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龍潭水
小秋緘口不言,拉着天飽加快腳步走到另一條山道上去,並非來時的路。
山路複雜難辨,桃樹迷惑方位,小秋帶着天飽繞了半天,兩人終於走到間低矮的草庵前。
草庵前後都是桃樹,枝椏都肆無忌憚地伸進了屋內。
草庵里,一尊泥塑的菩薩歪歪扭扭地靠在土台上,並無鮮花供果伺候,地上的香爐也被打翻。
天飽定睛一看,泥菩薩的身子已經斷成了兩截,勉強撐着罷了。草庵里到處都是蜘蛛網,屋頂破洞也能看到天光。
小秋虔誠地跪倒在菩薩面前,口中念叨着菩薩顯靈什麼的,拉天飽一同跪着。
念完,小秋虔誠地磕了九個頭,天飽依樣畫瓢也磕了九個。
“師兄,教我念入門法術前九式的口訣吧?”泥菩薩見了,跪也跪了,天飽想口訣該教授與我了。
“我可以教你,但你若想憑此十式口訣捉來10隻鮮肥,連門都沒有!”小秋說。
“為啥?”天飽心想師父僅用第十式口訣就能驅飛刀殺鳥,那十式口訣還不把地上跑的、水裏游的殺個遍?
小秋憐憫地說:“師父定然已經念了咒,令這山裏的活物全都躲藏起來,你那點入門法術施給誰看?”
黑漢子的這套把戲,小秋已經目睹了3年。
每年深秋用童子的嫩耳朵下酒是黑漢子案上的涼菜,挖眼吃心更是其心頭所好!可惜吞噬派行者不見蹤影,尊者在外遊歷、悟者閉門不出、掌門行蹤詭秘,單單留這嗜血黑煞在家為非作歹!少年郎頃刻殞命,可憐爹娘還以為在這噬山吃肉享福、修鍊成仙!
三高這廝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憑蠻力就行,豈不知。唉,只有求菩薩保佑,小天飽能僥倖偷生!
“躲起來了?”天飽的圓眼睛睜的老大,飛鳥歸巢、老鱉進洞、田鼠入窩,確實難捉不少。記得在家鄉的小河裏,天飽手伸進水裏掏老鱉還被咬住,老鱉死活不鬆口,是爹敲壞了一面鑼才罷休,差點把天飽的手指頭咬斷了!生疼!
“只有黑龍潭裏有活物可撈,別處就甭想了!”小秋忍着驚懼說。
“師兄,那我們去黑龍潭吧?”
小秋半響沒有說話,低垂着頭心裏掙扎許久,看着傻乎乎可愛的小師弟,說道:“先去喝上幾碗肉粥把肚子填飽,我帶你去就是。”
“師兄,那前九句口訣是?”
“聽好了,第一句是啃咬噗嗤哼哼癢……”兩人手拉着手,沿着山路回去。
噬山的前山遍地桃樹,後山則種着萬桿斑竹。
已是深秋時節,斑竹高大的竹竿上斑斑點點如同血淚,觸目驚心,原本濃郁蔥翠的竹葉也變黃變稀,滿地蒼黃,倍添凄厲。
小秋手持短刀,在前領路,心裏七上八下。
天飽挺着吃的飽飽的小肚子尾隨其後,扛着師兄吩咐他拿的一兜漁網,滿臉的興奮。
山裏的動物果然象是全躲起來了,一路上連麻雀也不曾見到半隻。失去生機的竹林,死一般的沉寂。
“天飽,待會到了黑龍潭,切莫和我說話,免得將水鬼招來明白不?!”小秋叮囑道。
“明白啦,你都說了好幾遍了!”這世上真有水鬼么?天飽的水性在村裡是一等一的好,倒想會會“水鬼”。
走着走着,竹林地勢漸漸向下傾斜,已經能聽到噼潑潑的水聲,天飽聞到一種極其腥臭的味道,象是成千上萬斤死豬和爛魚肚腸暴晒在烈日下蒸出的怪味。
小秋已要作嘔,用袖頭捂住口鼻,神色也驚惶起來。天飽也將小鼻子捏着。
片刻,就見到在嶙峋怪石的包圍下,一面黑黝黝的深潭波瀾不驚。
石潭蜿蜒如蛇,愈往遠處水面愈細,潭邊石岸如犬牙交錯,尖銳鋒利。
黑龍潭!
