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如煙的決心
見她如此緊張,如煙笑得愈發開心,“這麼危險的任務,我是最好的人選。”未雨軒里不是沒有其他姑娘,只是論容貌、論手段、論忠誠,誰又能及得過她?
既然這任務如此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讓未雨軒和褚家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那她更應該親自上陣,以免自己的心血毀於一旦。
時春分卻不同意,“不行,你不能去。”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次任務的目的是什麼,她只是想讓馬夫人相信馬不為會對她不利,倘若為了救馬夫人而賠上如煙,那她寧可不做這個好人。
如煙原本只是抱着保住未雨軒的心態去幫時春分,沒想到時春分會這麼緊張她的安危,不由開心地笑了起來,“想不到我在大少奶奶心目中還有幾分重要。”
“是非常重要。”時春分一本正經道:“所以這件事情就此作罷,既然沒有其他人選,那就換一條路子。”
這回輪到如煙驚訝了,她以為時春分緊張自己就已經夠難得的了,沒想到竟會為了她而改變計劃,若非對方是個女子,她簡直要懷疑時春分是不是鍾情於她了。可事實擺在眼前,時春分對她好沒有任何企圖,這是她活了半輩子見到過最真摯最純粹的情感,也是她願意竭盡全力追隨一生的情感。
“沒有換的必要。”如煙斬釘截鐵道:“除非奶奶不信任我。”
時春分蹙起了眉頭,“如煙,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她很少直呼對方的名諱,這次顯然真的動了怒,馬不為那人心狠手辣,如煙大概不知道自己落在對方手裏會有什麼後果。她是煙雨閣的花魁,素來賣藝不賣身,這麼多年以來,只有褚休真正入了她的閨閣,她不想如煙為了自己勉強委身於馬不為那個色胚,這簡直是對如煙最大的侮辱。
如煙笑着搖頭,“我沒有逞強,我只是想為你、為褚家做一點事,奶奶應該很清楚沒有比我更好的人選。”
“你知不知道那馬不為有多醜?”時春分試圖嚇退她,“這些年我走南闖北沒見過比他更醜陋的男子,而且他色膽包天,你若想接近他,勢必要與他耳鬢廝磨,水乳交融,到時候你可橫得下心腸?”
如煙面不改色,“大少奶奶似乎還不知道,未雨軒開張的那天,馬大人親自來門口視察過。”
時春分臉色一僵,表情複雜起來,“那你還肯?”
“只要身邊躺着的不是自己心愛的人,那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又有什麼區別呢?”如煙平靜道:“人這一生有幾人能長宿於心上人枕邊,若是不能,那邊上躺着的是誰也沒那麼重要了。”
從未雨軒出來后,時春分仍在回想着如煙的話,這種理論她只在男子身上見過,從未想過女子也可以這麼想,從某種程度上來看,如煙和褚休還真是天生一對,可惜褚休並非良人。
“奶奶真的放心讓如煙去嗎?”離燕好奇道。
“她既然堅持,我沒理由阻止。”時春分長嘆道:“如果不讓她去,她這輩子都會覺得欠了褚家的,這樣對她也並沒有多好。”
因為褚家所選擇的路,未雨軒的未來註定要比其他青樓危險的多,時春分一直不忍心開這個頭,便會辜負她當初籌建這座青樓的初心,如煙就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才幫她下了決心。連如煙都捨得為褚家的未來犧牲自己,她再猶豫不決又如何對得起自己的當家之位,所以思前想後,時春分還是狠下了心腸。
她第一次體會到了上位者的心情,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未來,人不僅要犧牲自己,還要學會犧牲別人。也不知褚令和華亭縣主第一次做這樣的決定時,是否如她般忐忑,可她卻漸漸明白了,他們身上那層刀槍不入的保護殼是從何而來。
“奶奶,起風了。”綠桃催促道:“咱們快上馬車吧。”
時春分回頭望了未雨軒的後門一眼,彷彿透過這深幽的後院能直擊如煙的雙眼,對方言笑晏晏卻義無反顧。
她默了默,終是轉身上了馬車。
如煙接近馬不為接近的十分順利,不僅僅因為她的美貌和手段,更因為她是時春分的人。時春分派人接近馬不為的同時,馬不為何嘗不想籠絡她身邊的人作為眼線,所以他跟如煙幾乎一拍即合,很快就如膠似漆。
馬夫人到底還是聽了時春分一言,雖然不相信馬不為會加害於她,卻沒有將此事透露給對方知道,減少了對方的警惕性,成功讓如煙鑽了空子,得知馬不為和如煙在一起了,她第一件事就是來找時春分,頗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思。
“妹妹真是教了個好手下!”馬夫人一坐下就冷笑道:“那未雨軒的老闆燕如煙是什麼時候勾搭上我家老爺的,妹妹總不會毫不知情?!”
