苗看到了他半張容顏。
眉峰如劍,輪廓英挺而俊朗……
陳苗苗似乎在哪見到過。
可不過眨眼間,他的容貌便隱藏在了腐朽之下。
“……嗡嗡嗡……”
“……嗡嗡嗡……”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瘋狂咒罵,惡意、永寂並未讓冥神有一點慌亂,他反倒是對陳苗苗輕輕一笑,被黑色詛咒覆蓋的眼裏,是無盡的溫柔和淺笑,道:“出去吧,他在外面等你。”
下一刻,陳苗苗就被轉移到了冥神神殿之外!
陳苗苗:“前輩!!!”
一條強而有力的手臂突然抱住陳苗苗,將她拉入了自己的結界之中,同樣身處結界裏的,還有呆若木雞的大鬼冬至。
為何獃滯?!
因為他看到了世界和星辰的隕落……
暗星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星軌和命運之中……消散落幕了。
盛大的、華美的、絢爛的……
讓人心生感傷。
“這是……”
墨玄明滿身都是傷痕,摟着陳苗苗的手臂甚至還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他疲憊道:“這是冥神的道,道死則神落,你也沒辦法阻止的。”
“他死了?”
“嗯。”
墨玄明深吸一口氣道:“讓靈界隕落的人,也到了冥界來。”
陳苗苗想起冥界之中井井有條的一切,似乎並未受到混沌仙氣的侵蝕啊。
“是他用自己的道和生命承受了一切。”
陳苗苗懂了。
就像當初大椿用性命守護靈界一樣,冥神也用自己的性命,守護了整個冥界……
“萬一……他還有救呢?”
墨玄明輕輕搖頭,低聲道:“這裏是冥界之中的小世界,像你曾經看過的隕落的諸天一樣,它和他,都已經死了。”
是真正的、永恆的死亡……
陳苗苗還沒說什麼,身邊的大鬼冬至卻忍不住嚎啕大哭。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他不會死的!”
這毫無掩飾的哭泣,簡單直白得像一個孩子,讓陳苗苗眼眶悄然酸澀,只是下一刻,一道冰冷刺骨的笑聲幽幽傳開。
“神明?他算什麼神明,只是一個偽神罷了,也值得你這般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