黑黝黝的水面中心異樣地蒸騰着熱氣,天飽聞出了,那股奇臭由此而發。
小秋臉色慘白,示意天飽站在竹林里先別靠近,自己勉強走近潭邊,手持短刀,雙目緊閉。
一狠心,他的指尖被自己短刀劃破,殷紅的血滴接連墜入潭裏!
他立馬捏住傷口,抽身跑回天飽身邊。
咕嚕咕嚕,像是開鍋的聲音從潭裏發出。
死寂的黑龍潭吸入小秋的鮮血,漸漸波光流動,水中心形成了一個不小的漩渦,漩渦不斷升騰,竟被無數雙“手”推舉着高出水面!
那一雙雙手慘白細長,推舉得漩渦越轉越高,腥味越來越濃!
猛然間,漩渦像是捕捉到了人的氣味,調轉方向,無數雙白手夾雜着腥臭的黑水直奔小秋和天飽襲來!
天飽嚇得手裏的漁網掉在地上。
小秋單手持咒,念了一長串晦澀難懂的咒語。
黑水帶出了潭內的一些大魚,掉在岸邊地上不甘地掙扎!
漩渦停在距離他們面門三尺處,徘徊不動,黑水嘩啦啦地四濺,噴到了兩人臉上。
天飽臉上一陣灼痛,想着小秋的交代也不敢動彈分毫。
小秋加大聲音念咒,嗓音嘶啞臉色通紅,雙目瞪的似乎要齜裂!
漩渦對峙着紫衣少年。
良久,那些手停止了在漩渦中的搖擺,悻悻退卻,黑水也隨即收回到潭裏。
噼噼啪啪,又是一些大魚從黑水中掉了出來。
等潭水徹底恢復平靜,小秋才示意天飽和自己把魚小心地扔到漁網裏。
小秋指了指魚嘴,天飽發現這魚長了一嘴長牙,都齜在外面,亂扭亂動想咬人的樣子。
一共得了60條魚,天飽高興的很,回去的路上和小秋說:“刨去我的10條,我們可以分個50條給其他師兄弟了!”
“不可!”小秋經過剛才一場惡戰,渾身大汗淋漓:“剩下的50條我們要去孝敬一個人!否則你的耳朵還是保不全!”
師兄用鮮血換來這些魚,如何分配還是聽他的吧。天飽乖乖跟在後面。
用鍋灰和乾淨布條把小秋的傷口處理好,天飽的臉上已經被黑水腐蝕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小秋臉上的倒還不甚明顯,他趕忙帶天飽用野花泡水洗臉,天飽臉上的灼痛似乎輕了一些。
將10條魚養在缸里,吃罷飯,天飽跟着小秋帶着那50條齜牙咧嘴的魚爬到了半山腰的一個石洞門口。
石洞口積了厚厚的灰塵,聞着卻是一股濃重的藥味,象天飽村裡玉面真人的院落,一年四季熬着湯藥的味道。
“祖師爺!祖爺爺!”小秋在洞口張望,不敢進去,只是喊着。
“誰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如洪鐘般從洞穴深處傳來。
“徒孫小秋!我帶新來的小師弟天飽給您供奉鮮肥來了!”
“收下了,且放洞口吧!”
“祖師爺,那捕魚的咒,天飽可否就說是您教的?”
“黑煞又在玩削鼻切耳那套了?說罷說罷!吞噬派有此敗類,真真……”那個蒼老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沒了聲音。
小秋大大地喘了口氣,提着的心總算放下來了,他面露喜色地對天飽說:“師弟,你的小命這回總算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