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山溝里的野鳳凰（24）
重衍也沒想到自己會有被人挾持的一天。
除了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賣那件事，他這二十年來順風順水，這些年自己管理實驗室，雖然偶爾會因為研究員的行為遇到一些不太好的事，但都在他可控範圍之內。
因為實驗室是他的。
他背後有逐皊，她能給他解決一切。
可是今天，他毫無徵兆的被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挾持了。
“這是個瘋子嗎？”
“YL集團內部的飛機，這種人是怎麼混上飛機來的？”
“太恐怖了，大家快想想辦法，報警了嗎？”
“他挾持的是我們董事長的未婚夫……”
穿着制服的空姐在前面和他談判：“先生，您冷靜一點，這架飛機上有200多人，您有任何訴求，可以告訴我們，我們一定會為你達成的，請您立刻停止現在的行為。”
“閉嘴！”已經有些瘋魔的男人用刀尖抵着重衍的脖頸：“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捅死他！”
他朝着周圍圍觀的人大喊：“別拍我！都閉嘴！你們知道什麼！他們用活人做實驗，試藥，害死了那麼多人，我是替天行道，難道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一個年輕男生大喊：“那些人本來就是快要死了的，而且他們都是自願參加實驗的，你……”
“你閉嘴！啊！”
一個空少上前阻止了意正言詞解釋的男生，將他帶到了後面。
那個男人明顯有些瘋了，和他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Ok，你說得對，那你現在有什麼訴求？你挾持冉先生，總不會是為了殺了他，那你和那些劊子手有什麼區別？更何況即便他死了，實驗室的工作也不會停下來，一切都不會改變，不如你先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是替天行道！”男人一雙污濁帶着血絲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剛才說話的人，眼神兇惡，彷彿羅剎：“誰說殺了他沒用的？就是他開的實驗室，只要他死了，一切就結束了，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在罵我？”
被他瞪着的女生心裏一驚，面上卻沒表現出來，而是淡定的道：“他開的實驗室又怎麼樣？實驗室是其他人投資的，死了一個研究員能有什麼改變？他們再招一個就是了，他也是聽別人的命令行事，你不知道這個實驗室是YL集團旗下的嗎？你有本事去綁架YL的董事長啊！他也是無辜的，這飛機上的其他人更無辜，你為了你心中所謂的正義，想害死全飛機的人，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是真的想替天行道，就去抓周皊。”
那人還真的做出了思考的表情。
其他人都在想辦法救他，重衍也沒閑着。
他有很大的把握能逃脫這人的挾持，可飛機上人太多了，一旦亂起來容易傷到其他人，他沒把握在逃脫的同時還能反制他。
所以最好就是等到下飛機。
這架飛機已經出發快兩個小時了，馬上就要開始降落，如果不想受傷又不引起動亂，這個過程中反制他顯然是最好的。
他剛想到這裏，飛機上的人都感受到了一陣抖動，男人手裏的匕首沒拿穩，在他白皙的脖頸處劃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潺潺流了出來，頗有幾分心驚動魄。
同一時間，在視頻里看到這一切的人也無不是心驚膽戰。
因為聲音不夠清晰，畫面也比較搖晃，甚至有人真的以為他被割喉了。
“你們想幹什麼！不許動，再動我就殺了他！”
“沒人動，是飛機遇到氣流了。”空姐喊道：“先生，請您冷靜。”