“姐姐總算知道了。”時春分嘆了口氣,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似是沒想到她沒有否認,馬夫人頓了頓,震驚道:“難道他們早就在一起了?”
事實自然並非如此,可為了能讓馬夫人與馬不為離心,時春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不然姐姐覺得我為何會相信姜雅所說的話?只不過之前這件事還沒揭露,我也不好明說,畢竟如煙是我的人,我只怕自己說得多了,姐姐反過來以為是我設的圈套。”
馬夫人之前的確是這麼想的,猝不及防被她戳穿,不由乾笑兩聲,勉強道:“怎麼會呢?”到底是對馬不為的情感戰勝了理智,馬夫人猶豫半晌,還是忍不住追問,“他們到底是何時在一起的?若是在妹妹回柳州之前,妹妹才剛回柳州沒多久,又是如何知道的?”
見她問得詳細,顯然還是充滿懷疑,時春分也不介意,耐着性子解釋道:“當初未雨軒開業的時候我還在定水鎮,聽聞地契的事遇到點麻煩,本想着延緩開業等我回了柳州再解決,沒想到再收到消息時,如煙已經把這件事辦成了。她的來歷你也清楚,之前是京城的花魁,從未做過生意,怎麼第一次上手就如此順利?我起了疑心,便派人回柳州調查,才知道她搭上了馬大人的船,着實讓我驚訝。聽說未雨軒開業那日,馬大人還親自去門口巡視了……”
說著,時春分捂着嘴巴笑了起來,“還真是上心的不得了!”
她笑得開心,馬夫人的臉色卻難看極了,恨得咬牙切齒,“好一對狗男女!”
馬夫人來之前就派人查了馬不為和未雨軒的交集,自然知道他那日去未雨軒門口巡視的事情,時春分的話真假參半,反倒令她深信不疑。她一直以來都自詡聰明絕頂,沒有哪個女人能瞞着她跟馬不為在一起,如今竟然有個女子破了例外,而且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的心裏豈能不覺得憤怒?
見她怒火中燒,時春分小心翼翼地開口,“我知道此事的時候他倆已經在一起了,當時我還在定水鎮趕不回來,也無法知道個中內情,就沒有第一時間通知姐姐,姐姐不會生我的氣吧?”
馬夫人睨了她一眼,目光難掩憤怒,但反覆權衡之後,還是冷靜下來,淡淡道:“自然不會,我自己的郎君自己都沒有盯緊,豈能指望別人為我盯緊?況且……”她意味深長地看着時春分,“妹妹不是一回來,就趕來提醒我了么?”
時春分淡淡一笑,反問道:“那姐姐到底相不相信馬大人會對你不利?”
馬夫人一頓,表情明顯迷茫起來,半晌才喃喃道:“為什麼啊?到底為什麼?”
見她心裏已經開始動搖,時春分認真道:“或許不需要原因,只不過姐姐的存在讓馬大人無法安心地尋歡作樂。”
馬夫人渾身一震,許久說不出話來。
是啊,厭棄一個人需要什麼理由呢?
