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爺他身殘志堅（8）
她將人送回了王府，然後一個人回宋府。
剛進門，丫鬟就跑了過來：“我的小姐啊，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夫人擔心死了，還有大人，正在發火呢，你……”
“我去見他們。”
說著就要走。
丫鬟其實想說讓她找個地兒躲一下，可一想大人現在都這麼生氣了，再見不到人只會更生氣，只好跟了上去。
廳堂之上，宋大人正背着手來回踱步，宋夫人大抵是經歷了早上那些事，此刻冷靜多了，安穩的坐在一旁吃零嘴兒。
“怎麼還不回來？你身為娘的帶女兒出去，怎能將她丟給他人？還是那殺人不眨眼的六王爺，要是出了什麼事，有你後悔的！”
宋夫人抬起頭：“誰和你說六王爺殺人不眨眼？那別人說見過他的人都死了，這些話又是誰傳出來的？鬼嗎？一群庸人以訛傳訛罷了，官人才學淵博，怎麼也跟着背後說人是非？”
宋大人異常暴躁：“我不背後說他是非，我當面說去？他本就是……”
“本就是什麼？”
逐皊面色不虞地走了進來，看着宋大人再次問道：“他本就是什麼？”
【小姐姐，注意人設。】
宋大人突然有些慫。
可自己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他還不至於會怕她。
“你說是什麼？傳言之中他有多不堪你不知道嗎？還敢出去見他，若是他也不想娶你，對你……罷了，總之成親之前，你不許再去見他。”
逐皊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
可到底態度沒剛才硬了：“他是我未來夫君，我若不趁着機會去見見他，和他培養培養感情，以後成親了才是真的難過，而且他也並非傳言所說那樣，父親若是不信，改日去見見他就知道了，我不喜聽到他人說他不好，父親往後也不要說了。”
宋大人：“……”
他吹鬍子瞪眼看着逐皊……如果有鬍子的話。
宋夫人連忙在其中打圓場：“皊兒怎麼和你父親說話的？還有老爺，六王爺真不似傳言說的那樣，若非受過折磨，人家也是和咱們謙兒一樣的好兒郎。”
她扶着宋大人的手臂，勸說道：“老爺若是不信，改日去看看也就知道了，他手下的人都極知禮規矩，老爺大才，怎能聽信他人讒言呢？”
宋大人將信將疑。
宋夫人心一橫，直接道：“老爺若是不信，改日我把六王爺請過來，這談婚論嫁之事，你也該和他商量商量。”
宋大人頓時變了臉色：“不可！”
那種人若是進了宋府，府中人不長眼得罪了他，他這尚書府還不得變成陳屍場？
“不必了，本官信就是。”
宋夫人已經見過百里重衍，並不覺得他恐怖，見宋大人這樣，覺得十分好笑。
“老爺，你莫不是怕六王爺？”
宋大人梗着脖子色厲內荏：“胡言亂語！我堂堂一品尚書，怎麼怕他？”
宋夫人笑道：“人家還是堂堂一國親王呢。”
“……”
兩人看似爭論，到後面卻多了幾分調情的意味，逐皊原本是生氣進來的，此刻也還是生氣。
看着別人眉來眼去，她怎麼就這麼不開心呢？
【小姐姐，他們在你面前秀恩愛，撒狗糧，所以你不開心了。】
逐皊聽不懂。
但她確實不開心。
於是晚上她又去找人了。
上次來繞了彎路，這一次就輕車熟路多了，她徑直去了百里重衍的院子，然後和侍衛打了個照面，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中問道：“他在裏面嗎？”
侍衛拱手：“……宋姑娘，王爺在的。”
逐皊便推門走了進去。
“宋姑娘！”
侍衛正要說什麼，就聽到裏面傳來百里重衍拍打物體的聲音。
這是他一人獨處時，不讓他們進去的意思。
侍衛立刻退了出去。
逐皊走了進來，寬敞的屋子，正對着門的是桌子，右邊是窗，左邊是書案，再進去是裏間，剛才推門的瞬間，她分明聽到了水聲，這會兒又安靜下來了。
“阿衍，你在嗎？”
裏面的人沒有回應。
“我進來了。”
“不！”他聲音不大，依舊沙啞難聽，還帶着幾分急切。
“怎麼了？”
“……阿皊，我……”
他不知是太難為情還是不太習慣說話，說著說著就沒了聲兒，逐皊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裏面傳來任何聲音，決定不再逗他了。
“你是在沐浴嗎？”
“啊……”
逐皊心情愉悅：“我知道了，你別急，我不進來，你繼續，慢一點別摔着了。”
裏面又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輕的像是怕她聽到一樣，小心翼翼的樣子，讓逐皊嘴角勾起笑容。
她正想進去，看看那人驚慌失措的模樣。