那人額頭冒出細汗，抓着匕首的手都在不停顫抖，他身上的衣服雖然整潔，但頭髮乾枯蓬亂，雙眼血紅，瘋魔的同時又有些茫然無措。
“瘋子吧？”
“那些人的家屬都沒說什麼，他一個毫不相關的人，裝什麼大英雄？”
“說不定就是個有報社傾向的瘋子，用這樣的理由想要引起大家的同情，飛機馬上就要下降了，萬一他拖延太長時間出事故，那他才是罪該萬死的那一個。”
“YL每年拿那麼多錢做慈善，還招收殘疾員工，員工福利那麼好，解決了那麼多人的就業問題，比他這種有報社傾向的瘋子好多了……”
“這種明明平庸墮落卻又自命不凡的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
周圍人的聲音堪稱竊竊私語，但他如今，精神高度緊繃，外面的風吹草動都特別謹慎，那些話也如同針尖一般扎進他的心裏。
他真的做錯了？
不可能！
那麼多都說YL罪大惡極，做活體實驗，以試藥的名義害人，殺了人賠錢了事，拿錢堵受害人家屬的嘴巴，這個實驗室的負責人更是應該死一千次，一萬次。
都是他們說的，為什麼他們現在會反過來指責他呢？
“啊！”他控制不住的嘶吼道：“你們都閉嘴！是你們說的，是你們說他們害人的，我現在殺了他，不是替天行道嗎？為什麼你們反過來怪我？”
人群有片刻的安靜，沒一會兒又變成了斷斷續續的議論聲。
“誰會說那種話？”
“大家也就隨便說說而已，反正網絡上發言不犯法。”
“是他太較真了，如果隨便說說就是希望別人死的話，那這世上的人早就死光了。”
“都是口嗨而已……”
“什麼替天行道？中二病吧。”
“……”
這個時候，飛機再次抖動了幾下，隱隱有下降的趨勢，所有人又都安靜了下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亂動。
重衍接收到了機長的信號，目光掃過機艙，落在了不遠處挾持他的人的位置上。
“不要動，不要動！”
就在挾持他的人伸手想要扶住座椅的時候，重衍腦袋猛地往後面一撞，同時伸手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捏，對方發出一聲慘叫，手裏的匕首險些握不住，另一隻手握拳砸在他的頭上。
重衍瞬間感受到一陣頭暈眼花，正要做出反應時，後面傳來一聲慘叫。
旁邊的一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抓起自己老婆的背包砸在了那人的頭上，這一下他終於鬆了手，旁邊一個女生一腳把匕首踢了出去，另外兩人一哄而上，把那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等重衍站起來的時候，那人已經被三四個人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這場危機十分迅速的被解決了。
重衍被帶到前面處理傷口，幾個乘客和空姐空少看住那男人，直到飛機降到地面，那人被早已等候多時的警察帶走了。
機場外面除了警察，還有數不清的記者。
30多個保鏢一哄而上，擠開無孔不入的記者，把重衍重重包圍，帶了出去。
終於上了車，重衍重重呼出一口氣，身邊人靠過來的時候，他有些脫力地倒在了她身上。
逐皊伸手環住他的背，略帶安慰的拍了幾下。
“沒事吧？”
他輕輕喘了一口氣，道：“沒事。”
如果單打獨鬥，或者換個場景，那個男人不會是他的對手。
他這些年除了學習成績好，保命的技巧也學過不少，對付那種軟弱無力全憑一腔怒火的人是綽綽有餘的。
可他日子過的太安生，太少遇到這種事，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會被劃了一下。
逐皊也沒有多餘的話，和他一起回到住處，更細緻的給他處理了脖子的傷，頭上那個包估計得過兩天才能消，好在沒有大礙。
收拾好的時候已經傍晚了，逐皊有些事要處理，就讓重衍先去睡一會兒，然後起來吃晚飯。
重衍聽話的回了房間。
可他睡不着。
並非害怕或者被嚇到，其實即便在飛機上突然被挾持時，他也沒覺得有多害怕，那人沒有在第一時間殺了他，說明他的目的不是殺人，或者不止殺人。
那他就不太有可能死。
她會救他的。
像每一次那樣。