她本就年老色衰,膝下又沒有子嗣,還一直佔着太守夫人的位置,馬不為厭棄了她,想將她除掉給別人讓位,又有什麼稀奇的呢?
她不覺得那個人是姜雅,馬不為再荒唐也不會容許一個煙花女子來做他的續弦,可不信任的口子一旦打開,取代她的人是誰便已經沒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馬不為想殺她。
心一下子就墜了下去,馬夫人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絕望過。
為了能留住這個男人,她半輩子活得如鬥雞一般,孜孜不倦地趕走一個又一個女人,最後留住的不過是一副蛇蠍心腸罷了。她以為自己與那些女子不同,馬不為就算不愛她了也會對她心生憐憫,到頭來不過是空歡喜一場,她與那些女子沒什麼兩樣,只不過因為出現的時間夠早,知道的事情夠多,才一直被容忍到現在。
見她許久沒有說話,時春分小心翼翼道:“不管姐姐相不相信都好,就當是為了你自己的安危,請務必提防馬大人。”
馬夫人回過神來,定定地望着她,“如煙不是你的人嗎?你為何還要幫我?”
時春分默了默,苦笑道:“因為我不想如煙步你後塵。”
連結髮妻子都想殺的人,又怎麼會善待其他女子,時春分的擔心合情合理。
馬夫人垂下眸子,自嘲地扯了扯唇,“原來如此。”
將馬夫人送走後,時春分整個人長舒了一口氣,她實在不擅長撒謊,所以剛才的每一刻都如坐針氈,“你們覺得她會信嗎?”時春分擔心道,她就怕自己拙劣的演技給如煙拖後腿。
離燕和綠桃對視一眼,二人斟酌着開口,“應該會吧。”
離燕分析道:“這人的疑心一旦起了便很難消除,不管她信幾分都好,總歸是會小心一點的。”
“你說得對。”時春分嘆了口氣,“至少我們已經儘力了。”
如果馬不為足夠關心自己的妻子,他便會發現這段時間馬夫人很不一樣,她明明已經知道了他和如煙的事情,卻沒有像以往一樣咄咄逼人,追問他還愛不愛她,反而對他愈發地溫柔體貼,時常抱着馬成康過來陪他辦公,他以為這是馬夫人想用兒子綁住他的表現,卻不知道每次他對着馬成康一臉不耐的時候,馬夫人的眼底都會閃過一絲陰鶩。
時春分說得沒錯,馬不為對這個孩子一點感情都沒有,他從未想過讓馬成康繼承他的衣缽。
馬夫人很清楚自己跟馬成康的命運是一體的,馬成康沒被馬不為認可,便意味着她這個太守夫人的位置不會長久,算是間接證明了馬不為會對她下手。
時春分再次見到馬夫人的時候,她整個人的臉色憔悴了很多,與之前看起來判若兩人,她微微一怔,關心道:“發生什麼事了,姐姐?”
馬夫人望着她,用力地咳了兩聲,苦笑道:“你說得沒錯,馬不為這個狗賊果然對我下手了,我已經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什麼?!”時春分一臉詫異。
她不是已經提醒馬夫人了嗎?
為何她還會中毒?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慮,馬夫人淡淡道:“我問了大夫,我這毒起碼中了半年之久,姜雅告訴你的時候,我就已經無藥可救了。她故意讓你帶給我這個消息,大概只是想看我束手無策時,苦苦掙扎求存的模樣。”
“半年?”時春分整個人癱在了椅子上。
天吶,她都做了些什麼,她犧牲了如煙去救一個早就無藥可救的人。
姜雅……姜雅又算計了她!
馬夫人並不知道當中內情,還以為她在為自己可惜,很快道:“你也別覺得難過,從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那一刻開始,我反倒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時春分這才抬起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姐姐……”
馬夫人笑了起來,“從你我認識至今,大概只有這一聲‘姐姐’你是叫的發自肺腑,而我也受用極了。”
時春分有些不知所措,更多地則是迷茫,“我能幫你做些什麼,要不我們多找幾個大夫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