不過他那麼不禁逗，真進去了說不定像白天那樣，得被她欺負的哭出來。
想到這裏，逐皊放棄了進去的想法。
走過了一會兒，裏面再次傳來百里重衍帶着疑問的聲音：“阿，阿皊？”
“我在，怎麼了？”
“我……幫，幫我。”
他聲音壓的很小，如果不是逐皊能探知他的所有動作，是根本聽不到的。
但她還是裝作聽到了，然後走了進來。
屏風隔開的地方，放着一個純木的大浴桶，百里重衍此刻就坐在裏面，身上穿着的中衣全是濕的，頭髮也濕漉漉地披散着，看起來十分狼狽。
他臉上依舊戴着面具，仰着頭看着進來的人。
明明看不得他的眼神和表情，逐皊卻從他的身上看出來委屈。
“阿皊……”
逐皊走了過來，朝着他伸開手，百里重衍便纏上她的手，任由她將自己抱了起來。
他一身的水，狼狽又可憐。
逐皊將人抱到榻上，放下，聲音溫柔地問道：“衣裳放在哪兒？我幫你拿過來。”
百里重衍一手撐着床榻，指了指不遠處的衣櫃。
逐皊去給他拿了乾淨的中衣，回到他面前，看着他無法動彈的下半身，問道：“我幫你換嗎？”
百里重衍抬眼詫異地看着她，然後慢慢的低下了頭，露出來的耳尖染上了紅暈。
“我們很快就成親了，不用害羞，抬手。”
糾結過後，百里重衍抬起了手。
他的身體十分醜陋，傷痕纍纍，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雙腿因為常年無法行走，肌肉萎縮，細瘦地不似真人，看着十分難看。
也讓他十分難堪。
將這樣的一具身體展示在自己奉若神明的人眼中，他感到罪過。
同時又有些希冀。
他希望得到對方的心疼。
逐皊的確很心疼，也很生氣。
之前她都只是簡單的接觸，看到一些細碎殘忍的畫面。
可是現在，她撫摸着那些恐怖的疤痕，看到那些人對他做的一切，內心極度憤怒！
他被困在鮮血凝固后的邢架上，他的兄弟，他曾經唯一信任的光，一邊說著嫉妒厭惡的話語，一邊讓人拉動邢架，將他的腳筋活活扯斷！
他們將他壓着跪在地上，蘸着鹽水的鞭子一鞭又一鞭打在他身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們都沒有停下。
燒紅的烙鐵燙在他身上，臉上，他們一邊惡毒的咒罵，叫囂着要毀了他一身傲骨，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讓他生不如死！
觸摸着這些傷痕，腦海里閃過那些畫面，逐皊心像是被針扎了一樣，一陣陣的疼，疼得難受。
她一言不發，給他擦拭乾凈身上的水，然後穿上中衣，烘乾頭髮，沉默地看着他。
百里重衍有些心慌。
他知道自己現在很狼狽，醜陋，他還是希望這人能夠接受他，接受那些傷痕。
可是……
“疼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不，不疼了。”
“可是我疼。”她心疼的不得了。
恨不得立刻將那些人抓來，將他所承受的痛苦百倍千倍的還給他們，將他們的魂魄抽離出來，用業火灼燒，讓他們形神俱滅，永遠消失！
她將人抱住，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沒事了，我保證以後都不會有人傷害你了。”
百里重衍心裏無比感動。
她沒有嫌棄他。
這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恩賜了。
“阿皊。”他磕磕跘跘：“謝……謝你，我……”
逐皊整理了一下情緒，抱着他單薄的身體，語氣輕鬆一些：“我上次就說，謝我不能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還記得嗎？”
百里重衍茫然臉，彷彿在問她那應該怎麼謝？
逐皊手放在他的面具上：“能拿下來嗎？我不想隔着這個冰冷的面具。”
百里重衍神情一變，似乎十分抗拒。
“別怕，我知道阿衍很好看的。”
不！
不好看！
曾經在戰場上，有人說過，他是玉面修羅，可是現在，他很醜。
那張臉，被他們用刀子一遍一遍的劃開，鮮血淋漓，被用烙鐵燙過，那時候他能聞到那股焦臭味道。
他被救回來后，他們收走了他房間裏所有的鏡子。
但他還是從長劍中看到他滿是傷痕的臉，醜陋不堪，如同地獄惡鬼，讓人望而生厭！
他差點用那把劍自裁了。
那樣一張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的面孔，這人怎麼會喜歡？
逐皊看着他瘋狂搖頭拒絕的模樣，心一抽一抽的疼。
她滅了燭火，再次道：“我不看，能讓我摸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