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我來

唐韞青換好衣服收起帘子時，娘親已經不咳嗽了。

只是依舊面色蒼白躺在床上，輕輕眨着眼，似下一秒就要閉上。

唐韞青站在病床前，一刻都不敢眨眼睛。

見那老大夫給他娘輕輕插入一根根金針，又一根根拔出來。

老者微微嘆氣合上醫箱：「段大人，我們借一步說話？」

段岳秀搖頭：「你就在這裏說吧！人都在這裏了。」

老者聞言，瞧了眼守在病床前的孩子，慢慢點頭。

「那我就直說了，這位夫人早已病入膏肓，藥石無靈了！若找些奇珍神葯溫養着，能在床上撐上月余，若開上一副虎狼之葯，許是能下地走兩日。」

段岳秀聞言，臉色不悲不喜，望向躺在床上的婦人。

「妍娘，你自己選吧！」

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多年的婦人早就瘦骨嶙峋，唯有那雙眼眸帶着些清澈溫柔，她輕輕眨了眨了眼，揚起嘴角：「我…想下床……。」

老大夫聞言，去旁邊的桌上提筆開藥方。

這樣的藥方他已經開過很多次了，熟悉無比，寫好以後遞到一旁的段岳秀手中：「這葯喝上一劑，睡一覺，能撐兩天。」

「好，我去抓藥。」段岳秀說完帶着大夫出了門。

唐韞青坐在床榻旁邊，握着娘親那不太溫暖的手，淚如雨下。

躺在床上的婦人太過孱弱，甚是沒法抬手安撫自己的孩子。

她無力閉上眼，眼角流下兩行清淚。

天色漸漸泛黑時，段岳秀才回院中。

他身後跟醫館的學徒，手裏提着兩個藥罐。

學徒走到屋內，麻溜解開藥罐上的草繩，把葯倒入碗中，端到病床前。

他只負責送葯，不負責喂葯，直接把碗擱在旁邊床榻的桌子上：「葯我送到這裏了，你們自己來喂一下吧。」

段岳秀看着那葯碗本想上前相助，卻見唐韞青自覺走去了床邊，捧起葯碗，沉默不語喂起了葯。

床上的妍娘也很配合，努力喝下每一口葯，一滴不落。

一碗湯藥入肚，妍娘很快就睡了過去。

學徒收拾了剩下的藥罐，拿着段岳秀給的銀子，輕快出了院子。

唐韞青還站在床上，一聲不吭站着，望着躺在床上的娘親，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略微空洞。

忽然肩膀被人輕輕拍了拍，一碗褐色湯藥遞到他身前。

唐韞青轉過頭，眼中帶着水澤望向身邊的人。

「這是…娘親…明天要…喝…的葯嗎？」他小小聲問道，每一字都在牙齒里打顫而出。

「不是，是你的葯！你喝吧，別染了風寒。」段岳秀輕聲。

唐韞青聞言，捧過葯碗一飲而盡。

葯還是一樣的苦，但他的心更苦，只是他再也不會跟以前一樣皺眉了。

段岳秀見他喝下了葯，稍稍放心。

「我給你買了蜜餞和包子，你吃一點，別餓着了。吃完了好好睡一覺，你還得照顧你娘……」

親娘都要沒了，他怎麼有心情吃飯呢？可聽了段叔叔那句，他要照顧他娘。

唐韞青立刻衝到桌子前，發現桌上除開兩個油紙包，還有一雙厚底布鞋，是他的大小。

唐韞青拆開桌上的油紙包，撿幾個蜜餞，吃一口包子。

包子是肉的，很香，還是熱的。

「我走了，後天再來看你。」段岳秀說道，隻身走入黯淡的天光中。

唐韞青看着他的背影啃着包子，淚一滴滴落下來，落在包子上，與包子一起塞入口中，微微發咸。

第二日一早，娘親醒來了，下床了，給他做了飯，收拾了院子，其他幾位叔叔也來了。

唐韞青站在院子裏看着他們。

他們以為娘親沒事，是虛驚一場，留下點銀子準備離開。娘親把他們留下，把昨日的事情跟他們一講。

那些人馬上就氣得厲害，說娘親是胡鬧。

「妾身是自己想喝這葯的，跟任何人無關！妾身喝與不喝，都是時日無多，不如下床走兩步，還能給韞青安排一條後路。」妍娘笑道。

「你打算如何安排韞青?」其他幾人問道。

妍娘低頭垂淚，不言不語，眾人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要不，把他送到唐家？讓唐家養着？」

「唐家這麼多年不聞不問，臨了怎麼又會收養一個孩子？依我看，還是找戶人家收養吧。」

「我家裏有個叔叔，年歲漸長，無妻無女，明日我讓他過來看看，如何？」

「不行，這是元兄的孩子，怎麼能認他人作父親呢？要不咱們幾個湊點兒錢，把他送到書院裏讀書，書院裏有人照顧着，若考得上秀才，就能養活自己了。哪怕考不上，認幾個字，學一門手藝，都能養活自己。怎麼樣？」

眾人議論紛紛，終究是把決定權交到了妍娘的手上。

「妍娘，你覺得如何？」

妍娘笑着給幾人行了個禮，「多謝幾位的恩情，妍娘這輩子無以為報，下輩子，妍娘定結草銜環以報今日之恩。」

「青兒，你過來，你給幾位叔叔磕頭，謝謝他們！」妍娘開口道。

唐韞青聽罷，默默走上前，磕了幾個頭。忽的嗚咽出聲：「娘，我不想當別人的兒子，我想當你的兒子！我不要跟他們走！」

唐韞青哭鬧起來，怎麼都止不住，眾人見狀，不再提這事。

「妍娘，你好好勸勸孩子，我們明日再來……再來安置他。」幾人說道。

妍娘送走客人，合上院子門。

唐韞青的哭聲也止住了。

「青兒，娘知道你很聰明，可惜娘沒本事，不能養你長大了。以後的路，你得自己走。這幾位叔叔是記着你爹的情誼才照顧你，你若不願跟他們走，只能流落街頭！」妍娘勸道。

唐韞青跪在地上，低頭沉默。

「娘，我不想選他們！我可不可以選別人？」

妍娘擦了擦眼角的淚，「你想選誰？」

「我想選段叔叔！我想讓他給我找歸路，他說了，明日會來的。娘，我會去求段叔叔的！」

妍娘上前，牽起了地上的孩子，「好，娘幫你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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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妍娘準備了一桌酒菜，等着幾人前來。

其他幾人都來了，酒倒了半壺時，段岳秀才姍姍來遲。

幾人這些年一同照顧妍娘，便都相識。

席間，妍娘把段岳秀喚到院子裏，交談了一番。

待至滿桌殘羹剩飯時，段岳秀當著眾人的面開口。

「我來給這孩子尋個去處吧！」