他一點都不害怕，只是在想那個人會挾持他的原因，以及那些他早就清楚明白，卻一直不願意正視的問題。
試藥，是錯的嗎？
不是，如果不試藥，有再高的概率都會出現失誤，必須要不停的試，不停的調整，才能達到百分之百，才能讓他們這些年的付出有成就，才能拯救更多的家庭，更多的人。
在這個過程中對別人造成的傷害，他也做了最大的補償，他沒想過要掩飾任何人的死，沒想過要隱瞞家屬，沒有過任何投機取巧。
只是有些東西，好像本來就不該讓無關緊要的人看到。
人是會情緒化的。
大部分人的情緒化可能只是說幾句難聽的話，拿着鍵盤在網絡上發泄一下，可即便是萬分之一的概率，一萬個人中，總會有一個人接受不了這件事，因而做出一些衝動無法挽回的事。
還有。
他應該保護自己的。
——
“他是有錯，我們會秉公處理，至於從嚴處罰，現在也得考慮大眾的想法。”
逐皊眼神冰冷地彷彿要滴出墨來：“大眾希望看到一個不法分子得到寬恕或者諒解嗎？”
“當然不是，他們只是覺得……”
“覺得那個人是在替天行道？”逐皊嗤笑一聲：“你信不信我可以讓他離開你們那裏就被雷劈死，到時候你說大眾是相信他替天行道，還是相信抬頭三尺有神明？”
真是笑話。
聽起來再如何冠冕堂皇的東西，仔細剖開都不過是人的私心。
那人未必是想替天行道，只是想借這件事發泄自己內心的私慾，成功的是替天行道，失敗了也能藉此來降低法律的責罰。
算盤打的倒是挺好。
可惜YL的律師團不是干白飯的，綁架恐嚇，說的嚴重點是殺人未遂，明目張胆的事，想給他戴帽子的方式太多了，逐皊有的是辦法讓他生不如死。
面前的人顯然也明白。
只是對“弱者”，大部分人都會有着莫名其妙的同理心。
他用略微諷刺的語氣開口：“YL隻手遮天，你別說你只是能讓天打雷劈死他，你就說老天爺聽你的我都信，只是做人留一線，沒必要得理不饒人吧。”
“你過來就是為了說這種廢話，那我可沒興趣接待，小路，送客。”
那個瘋子能混上YL內部的飛機，身後自然是有人的，如今這人跑到她面前道德綁架，無非是被施壓了。
面前的人站了起來：“大家都是一個圈子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家那位不也沒事嗎？姚家說了，人送回去以後他們會立刻把人送出國，以後都不會回來了，你又何必……”
“送客！”
外面的人直接衝進來，把他拖了出去。
逐皊表示有被煩到。
給法務部那邊下了第一個“死令”。
那人十年之內能出來，他們以後都別想在業內幹了。
那綁架犯是京城姚家的公子之一，據說有神經病，不過此前姚家不承認，如今千方百計想讓他有病，卻沒那個機會了。
幾個月後，那人因為種種罪狀被判了12年。
也是在這段時間，實驗室的一項實驗技術突破了瓶頸，這也是他們這幾年進攻的重點之一，隨着這項技術的突破，實驗室新研製了好幾種特效藥，目前全都是專利葯。
當然，技術突破並不代表就萬無一失，藥物這種東西，最長的回饋期長達幾十年，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也就在這次技術突破后，重衍決定不再公開試藥過程，家屬想看可以，但其他人沒有權力知曉這個過程。
對外宣稱是為了維護病人私隱，也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專利技術。
而實際上，重衍只是不想重蹈覆轍。
年末的時候，兩人在家裏舉辦了婚禮。
對比幾年前他過成人禮時，冉家的莊園面積又翻了一倍，往後擴大了不少。
楊雲夫妻已經不在這裏住，他們有自己的孩子，除非過年過節，不然都不怎麼回來。
逐皊和重衍都有自己的工作，他們其實也不常回來。
擴建莊園，完全就是為了這一場婚禮。
這場婚禮已經準備了半年多，從實驗室技術突破到現在，足足七個月，籌備的可謂萬無一失。
受邀的賓客更是數不勝數，莊園變成了一個景區，這個景區迎來旺季，客人剛進來的時候，簡直人山人海。
在人山人海的賓客中，一個身穿白色小禮服的女生目光如炬，瞪着人群中那個鶴立雞群的身影，眼神的愛恨交織，十分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