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郭得光
國子監的大殿一共有兩層,在李太平看來是一座正宗的中式建築。
大承殿是文廟主殿,門框上掛着一副匾額,上書「萬世師表」四個大字,邊上是一圈青沙岩建築的月台,周圍雕刻着各式精美圖案,生動傳神。
李太平在一幅荷花石雕面前停下腳步,一米多長寬的雕欄上花朵含苞待放,亭亭玉立。
這些文人墨客總喜歡自比於荷花,標榜自身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質,可有些人的腦子裏卻裝着一些骯髒玩意兒,比如當初那個盜取李太平五行聯的上官硯。
希望今天要找的郭德光能爭氣一點。
吱呀……
於妙戈推開門,昏暗的大殿中一片狼藉,桌子被打翻,地上滿是散落的書卷。
看來當初逃跑的時候十分慌亂。
「有人嗎?」於妙戈大聲喊了一句。
李太平無奈的搖搖頭。
這地方空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怎麼可能有人在?
殿內正中是一尊巨大的銅像,看上去是一名青襟老者,李太平猜測這一定是國子監之前的某位聖人,類似前世孔子在儒家中的地位,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子。
銅像前的香案上只擺放着一座銅製香爐,裏面滿是香灰。
李太平湊近一看,一截短香正好散盡。
於妙戈看了李太平一眼,「你不是說沒有人嗎,這截香是怎麼回事?」
李太平眉頭一皺,不應該呀,朝廷中有這麼盡職的公務員嗎?
於是開始一頓翻找,終於在角落的帷布下發現了兩個人影。
「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出來!」嗡的一聲破仙出鞘。
「別殺我們,我們只是普通人,什麼壞事也沒做過……」
兩個人連滾帶爬的從陰影下爬了出來,腦袋不住的磕在地面上。
李太平看了看二人有些落魄的穿着,應該都是國子監的人。
但奇怪的是二人一個金髮碧眼,鼻樑高聳,一個是個皮膚黝黑的光頭大漢,怎麼看着也不像九州人氏,一看就是標準的外國友人。
「你們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裏?」於妙戈眼神有些錯愕,對這二人的扮相很是奇怪。
一白一黑二人不敢搭話,看着李太平手中的破仙瑟瑟發抖。
「放心,外面危機已經解除了,我們不是壞人,今日過來是要找國子監祭酒郭先生的。」李太平把刀收了回去,換上一副友善的表情說道。
二人鬆了口氣,光頭黑人小聲說道:「郭先生在危險發生的時候就跑路了,不知道現在是否還活着,至於我們乃是國子監的學子,這幾天一直躲在這裏。」
聽這口音完全沒有一絲外國腔,說起話來字正腔圓。
不過李太平卻擔心郭得光萬一被發狂的黃梟殺了該怎麼辦?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於妙戈,見她也眉頭緊皺,看來也是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你們叫什麼名字?」李太平看着二人問道。
「我叫艾斯比,他叫雷迪克。」黑人男子指着身邊的金髮碧眼說道。
李太平疑惑的看向光頭,「艾斯比在我們這裏可不是什麼好話呀……」
雷迪克也好像想到了什麼,噗嗤笑出聲來。
「你笑個屁,你名字的后兩個字也不是什麼好玩意兒!」艾斯比看着身邊人不忿道。
「聽你們剛才說這幾天你們二人是一直躲藏在這大殿中,那這些天你們吃什麼?」李太平好奇的看着二人。
艾斯比摸了摸光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平日裏大家都會將很多食物放在銅像前供奉祖師,我倆就憑藉著這些吃的東西度過了最難熬的幾天……」
於妙戈聽着幾人閑聊,卻遲遲等不到郭得光的到來,心情有些煩躁,在旁邊不停的走來走去。
但李太平也沒有辦法,現在只能慢慢等,既然鄭闔的話她不相信,就只能找謙兒哥以前的同事問了。
不到一會兒,國子監外面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可大多數都是些年輕的學子。
不少人看到李太平的到來都露出了異樣的目光,當初他們當中許多人都見識過上官硯給李太平磕頭拜師的場景,這次在國子監見到他心中難免以為李太平是來找麻煩的。
十幾個人站在門外的月台上對着裏面的李太平指指點點。
李太平撇撇嘴,看了看光頭,「你們這裏不是有個叫上官硯的博士嗎?現在怎麼樣了?」
大老黑艾斯比微微嘆息道:「上官老師前陣子辭官還鄉了,聽說是抄襲了別人的對聯,還被作者當眾拆穿,之後大家都不太服他,所以便走了。」
李太平點了點頭,這老頭也算識時務,有膽子抄襲就要準備好承受相應的後果。
不過正因為上官硯辭官空出個位置,吳良才有機會頂了這個空缺。
說起來三人還真是有着莫名的緣分。
一些學子開始大着膽子進入大殿中收拾起凌亂的場地,也有不少人拿起書卷坐在門外讀起書來,總的來說學習氛圍還是不錯的。
要讓吳良每天待在這裏,恐怕用不了兩天就會被憋瘋,但誰讓他非要腆着臉問順德帝要官呢?
