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山水有相逢

剛剛還滿是恐慌的小姑娘竟然沒有逃走，反倒過來幫他緩解頭疾，神色中滿是擔憂和焦慮。

百里豫臉色複雜，一般人見了他，哪個不是誠惶誠恐，在他正常的情況下尚且無人敢靠近，更別說百里豫現在這副發病的模樣，就連親近之人都恨不得離他遠遠的。

這個傻乎乎的小姑娘也就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知道了，她還有膽子這樣幫他嗎？

其實蘇淼淼也是一臉糾結，她本來是想跑的，畢竟剛才那男人的殺意那麼明顯。

可她見到那人明明痛苦得渾身發抖，冷汗如豆大般滾下，男人就是那麼倔強地一聲不吭，死死扛住，蘇淼淼就又生出了點……不忍心。

蘇淼淼難得有些猶豫，不多時心中就有了決定。

她從懷裏掏出一枝柳條。

玉凈瓶給了程璧，眼下只剩下這根柳條，希望能有點用吧。

蘇淼淼咬了咬下唇，彆扭地向半跪在地上的男人走去。

百里豫面色陰沉不定，心中微愕。

這頭疾困擾他已多年，沒有任何的藥物能緩解這種痛苦，沒有人能幫他……這種讓人發狂的痛苦連百里豫自己都不知道承受過多少次。

百里豫早已習慣，他很清楚自己的病因，那不僅是頭疾，更是心疾，是噩夢，無人可醫。

本以為這次他也會像往常一樣孤獨地熬過去，可沒想到他的頭疾在被小姑娘有力道地按揉幾下后竟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你是誰派來的？說出指使你的人！」

百里豫沉聲道，他的頭疾不是秘密，保不準會有誰掌握了控制他頭疾的方法以此要挾，所以百里豫下意識以為蘇淼淼是誰派到這裏試探他的探子。

蘇淼淼一聽，氣鼓鼓的收回手，雙手掐腰。

「我說這位大哥，你有被迫妄想症嗎？我在好心幫你誒，你不說句謝謝也就算了，還污衊我。」蘇淼淼不滿地看着他，「我真是多管閑事，白幫了……」

後面的被迫妄想症百里豫沒有聽懂，但那聲「大哥」百里豫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聯想起小姑娘之前也這麼喊過他，百里豫挑了挑眉。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

蘇淼淼微微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地反問：「我為什麼要知道你是誰啊，你很有名嗎？人人都要認識你？」

聞言百里豫一愣，繼而忍不住大笑：「你還真是有趣，哈哈哈哈……」

蘇淼淼撇了撇嘴，見他沒事了，就打算告別離開，臨走前，她把手中的柳條遞給百里豫。

「吶，這個給你，不用謝我，謝它吧。」

百里豫盯着那根柳條，彷彿要從上面盯出個洞，半晌沒有伸出手接過。

蘇淼淼又往前伸了伸手，疑惑道：「喂，你別小看它啊，拿着吧。」

「不要，太丑。」百里豫嫌棄地撇過臉，冷冷吐出幾個字。

蘇淼淼：……

她險些被氣笑，這人剛才還痛得死去活來，轉眼就好了傷疤忘了疼，還嫌這柳條丑！

蘇淼淼深吸一口氣，從手腕上取下另一隻手環，串上柳條重新調了調大小，直接拉過百里豫的手，將大號的手環套在他的腕子上。

「就這樣了，你愛要不要。」

蘇淼淼無比嫌棄，自己一個四歲小孩還得哄一個三十歲的巨嬰！這人情何以堪啊！

百里豫一臉新奇地打量着眼前造型獨特的手環。

一根柳條套成環，上面歪歪扭扭地插着不知哪來的小白花做裝飾，他還從未戴過如此簡陋寒酸的飾品。

「喂……」

百里豫抬頭正想叫住小姑娘，卻只看到了走遠的小小身影。

小丫頭似乎料到了自己會叫住她，人也沒有回頭，瀟洒地向後擺了擺手。

「山水有相逢，以後有緣還會再見的，不用謝。」

百里豫終於忍不住出聲大笑了起來，他一身神清氣爽，難忍的頭疼得到了緩解，還碰上這麼有趣的一個小丫頭。

這周邊也沒有別的人，百里豫也不怕笑聲被別人聽到，他似乎很久都未如此痛快地釋放，以至於都笑出了眼淚。

太監總管呂壽趕過來時就看到這麼一副場面。

那個從來都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正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肆意大笑。

呂壽心中驚訝，但面色一如往常。

他侍候在百里豫身旁多年，可以說是看着百里豫長大的。

自從那件事發生后，呂壽自己都說不清已經有多少年沒有看到過陛下笑得如此開懷，這是發自內心真情實意的開心，不同於以往任何一種冷笑、嗤笑。

呂壽止住了想要上前扶起百里豫的幾個隨身太監，他靜靜候在百里豫身旁，直到百里豫自己笑累了，慢慢停下來。

百里豫抹了抹眼角的淚花，自他得了頭疾后，已經好久沒有笑得如此酣暢淋漓，而這竟然都是靠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給的。

「真是好一個山水有相逢……」百里豫呼出一口長氣，望着星空喃喃自語。

他伸出手，呂壽立即知機地攙着百里豫，將他扶起來。

百里豫收斂了笑容，摸了摸手腕上那個不協調的手環，臉上又恢復了以往呂壽所熟悉的那種冷漠。

「給朕找一個人……」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