「祭酒大人來了!」
不知誰在外面喊了一嗓子。
於妙戈聽到后連忙跑了出去,只見人群擁簇着一個瘦瘦高高的中年人走了過來,時不時還有人在他耳邊指着李太平二人說著什麼。
見到郭得光的長相后,李太平有些失望,原以為叫這名字的應該也是一個自帶笑點的小黑胖子,可這人的氣質卻與李太平的想像截然相反。
身上帶着文人自有的書卷氣息,昂首闊步一身正氣。
薄薄的嘴唇上掛着兩撇八字鬍,塌鼻樑,可能是因為太瘦的原因,臉顯得有些長,眼睛不大卻帶着不一樣的神采,一看就比身邊的學子出眾不少。
郭得光走了進來,先是問候了雷迪克和艾斯比一番,然後朝着李太平二人走了過來。
於妙戈率先開口,「郭先生,我是……」
郭得光擺手打斷,「我知道你,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隨我來吧。」
李太平和於妙戈對視一眼,看來鄭闔應該是事先打過招呼了。
二人隨着郭得光漫步來到一處偏殿,這裏似乎是國子監官員公辦的地方,裏面擺放着七八張書案,已經有人坐在桌旁低着頭寫着什麼。
而郭得光徑直走向裏面的一間書房,等二人也跟着走了進去小心翼翼的關上了門。
然後默不作聲走到一處書櫃旁,當著二人的面打開了櫃門。
李太平和於妙戈驚訝的發現,這書櫃中存放的竟然不是書,而是七塊木質牌位!
牌位下方還有一座小小的香爐,以及一些發霉的水果點心。
而左邊第二塊的牌位上赫然寫着「於公是之之靈位」!
李太平聽於妙戈提起過,她父親名謙字是之。
想不到這郭得光也是個膽大包天之人,竟然私自供奉被順德帝定為反賊的人。
不過也能看出這幾人在郭得光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於妙戈看到父親的牌位后,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爹……」
「這一天我等了好久,他們的後人當初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至今也只有你一人來這裏找我。」郭得光聲音有些顫抖,看着於妙戈說道。
「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鄭國公要檢舉他們?」李太平問道。
於妙戈用衣袖擦了擦淚水,哽咽道:「郭先生你儘管說,我今天就要一個解釋,如果真是鄭闔乾的,我拚死也要殺了他!」
郭得光嘆了口氣,說道:「雖然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當初鄭國公檢舉他們七人確實是為了保下國子監,而且這個主意還是你爹親自提出來的!」
「不可能,我爹怎麼會往自己的頭上安罪名,這搞不好便是殺頭的大罪!」於妙戈不信道。
「當初新朝初立局勢動蕩,陛下早已動了殺雞儆猴的念頭,你也知道,因為鄭國公的原因,國子監才能在改換新朝時沒有一人被定為前朝遺患,但國子監想要獨善其身卻沒那麼容易。」
「郭先生是什麼意思,除了青書案以外,國子監還攤上其他事情了嗎?」李太平疑惑道。
郭得光嗯了一聲,「國子監當時與天府書院是最大的兩個為朝廷輸送官員的機構,朝中不少大員都是出身於國子監,但陛下顯然是更加相信一直支持他的天府書院,加上當時九州各地發生叛亂,我們前朝舊臣的身份更是得不到陛下的信任。」
「所以陛下想拿你們開刀?而青書案只是一個借口,對吧?」李太平說道。
「沒錯,陛下當初不止一次在朝中提出要廢除國子監,而如果沒了這層身份的庇護,我們這些前朝舊臣的死活便不再重要。」
李太平也能想到,順德帝當初在被祁拓疆脅迫后,肯定對身邊所有有可能發生的危機十分敏感,這在他之前殺伊秋時也能看得出來,把危險扼殺在搖籃里才是他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